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双姝》檀二爷

4、一个银元

　　廖宇铭最近特别讨厌看报纸，每张报纸上都刊登了溥仪大婚的事宜，更可气的是还有各界名流上杆子去送贺礼，军队都要来给万岁爷助兴，将出动五千人维持秩序，连廖家的某位亲戚也加入了送礼的行列中，让他十分不爽快！
　　维纳斯有很久没出现了，姐姐又去了杭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期末考试越来越近，他无心复习，只能整日看京剧和外国小说打发时间。
　　这天下了学，他就步行回家，想去东安市场闲逛，买几本书，顺便吃点好的再回家去。
　　为了和同学产生不必要的交集，他走得很早，不喜欢拉帮结派的他，被当成异类，或者被列为不能交往的行列中，他则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那些同学们都幼稚得一塌糊涂！
　　男生私下里悄悄谈论的还是如何“不练童子功”的问题，而他十五岁就和女人睡过了。放眼学校里的女生，他就一阵发冷，学校主张女生留短发，因为要顺应女性自主独立的潮流，有很多女生索性把头发剪得和男生一样短，若不是校服能看出男女性别，光凭发型纵然是难以区分的，他是不可能对那些女生产生任何遐想的。
　　所以，和这些男女同学，他肯定没啥话说，课间时候也就是应付一样的聊几句。
　　廖少爷在东安市场里找了一家熟悉的西餐厅坐下来吃饭，饭后又喝咖啡，顺便看会儿英文书，将来他要留洋的，英文绝对要学得够出色才行。这一耗，天都快黑了，他才想起来没买书。
　　穿过人群来到书店附近，他就看到郭筱正站在画廊前和位年轻男子聊天，那个男子他认识，林公子，比自己年长四岁，家里做票行和当铺的，最大的喜好就是男色。此人一副斯文败类的样貌，看起来像个绅士，实则是一只野兽，他曾经听说有男人被对方甩掉，差点跳楼自杀的“光荣事迹”。
　　他本想就此走开，脚却不受控制的往二人那边走了过去。
　　“这不是廖公子么，很久不见了！”林绍棠见到他就不禁赞叹道，此人偶尔也会参加富家少爷们的聚会，他们算是交情不错的。
　　“林大少爷，久违了！”上次见面还是夏天，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然而他的眼睛却往郭筱那边瞟，对方脸上的伤几乎看不出来了，因为没有伤，那张脸又绽放异彩，变本加厉的勾引众生，连男人都不放过！
　　郭筱见到廖少爷则像是惊吓过度，花了将近一分钟才镇定下来。今天他是来卖画的，刚好碰到画廊老板的朋友林公子，引荐之后，二人就在门口聊了几句，对方说想买自己的画，所以在问作画的细节问题。
　　“郭老师，有半个月不见了哈！”廖少爷打趣的说道，被此人舔鞋是在是种享受！
　　“林公子，我还有点事情，你要的画我会尽快完成的，到时候我会送到府上，先告辞了！”郭筱无视了某人的存在，急着跑回家。
　　林绍棠有点儿诧异，只得道：“好，改日再聊！”他对郭筱动了心思，虽然年长自己五岁，可从外貌上根本看不出。纵横情场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人！
　　“我也回家了，圣诞节聚会再见！”廖少爷匆忙挥手，就追着郭筱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们郭布罗家的女人当皇后了，可喜可贺！”廖宇铭知道郭筱的满姓，就找了个自己最讨厌的话题当开场白。
　　郭筱知道对方并非诚心祝贺，就冷淡的答道：“我们没什么可聊的吧？”虽说上次挨打是咎由自取，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复原，他当然不可能傻到和对方冰释前嫌轻松的聊天。
　　廖少爷忽略了这句话，又道：“你现在有事吗？”
　　“我要回家。”他快步走着，几乎要小跑起来了，在大街上同一个毛孩子你追我赶实在是难看，他只能极力控制自己的脚步，这样反而让他更累！
　　“到我家呆会儿，走。”廖少爷说完就抓住他的胳膊上了一辆人力车。
　　“我为什么要去你家，你让我下去！”郭筱想甩开对方，跳下车。
　　廖少爷却在耳边说道：“你不听话，我就把事情告诉你们校长。”
　　这下郭筱彻底老实了，只是嘴上还不歇着：“你到底什么意思，究竟想干什么？”
　　“林绍棠专爱男人，你被他盯上了……还是说，你对男人也行？”说完这句话，他故意别有用心的打亮身边的人。
　　“小小年纪胡说什么，我根本……没那个意思！”郭老师脸上发烧，完全没想到林公子有那种嗜好。
　　“我夏天就十八了，别用一副老头儿的口气说话。”廖少爷靠在洋车的软垫上，摆出无所谓的姿态，他讨厌别人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讲话。
　　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院门口。
　　开门的老张见到二人在一起很是诧异，不过他啥也没说便去泡茶了。
