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一章(下)秉烛夜谈 ...

  •   “……‘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宗主后便应该明白我有守护容器的能力才是。’——他如此说完便同其他二人消失了。”在白夭他们消失后,白衣人知道即使他们是进了陶家山也不能贸然潜入,只好先回叹息山向宗主报告。
      “这位新宗主倒是比上一位强了些啊。”坐在高位的男子有着一脸的络腮胡,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两只眼睛却透着一股睿气和四十岁人难得的活力。他摸着自己的的胡子,回想着几年前在皇城向皇帝贺寿时看到的那个站在上任陶家山宗主身边的年轻人。
      下坐的一位长老哼了一声,瞥眼看向另外几个,“当初就不应该放她出去,身为容器还能在外自由奔走,这是自先祖立下制度以来就不曾有过的事。”
      “不放她出去,如何引茯苓刀现世?原长老,您老人家该不会忘了先生的遗愿吧。”另一位非常年轻的少年缓缓开口。
      “一年之期已到,茯苓刀呢?哼,反而是引来了陶家山的人。”
      十二位长老,在一开始针对是否放姬胭出叹息山的事就持的两种意见,现下在原、炎两位长老的争论下更是开始老话重谈。
      “你怎知陶家山不是引出茯苓刀的契机?”同意一方说。
      “契机?哼,我看在茯苓刀出现之前,姬氏一族就已经毁在姬胭手中了。”
      “姬氏一族并非只有一个姬胭,在姬胭出山前,我们不是已经找到另一个容器了吗?这个姬胭如果不能起到作用,那还要她何用。”
      “你……居然有此歹心,族规有云:……”
      “不可同族相斗嘛,哼哼。”其中一人冷笑,“是你担心容器出问题,我们才找了新容器后备。错过这次的机会,茯苓刀可就没有现世的机会了。如此先生死也不瞑目啊。”
      “都已扯进陶家山的人了,您还担心什么呢?”另一人附和道。
      “先生遗愿固然重要,可是不应该拿全族的安危做赌。茯苓刀不过妖刀,是死物,我们人是活的。”
      “我同意!这话我也很早就想说了。先生遗愿是要请回茯苓刀,家族志有言,先生豢养茯苓妖,并赐以荼名,茯苓妖为报先生赐名之恩,在先生炼器困窘不得的情况下,以身殉之,而出茯苓刀。既是如此,先生为何要将茯苓刀双手奉上还于茯苓妖族?大家回去好好再看一遍《家族志·姬天传》,这里用得是还而非赠,为什么?他们为何要千妖血洗茯苓刀?为何要血咒我们姬氏一族?为何我们姬氏一族会出现身缚茯苓印者?最后先生又为何想拿回茯苓刀?你们难道不曾想过吗?”此人说完大厅一片安静,他环视与他同为长老的诸位,又看向上座。
      这些事情当然都是大家曾经疑惑过的,可是在他们曾经疑惑这些问题的时候,长辈们也曾警告过他们,不可想,不可说,更不可问。这是全族不成文的禁忌,现下却被一人给明目张胆地提了出来。
      宗主眯住了眼,危险的眼神看向姬正纤,这个说出一切的人。然而姬正纤并为被他的眼神怔住,只是不屑的一笑,“姬天,枉被称为先生,不过是个该爱时不敢爱,不能爱时徒后悔的懦弱小人罢了!”
      “姬正纤,胡乱诽谤先生,你好大的胆子!”宗主右手撑住下颚,左手轻轻敲着桌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朋友。幼时就知道他对姬天不满,想不到几十年过去还这样。
      众人看着宗主的表情,冷汗直冒,虽说大家意见不同,可这时也不免为姬正纤担心。
      “正纤不过说出自己的看法,也是从全族大局着想,不该舍大局而就小义,迅速找回姬胭才是。至于茯苓刀,拿回是福,没有也不强求。”其中一人打破冷场的局面。
      宗主闭上眼思忖,才道:“其他长老还有其他意见没?”
