《[秋蝉]未婚妻》文蛮

6、杀人

　　到达香港时，已经是晚上12点。
　　比起上海的湿冷，香港的气温要暖和很多，苏棠穿过来的大衣在下飞机后，直接搭在了手上。

　　坐在军政厅前来接他们的车子上，苏棠扫了眼岛内空无一人的城市状况，慢吞吞地问：
　　“我们现在去哪？”
　　他们来的这么突然，住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排好，依日本人简单粗暴的行事方式，苏棠猜想这住所很大的可能是直接从别人手上抢夺过来的。
　　老实说，她心里有点膈应，所以更倾向于先去酒店住两天缓一缓。

　　叶冲扫了眼佐藤大藏所在的前方车辆，猜测道：“应该是去跟提早过来香岛的宫本苍野汇合。”

　　这段路程不远，十来分钟后车子在一处宅子前停下，佐藤大藏下了车。
　　眼见前方有大批宪兵把守，个个持枪，叶冲很快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有情况发生。
　　他不想让苏棠旁观这样的场面，便对她说：“你要不在车上等我？”

　　听出他不想让自己下车的意思，苏棠也懒得多问：“行吧，我正好有点累，不太想应付他们。”

　　目送叶冲走过去和他们交谈起来，苏棠把脑袋靠在了车门处，透过车窗瞥向几人身后的屋子。
　　盛记制衣店几个字在夜色里不是那么清晰，但苏棠依靠自己优秀的视力还是看清楚了。

　　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一处窝点被人家端了。

　　她的视线旁移，望着地上蹲着的那些人，毫无疑问这些就是被抓的俘虏了。
　　里面恐怕混了有共-产-党。

　　这事有点棘手。
　　苏棠刚这么想，就发现蹲着的人里面有一个男人神色有些不对。
　　他紧张又小心地看了眼宫本苍野，和对方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苏棠视线紧盯着他，见这人抱头的双手其中右手食指抬了起来，悄悄地敲下一行摩斯密码。
　　苏棠嘴唇无声的动了动，认出来这是一串将在第二天下午进行会面的接头暗号：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很显然，他叛变了。

　　苏棠眼神冷了下来。
　　她虽然是无党派人士，但这只是因为有人说过，只要心中有国，心中有党，那么入不入党就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以她复杂的身份，不走这个形式加入反而更安全一点。
　　所以这不代表她在知道有人背叛了组织的情况下还能无动于衷。

　　背叛者，必须死！
　　苏棠皱眉，她得想个什么法子……

　　这时，变故突生！
　　这名男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惊叫一声，往佐藤大藏的方向扑了过去，随后立刻就被站在后方的叶冲给射杀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她前一秒刚发现有人叛变了，后一秒这人就被杀了。
　　有这么巧吗？
　　苏棠是不相信的。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忆了一下叶冲刚刚站立的位置。
　　他走到了制衣店里面，制衣店的窗户又大又亮，站在里面往外看的视线根本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也就是说，叶冲很可能也看到了那个人的小动作。
　　而他的选择却是杀了他。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苏棠坐直了身体，望向叶冲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期待。
　　——亲爱的未婚夫，你终于要开始露出“马脚”了吗？

　　她愉快地弯了弯唇角，心想佐藤大藏恐怕注定是会失望的了，叶冲和他们还真不是一路人。
　　这可真是，喜闻乐见呢。

　　叛徒既然死了，苏棠就没再去管外面的事情。
　　即便叶冲会被日本人质问，她相信他应该也能应付得来，这家伙能在日本人里混成高级军官，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

　　果然没多久，前面几人各自上车，叶冲也回到了车上。

　　苏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算不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叶冲目光沉静：“你都看到了？”
　　他一字一句道：“这样的我，你害怕吗？”
　　这一瞬间，他那双惯常深不可测的眼睛里似有千丝万缕的情绪沉淀在其中，深幽难辨，显得他心事重重。

　　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尽管是形势所逼，叶冲并不后悔。
　　他只是忽然有点焦灼，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苏棠沉默了两秒，转头看向了窗外：“说实话，我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这种不舒服不是因为看到你杀人，而是因为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

　　一直以来她都告诉自己，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应该对生命保持敬畏。
　　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面对死亡而变得越来越麻木。

