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阳光》夏蝉啖荔

52、第 52 章

　　下午三点后的S市，太阳已经偏西到山那头，阳光温度不够，只靠晒了一天的大地维持暖意。

　　从厂子开出来的车子，载着方元良，从郊区的柏油路驶上延回区中心的水泥路。

　　“这附近都要拆迁了，这些老住宅都是八九十年代建设的厂房配套的宿舍，现在基本也没有人住了。”开车的王师傅介绍道，他发现小老板很喜欢听这些东西，也就把知道地都往外说。

　　方元良眯着眼，看着外头林立的大烟囱和矮墩墩的四五层红砖楼，天空没有了太阳，一切都笼罩在灰色之中，“这些房子看着都很久了，现在才开始拆吗？”

　　“没办法，我们这不比你们南方，政府好不容易整好了市中心，现在才能抽出手来清理延回区，你不知道，这片都是国有老企业的厂房和宿舍，范围太大了，市里面好几次都想动，但资金不允许啊，也多亏了国家棚户区改造的政策，这里头的人才不用住在这乌漆嘛黑的环境里。”王师傅跑了这么多年的车，对这一带还是很熟悉的。

　　车子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方元良外看看了看路牌标识，想了一下，对着王师傅道：“师傅，我们从左边拐进棉花厂路，我想看看这里的房子。”

　　王师傅有些奇怪，但到底还是趁着亮起的绿灯拐进了棉花厂路，“您是要买房吗？这些房子虽然破但是拆迁的政策一直没有下来，倒是听说好多人着急卖房，价格挺低的。”

　　方元良也不说是还是不是，只是给王师傅指了路，在其中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他一下车，正好看见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开着门。

　　“你在这等我就行，我去看看。”方元良冲着王师傅说了一句，抬脚走到房产中介的门口，看着玻璃窗上挂着的房屋售卖信息。

　　在里头的一个穿着标准西服样式的中介小哥，他见门外站着的方元良，机灵地拿起手机就走了出来，“先生要看房子吗？想要看什么样的？”

　　“听说你们这要拆迁了？怎么要拆迁的房子也卖吗？”方元良指了指上头售房信息。

　　“先生是来捞底的吧？”机灵的中介小哥一下子就“猜”到了方元良的用意，走到他边上指着外边沿街的所有房子，“这些都是要拆的，只是市里面暂时还没有出详细的拆迁政策，好多本地的住户等不及的，就想提前抛售，您要是有钱可以买上几套，肯定能赚。”

　　“这个地方拆迁了就不建房子吗？政府到底给房还是给钱？”方元良又问道。

　　中介小哥见方元良这么内行，就知道他是知晓内情的，笑呵呵道：“大哥是懂行的，这片本来就是工业用地，当初国有企业建厂，宿舍都不是规划内的事情，当然那会儿，也没人管规划不规划的事情，现在市里面要整体规划城市发展，这片以后还是发展成工业，宿舍拆了可以赔钱，也可以安置到新区去，那里的环境好，宜居。”

　　“能带我看看吗？顺便给我说说这里房子的价格。”方元良边说边往外走。

　　中介小哥回头交代了一声同事看店，就跟着方元良顺着棉花厂路往下走。

　　这就是个黑乎乎的石头路，沿街的基本都是不到五层的宿舍楼，两边偶尔有开个厂房铁门。

　　刚刚从主路上看两边是红砖楼，走到支路进来，才发现所有的楼墙面都被熏地黝黑，只有从厂房铁门进去才能上里头的宿舍，墙面上镶嵌则绿色木条的窗框裂纹严重，天渐渐黑下来，里头屋子没有几间亮着灯。

　　方元良在棉花厂宿舍楼楼下停住脚步，他抬头往上看，这栋楼破败很严重，水管刺拉拉地暴露在墙外，电线杆上的线路横七扭八地牵往四周，有些屋子甚至没有了窗户，就是独眼人睁着黑洞洞的眼眶。