      以姬正原为首主张姬胭回山的人自是没话说,以姬二炎为首的主张寻茯苓刀的年轻一派互相看了看,一齐向姬二炎看去,表示他们看他的。
      姬二炎想了想,抬头正准备继续反对,却对上宗主饱含深意的眼神,出口的话也成了“我们没有意见!”
      宗主点了点头,又看向姬正纤,“虽然是采取了你的策略,可是你胡乱谈论先生的不是却是犯了族规,不可不罚。”说完又看向姬二炎。
      姬二炎受意,提议到:“不如先让纤长老在家思过,待找回姬胭再议。”
      其他人也附和没有异议,宗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各位长老,找回姬胭的事就有劳了。”
      “是!”

      姬正纤被罚思过,其实就是待在家中不许外出。此时他正坐在书房,书桌上摊着那本《家族志》,从打开就没有再翻动,而他已经僵坐着一段时间了。
      旁边的窗户突然打开,窜进一个人,惊醒了思考中的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为宗主怎么还没学会走正门。”
      “那么大岁数了,你怎么还是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姬正兕站在桌子前,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坐着的姬正纤。
      姬正纤知道他是有点生自己的气,这样的话说了第一次使他们震惊了,所以来不及思考自己的过错。再说第二次就没人能保得了自己了,他并非故意如此说,只是觉得姬天的过错为什么要他们善后,为什么寻找茯苓刀要建立在全族的安危上。如此一想,再加上他最近得出的一个可能的结论,更觉得姬天是个懦弱的人,以至于才会有今天那样的冲动。
      见姬正纤不说话,姬正兕摇了摇头,退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姬正纤似乎又陷入思考中,好在以前就知道他有这样的情况,不然非气死不可。姬正兕自己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就听到姬正纤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或者说紧张。
      “正兕,我想给你看样东西。”说完也不等对方说话,就飞快地撩起自己的右手衣袖取下护腕露出腕部,伸到对方眼前。
      姬正兕看着他手腕处浅色花纹,觉得十分眼熟,突然,他站起身子,迅速走到姬正钎面前扣住他的手腕,“茯苓印!”这时他想到《家族志》中所提到的血咒“凡身缚茯苓印者,如遇茯苓刀必受其咒……”
      “别告诉我你的反对意见是因为这个?”姬正兕想了想放开他的手。
      “这是其一。”见正兕又回原座坐了下来,他松了口气,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也坐下。“就像我今天在堂会上提出的疑问,自从这个茯苓印出现后——”
      姬正兕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自出生后就有的?”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它出现的时候非常淡,我想那时候如果不是没出现就是淡的看不出,否则不可能上任宗主不知道。至于它究竟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不清楚了,我看到的时候却是20年前。”讲到这两人都不免回忆起那个因为年轻而意气风发的时候了,于是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到最后姬正纤却变成了苦笑。
      “那时候年轻气盛与人斗武,弄伤了右手腕,你们见我戴上护腕都以为我是为了遮住伤口,其实谁知道,我想遮住的是这茯苓印!手腕伤后血流在上面,那时只觉一阵灼热,然后我就看到它慢慢浮现出来——虽然我之前就曾想过很多姬天遗留下来的问题,却从未放在心上。可是自从它出现后我开始查探有关文献,重新思考那些问题,越想越对姬天感到气愤,而一年前,只能说灵光一闪,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血咒对象并不是全姬氏一族,却只是族中身缚茯苓印者。记载中并没有说姬天身上有茯苓印的胎记,而且他当时的妻子严氏给他生的儿子也并没有这种胎记。如此可见,茯苓妖诅咒的并非全族,而应该是他姬天当时最重要的东西。”姬正纤目光灼灼地看着姬正兕。
