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婧瑜传》毓臻

28、番外-太后

　　嘉祐八年三月辛未，夜间刚睡下不久，就听得坤宁殿外有内侍大声通禀：皇后娘娘，官家请您速速前往福宁殿！本身就未睡着，如今听到绫儿匆忙的脚步声，我心中就是“咯噔”一声，这一天还是来了。
　　到福宁殿的时候，官家已经虚脱无力，话都说不清楚，我看他流着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不禁抿紧嘴唇，上前安慰他。张茂则将医官带进来，投药、灼艾等急救方法都试过了，官家仍那样。是看医官一脸凝重，我叹叹气，让他们出去了。
　　官家眼神陡然清明起来，拉着我坐在床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婧瑜，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你，没有晖儿，没有康乐，很多人和事都和现在不同。”听见这话，我眉头狠狠皱了皱，这是，原世界的情况？他没有看到我的反应，只将眼神看向远处，仿佛透过墙壁看些什么，“在梦里，我那一生既不是好君王，又不是好丈夫，更不是好父亲。国家新政失败，财政困难；你我半生疏离，后继无人；子女凋零，唯一平安长大的徽柔也毁于我手。”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悲凉，我不禁轻声打断他，“官家，梦和现实都是反的。你看现在国朝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民间都知道官家是“圣君、仁君”。而且晖儿、徽柔、朱朱他们不都好好的吗？您不要乱想了，等养好身体，我们还要看着曾孙出生呢。”他握住我的手，眼角划过泪水，哽咽的说：“婧瑜，谢谢你！我这一生没什么遗憾了。”我心里不禁也有些酸涩，三十年的夫妻，不管经历过多少猜疑、算计、离心，终究还是有些感情的。
　　我擦干脸上的泪痕，将外间等候的太子召进来见官家最后一面。
　　丙夜，官家与世长辞。
　　在辅臣一致拥护下，太子赵晖继位，尊生母皇后曹氏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苏氏为皇后，侧妃韩氏为充媛。加封陈国公主为越国长公主，寿安公主为晋国公主。
　　009问：“婧瑜姐姐，怨念值已经清零了，是否离开任务世界？”
　　“离开之后这幅身体会如何？”
　　“正常死亡。”
　　“不离开。”
　　我已经搬到慈宁殿开始养老生活了。皇帝后宫人员简单，皇后苏氏又是个顶事儿的，我也不愿攥着后宫那点子权力不放，只说是有什么实在难以决断的再来找我。
　　秋日的一天，皇后来拜见我，询问道：“大娘娘，朝中弹劾两省都都知任守忠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贪污财物等十条具体罪状，官家已经下令将其斩首，现下两省都都知的位置正空着，不知大娘娘可有合适人选？”这还有比那个人更合适的吗？我摇了摇团扇，说：“勾当内东门张茂则可当此位。”
　　次日，我见到了新官上任的张茂则，他平静如常，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见到我也是微笑行礼：“臣谢大娘娘提拔赏识。”我看着他略有斑白的鬓发，回答道：“不必谢我，你有这个能力。我和官家都相信你。”张茂则是个人才，即使身为宦官，却是不卑不亢、冷静自持、情深义重。若他不入禁宫，未必不是宰辅之才。只可惜，造化弄人。
　　次年，协助官家平定朝堂后，李钰主动辞官，请求官家赐婚他与晋国公主。我听闻消息后，惊讶地半天没缓过神来，原来康乐的心上人是李钰。也是，康乐打小接触的外男也不多，李钰和她也勉强算青梅竹马了。我懊恼的拍拍头，真是笨，两个人十余年都是不娶不嫁，明显是感情深厚嘞。
　　官家考虑后，宣布废除“尚主之家，例降昭穆一等”的规定，并正式下诏本朝取消驸马在朝堂上的身份限制。随着吴王妃请来家中长辈为康乐治愈隐疾，两人迟到了的大婚也安排上了。姐姐本来很愁儿子的婚事，见如今儿媳有着落了，还是她很喜欢的姑娘，乐得进宫和我说了好几次。我笑眯眯地看着她鲜活生动的模样，想来她是过得极好的。
　　年轻的赵晖并不像他父亲一般温和，坐稳皇位后，他雷厉风行的改制遭到保守派反对，而回应他们的正是铁血手腕。废除二府三司，设军机处总理吏部、礼部、刑部、兵部、户部、工部、以及新加的商业部和教育部的事务；改革官制和军制，大批裁撤冗官；鼓励商业发展；推行摊丁入亩；开设女子科举......桩桩件件都彰显年轻帝王的魄力。看到儿子能将我教给他的东西运用得如此好，心里既欣慰又心疼。然，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他，只能在有生之年为他做些什么，以免繁杂的政事拖垮他。
　　八年后，随着朱朱出嫁，我最后一桩心事也完成了。现在，先帝的后妃住在宫里的已经很少了，大多数都得了恩典出宫陪孩子。我这里倒是也不孤独，除了孙子孙女，就属贤太妃（原净妃）和张妼晗来得最勤。此刻我就正躺在摇椅上，身边是贤太妃。
　　“你怎么不出宫去康乐那儿看看？”
　　“算了，我这腿疼得厉害，不愿挪地。再说，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你倒是看得通透。”
　　“我多希望年轻的时候也有这般境界，可惜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啊！说起来，这么多年我还没谢过你。”
　　“什么？”
　　“当年阎文应是想毒死我的。”
　　“你都知道？”
　　“高门女子哪有那么傻的，唉，我好像就是傻，年少时将一颗心放在错的人身上，以为只要让他注意到我就能喜欢上我，可是死了一遭才明白，有些人就是靠不住的，他对所有人都好，却因为我是刘太后选的皇后就要厌弃我，多么讽刺？如果有来生，我就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找一个真心爱我的人，生几个小娃娃，哪怕生活贫苦，也好过困在这里。”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那你呢？爱过他吗？”
　　爱过吗？这个问题婧瑜真得不用思考，自然是没有的。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执行员，什么样的男主没有见过？赵祯在这其中着实算不上良配，更何况，她是来消除怨念值的，不是谈情说爱，没有必要非得喜欢上男主。谈公平？赵祯或许一开始是喜欢她，但后来伴随着猜忌和冷落，这份喜欢早就消失殆尽。后来的他们不过是彼此最合适的伙伴，既如此，何必早讨没趣？自古皇后难为，此话不假。
　　“没有。”
　　“我就知道，你这样聪明的女人怎会看不透他呢！”
　　......
　　“婧瑜姐姐，我们该离开了。”009的声音唤醒了在廊下摇椅上昏昏欲睡的我。
　　“走吧！”
　　熙和二十九年，太后曹氏崩逝于慈宁殿，谥“慈圣光献”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