　　廖宇铭抓着他进了客厅，就关上屋门，脱下了大衣和围巾扔到牙床上，随意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你有什么事直说吧，已经很晚了。”上次被打，他躺到第二天下午才勉强爬起来回家，和家里人说遇到抢劫的被打了，才蒙混过关。今天可能还会被打，他反复的在做心理准备。
　　“你坐下，站着说话怪别扭的。”廖少爷给他拉了一把椅子，扯着他坐下。
　　郭筱很搞不明白此人脑袋里在想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此时，老张端着茶和点心进来了，随后就非常识趣的出去，并关好了门。
　　“我姐不在北平了，她会在别的地方念书，你就别惦记了！”他给郭老师倒了杯茶，自己先喝了两口，眼睛却注视着多宝阁上的青铜台灯。
　　郭筱这才抬起头，对红绫他毕竟是亏欠的。
　　“我不是个值得她爱的人！”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自己是怎样的人，自己还是清楚的。
　　廖宇铭听到这句话，好半天没接上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明明有妻子，还勾引清白的姑娘，我都不干这么缺德的事！”和他睡觉的都是院子里的姑娘，所以不用负任何责任，交易买卖，当面两清,虽然无法恋爱，但熟识的姑娘也会说情话来哄自己开心，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所以他也不是很在意！
　　“我原打算离婚娶红绫的，但我家里反对，所以……！”他说着苍白无力的理由。
　　“结婚，离婚本来就是自己做主的事，和家里有任何关系吗？算了，说这个没用，即便你离婚我母亲也不会把姐姐嫁给你的！”廖少爷大概能猜到姐姐未来结婚的标准，至少家庭环境不能比他们家差。
　　“我知道，可婚姻真的能自己做主吗？就算是你也明白不可能吧？”一个小学老师是配不上富家千金的，他有起码的自知之明，更何况还是有家室的。恋爱自由，婚姻自由都是口号，到了实际生活中大部分都是放空炮。
　　廖少爷一时竟然无法辩驳，只得换了个话题：“你和林公子聊了什么？”
　　“他要买我的画，没事的时候我画画补贴家用。”他答道，但是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又不是朋友。
　　“老师的薪酬不低，莫非你都把钱花女人身上了？”虽然廖少爷对钱没概念，但基本情况还是了解的，老张一个月拿8银元，而小学老师则有20多银元，甚至更多，普通的百姓足够一家人生活了。
　　“我家里人口多，花销大，而且平时我也不爱出门，呆在家里没事做不如画画解闷。”他平淡的说道，把攥在手里的提包放到了旁边的桌上，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我看看你的画儿？”廖少爷提议。
　　郭筱打开提包，取出画稿，递给了他。
　　廖宇铭翻看着水彩画，忽然被其中的一幅画吸引了，画中的是庙会的场景，大人小孩高兴的逛庙会，街道两边都是卖小吃和小玩意儿的摊位，大部分人物的脸上都有表情，十分生动可爱！
　　“我小时候最高兴的就是和姐姐逛庙会了，在这个家里她是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可惜到他十三岁以后，姐姐就不再和自己逛庙会了，姐姐有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同学，他被排除在外！
　　“红绫经常提起你，她说你很怕寂寞！”郭筱知道廖少爷童年的故事，以及他只是廖家的养子，这些都是红绫不厌其烦的告诉自己的。
　　廖宇铭干笑两声，不自然的说着：“她就爱瞎操心，我怎么会寂寞？我忙得很呐，聚会多到数不过来。”聚会确实多，但几乎都被他推掉了，他讨厌人多热闹的场合，必须阿谀奉承说假话讨好别人，又烦又累！
　　郭筱懒得戳穿他，就暂时保持了沉默。
　　“我买这张画，你多少钱卖？”宇铭把画稿放到桌上，很正经的问。
　　郭筱愣了很久，才回道：“你要的话，送给你了。”他亏欠廖家太多了，如果这个人真的喜欢这张画，送给对方是应该的。
　　廖少爷摆摆手：“送我不要，我问的是买，你的画值得我买，我们孔德学校的中学可是有美术课的，我虽然画不出这么好的画，但是我能看得出它的价值。”（一般的学校，小学之后就没有美术课了）
　　“一个银元。”他随便说了数，实际卖给画廊的价格，同等级的画大约要2-3个银元。
　　廖少爷掏出一个银元放到郭筱手边的桌上，冷冷的说：“给你钱，画归我了。”
　　郭筱还没来得及拿钱，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他尴尬的垂下了头！
　　宇铭赶忙递给他一块点心，又把茶水推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