      “以当时茯苓妖族对先生的误解,应该是会恨到诅咒全族才对,之所以不那样做是因为发现了另外对他来说同样重要的东西。”姬正兕摸索着自己的胡子思考他的这翻话。
      “不错,那就是姬天和茯苓妖的孩子!”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撞到了全族的禁忌,家族志中明白的写到他们两人是豢养和被豢养的关系,更何况一个是封妖者,而另一个是妖。
      “那些身缚茯苓印者则是他们的后代。因为茯苓妖以身助他炼器,所以他内心对茯苓妖是非常歉疚的,而茯苓妖族血咒那个孩子及其后代,更加深了他内心的愧疚,所以,他最后想要寻回茯苓刀,入住姬氏祠堂,这样就等于承认茯苓妖为姬氏族人了。”
      “这种猜测真大胆啊你。”姬正兕认真地看着好友。
      “我正是越想越气愤,想到茯苓妖有可能是我的祖先,想到她为了姬天的下场,姬天的行为,我就……我才会说出那翻话。这也是我不主张寻找茯苓刀的原因之二。”
      姬正兕拍了拍这个一起长大的朋友的肩,“可你却在那时候没有把茯苓印的事向我说。”
      “因为我害怕,别问我怕什么,就是因为没有前车之鉴所以才会对未知的结果感到害怕。”姬正纤却像大受打击一般瑟缩在椅子上。
      两人不再说话,良久,姬正兕才说:“你知道一年前我为什么会同意姬胭出山吗?”
      “自是有你的理由。”
      姬正兕摸着自己的下巴胡子,回忆起14年前第一次在叹息山的大殿中见到6岁的姬胭,那时她笑着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叫“姬夭”。再一次见她是在两年前了,他以为经过12年的那些在他看来不是人过的生活,这个欢笑的女孩会变成和照顾她的那些女人一样冰冷,没有灵魂。然而在他从窗户跳进去第一眼就望到她的眼睛时,却突然笑了,她的灵魂还是活的,她虽然变成和那些女人一样冰冷不会笑了,可是她还是她自己。
      他发出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猥琐笑声,又从窗户离开,这一跳就跑到了皇城。他趁黑摸到了皇宫外城以卜卦为主的祭祀家中,将熟睡的铁蒙从被子里淋了起来。
      “姬正兕,你晚上睡不着大可以去抓鬼,跑我这干什么。”铁蒙抖着被他淋湿的头发,大声抱怨。
      “再不清醒我继续淋。”说完威胁性地晃晃手中的水壶,嘿嘿笑着。
      “醒了醒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铁蒙用衣服随便擦了把脸,在床边的圆桌椅上坐着,努力支起自己犯困的脑袋,在桌子上乱找火折子想点亮火烛。
      “无事不蹬三宝殿,我有事找你。”姬正兕扔开手中的水壶,一屁股在桌上坐下,“灯就不用点了,帮我算一卦,反正黑布隆冬的你也摸的出是什么样的。”
      “我说,你就不能白天光明正大地来吗?”虽是抱怨,铁蒙还是从衣服不知道哪个地方摸出了他的小卦。
      “我是白天来的。我从叹息山出来的时候还是白天,谁知道到你这就已经天黑了——你给我居然用这个小卦算。”姬正兕火眼晶睛得指着小褂,即使铁蒙根本看不到他的手指。
      “别不满了,你就值得用这个小卦算。算什么老兄,这么晚来别告诉我是为了女人。”
      “猜对了老小子,就是女人。”很兴奋地在对方头上一敲。
      “你的命理我都知道,这段时间没什么女人能跟你扯上关系。”铁蒙不耐烦的开始打起哈欠来了。
      “我们姬氏一族的容器,我要你算的是她。”
      “老牛吃嫩草?”话是如此,听到算的是谁后,铁蒙的手开始动起来了。
      “吃你个头。她是活的,我有种感觉,就像她活着是为了干什么一样,至于究竟是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算算。”
      “人谁不是活的,死了就不存在了。”
      “那是你没见过我们的容器,见了你就不会这么说。”姬正兕的声音突然沉重起来,“他们的眼睛告诉我,他们的身体存在着,可是灵魂却死去了,他们成了真正的容器,真正的无欲无求。这样难道不能称之为死去?可是现在这个姬胭不同,你看她的眼睛,非常漂亮,有无穷的潜力,有一种求知的欲望在里面,真是令我感到兴奋啊!同时也感到害怕,容器是不能有任何欲望的,她这样是异类了,或许会造成一场轰动也不一定。”
      “恐怕你的感觉对了。”这时候的铁蒙完全清醒了,他点亮了烛火让姬正兕看桌面的卦像,是大凶。“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什么意思?”