　　苏棠唇边带出一抹轻嘲：“但是我也明白，眼下这个世道，想要不死人实在是太难了，你身为帝国的军人，想要不杀人也很难……”
　　她说着忽然收回视线，与叶冲对视：“我只能说，只要你的枪口不对向我在意的人，那我始终站在你这边。”

　　这是她的真心话。

　　叶冲焦灼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捞起身旁女人的手，语气斩钉截铁：“不会有那么一天。”

　　苏棠轻轻巧巧地笑了笑，问起了别的：“现在又是去哪里？”
　　“宫本少佐说要为我们接风洗尘。”
　　苏棠长长地哦了一声，感叹了一句：“我久违的夜生活啊，又回来了。”

　　叶冲捏了捏她的手指，意有所指道：“一会儿带我领略一下你曾经的风采。”
　　他可没忘记，自己这未婚妻曾经可是横扫十里洋场无对手的苏家大小姐。

　　苏棠促狭地勾了勾唇：“叶少佐这是在翻旧账吗？”
　　“不算翻旧账吧，”叶冲坦然自若，“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的话……”
　　苏棠忽然凑近叶冲，在他耳边炙热吐息：“等找个机会，我专门展示给你一个人看。”

　　专门。
　　应该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从自己心动的女人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
　　只此一人，独一无二。
　　他挑了挑眉：“那这次就放过你。”

　　叶冲得承认，和苏棠短暂地这么一交流，由鱼鹰之死和自己代号暴露带来的那种难以喘息的压抑感，已经缓和了很多。
　　尽管他有预感自己这一次的潜伏会无比的艰难，但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至少不会感到孤独了。

　　车子最后停下的时候，苏棠瞥了眼外面，并不意外地发现是大世界。
　　作为香岛最大最豪华的一家夜总会，她曾经来过不止一次。

　　苏棠挽着叶冲的手，走向正站在门口等他们的佐藤大藏。
　　“苏小姐，你还好吗？听叶少佐说你有点累了。”
　　他指的是刚刚在盛记制衣店门口她没有下车的事。

　　苏棠微笑：“多谢佐藤将军关心，刚刚在车里小憩了片刻，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佐藤指了指他旁边的宫本苍野，“这位是日本驻香港军政厅情报科少佐，宫本苍野。宫本少佐，这位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叶少佐的未婚妻，苏棠苏小姐。”

　　对苏棠中国人的身份感到本能的不喜，宫本苍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苏小姐，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
　　苏棠脸上也挂着不走心的外交式笑容：“和宫本少佐废寝忘食的工作态度相比，我这点辛苦算什么。”
　　感觉有被冒犯的宫本苍野讽刺道：“苏小姐和叶少佐，真不愧是一对璧人。”
　　讽刺人的语气神态，简直跟叶冲不想上下，看着就让人讨厌。
　　叶冲不痛不痒地回了句：“多谢宫本少佐的夸奖。”
　　“你……”

　　“好了好了，”佐藤大藏打起了圆场，“站在门口聊天像什么样子，宫本少佐不是要为我们接风洗尘？”
　　领导发话了，宫本少佐再不满也得按下不表，他重新扬起笑脸。
　　“将军说的是，咱们进去吧。”

　　苏棠被叶冲带着向里走，经过旁边一位军装上的军衔是大尉的男人身边时眼睛随意地一抬，没想到对方恰好也盯着她，两人的视线短暂碰撞了一下就错身而过。

　　几人走到里面，却被告知，今儿大世界已经被池氏企业的池大少包下来了，再没有多余的包房。
　　被下了面子的宫本苍野少不得又是一顿发作，叶冲见状刚想上前，就被苏棠用力拉住了。

　　她看向被宫本苍野拎住了领带的经理，友好地笑了笑。
　　“是池城池少爷吗？你可以过去跟他说一声，就说苏氏百货的苏棠想请他让出一间包厢给我们，我可以出双倍的价格补偿给他。”

　　她这边开了口，佐藤大藏就示意宫本苍野把手松开。
　　已经认出了苏棠的经理微微弯下腰，客气道：“苏小姐既然认识池少爷，那就先里面请，池少爷那边我一会儿去说。”

　　苏棠看向佐藤：“佐藤将军，您觉得呢？”
　　她给足了面子，佐藤将军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