      “亢龙是指姬胭,然而所有的凶相皆落在整个姬氏一族以及……陶家山!”
      “陶家山也在?具体怎么样?”
      “不完全,这是一个不全的卦,我也不知道,你可得当心灭族了。”这下换铁蒙嘿嘿笑他了。
      “这么惨?”姬正兕蹙眉,“看你笑的一脸阴险的样子,一定有解救的方法。”一弹指,屋子瞬间陷入黑暗,在姬正兕的右手掌中跳着绿火,印着他诡异的脸庞。
      “你、你、你,我说,我说,别让那玩意出来。”铁蒙盯着惨淡的绿光直冒冷汗。“陶夭。”
      “这又是什么?”姬正兕恢复了室内的亮光,看着他怎么也看不懂的卦像。
      “你再怎么问我也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半吊子。好吧好吧,我来猜一下好了。”偷偷摸了把汗,“姬胭是引起一切混乱的主因,到时候会混乱的则是你们姬、陶两家,严重的话是会灭全族的,不过呢有一个叫陶夭的东西——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个什么物品——可以使这场混乱不至于太彻底,损失还是有的了。对了,卜到最后的时候,还有个显示,那就是你们整族一直寻找的东西会因为姬胭而出现,而如果你们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是茯苓刀。”姬正兕突然跳下桌子,他要赶紧回去想想如何处理才行,“谢了,老小子。”
      铁蒙正准备说“不用谢”,整个屋子又陷入黑暗,他感到周围有东西在飞窜,一抖,气得大声叫起来:“姬正兕,你这个小人!”

      “所以你才会让姬胭下山?可是这场浩劫你是如何处理的?”姬正纤恢复了他身为长老的气度。
      “铁蒙说这是一个不完全的卦,表示它中途还是有变数的,所以我当初想的是先让姬胭下山看看再说。”
      “意思是说你根本没有想过她下山之后所会发生的事。”姬正纤提高了声音质问。
      “亢龙有悔,物极必反,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如果以逃避的方式来处理,我不认为会有很好的效果,为何不照着卦相显示走呢?”
      姬正纤看着姬正兕,突然拍桌而起,“你想一个人承担这件事的后果。”
      “我可没那么英雄。”姬正兕耸了耸肩,“这件事的后果我无论如何也是承担不起的,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有灵魂的容器会如何发展。”
      “你……”姬正纤开口想骂他,却又无话可说,只能说,“你这是拿大家的命在赌。”
      “我们自己造的孽应该自己承担,为什么要加诸在他人身上呢?这也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姬正兕少见的严肃。
      “你知道姬胭在外面的名字叫什么吗?”见正兕的脸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姬正纤松了口气,回答不知道。
      “白夭。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她原来的名字就是姬夭。”
      “莫非……”姬正纤突然站起来,“陶夭指的就是她和带她进陶家山的那位?”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陶夭不一定指的是人,也可能是物,谁知道呢。”
      “那今天下午的议案你究竟是准备如何处理。”
      “明着还是要抓姬胭回来,不过不能那么快,你反正暂时赋闲在家,找个机会提醒二炎,或者你亲自出马也好,去陶家山走一趟,看看陶夭究竟是什么再说。实在不行的话,再让姬胭回来。”
      “我知道了。”姬正纤转头看向窗外,却发现正是朝阳初升时,“好久不曾秉烛夜谈了。”
      姬正兕也看向朝阳,那红艳的圆球,这时候发出的光热不足以畏惧,然而到了晌午,却正是威力最大时。这时候的白夭,就是那初升的旭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