　　他发现这隔壁十二号楼边上有个铁门，铁门就敞开来，里头没有人看守，想也不想地抬脚往里走。

　　院子里头的环境还不如外面，外头的街道或许还有人清理垃圾，院子里的垃圾桶堆满了垃圾完全没有人打扫，院子不大，也就半个篮球场大小，但是被堆着破铜烂铁占据了大半空间，看着就只有一条可以过人的走道。

　　院子里宿舍楼七八栋连成个L形，只有拐角处有楼梯往上走，每层都是长长的通道，通道边上全部是绿色的门框。

　　“这里还有人住吗？”方元良边问边往上走。

　　中介小哥早就听出方元良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外地人有钱人或许是想着抄底，向来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买，没办法，他们这里的房价确实低，他也有心拿下这桩生意，笑着答：“有，住在里头的都是些来打工的农民工，没办法，这里的租金最便宜。”

　　石板台阶坑坑洼洼，扶手铁质栏杆早已锈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管道老化，不时有溢出来的水，方元良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头顶上的过道灯没有一盏是亮着的，好在，天边的太阳还在发出最后一丝光热。

　　他踏着楼梯走到三楼，顺着横向的通道在三楼一个锁着的房门前停了下来，他转头问中介小哥，“这间有人住？不卖吗？”

　　中介小哥上前看了一眼门牌号，十一栋302，皱眉想了很久，然后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开口，“卖的，卖的，不过，这家业主说她女儿的东西还在里头，怕有天女儿回来拿东西，所以平时就锁上。”

　　“能进去看看吗？这套房子好像比别的大一些，旁边的门离得都远了一点。”方元良看了眼隔壁的门。

　　确实，这栋楼里，大部分房屋的门都是紧挨着的，说明很多套的内部面积一致，这间隔壁的门都比其他楼的远。

　　“你看得可真仔细，听说这套房子当年是棉花厂的一个主管住的，所以比别的大一些，里头是两室一厅的格局。”中介小哥边说边掏钥匙，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把，上前“咯噔”一下，门锁就被打开了。

　　中介小哥推开门，摸到拉绳重重往下一拉，屋子中央的灯立刻亮了起来。

　　不同于屋外的脏乱差，屋里里头出奇得干净，不是打扫的干净，是收拾得很整齐，虽然看着有灰尘，但是里头看着是稍微打扫就能住人的。

　　方元良抬脚往里走，或许是因为常年关门关窗，一股老旧破败的味道迎面扑鼻。

　　他环顾屋子四周，典型的两室一厅，门口进去就是客厅，客厅很小，狭长型，门口左边有个卫生间，卫生间边上有个小房间，门是关上的，方元良试着推了推门，结果没有推开，客厅后头应该是主卧，面积大了一些，但是卧室门没有锁，站在门口可以看见里头的床、柜子之类的家具。

　　房子内部的墙壁刷了白灰，靠近卫生间墙角的地方脱落了一片墙皮，屋顶上也有不少起皮的地方，家具不少地方都磨平，看着都有些年头，但家具摆件还算齐备，倒看不出缺了什么。

　　“没有厨房吗？”方元良奇怪地问了一句。

　　中介小哥对这些房子的结构很熟悉，回道：“嘿，这些都是宿舍，本来就没有厨房和卫生间，大家都在外头的公厕方便，以前厂子里有食堂，也没人想着屋子里盖厨房。他们这套算是不错的，考虑到家里人需要洗漱，还在屋里搭了个卫生间，这卫生间的管道还算是专门通了一条呢。”

　　要卖房子自然要对房子了如指掌，中介小哥常年在这里卖房子，自然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

　　方元良微微点头，“这房子多少面积，卖的话要多少钱？”

　　中介小哥刚还有高兴大客户上门，可惜客户看中的偏偏是这一套，笑呵呵地打着商量问道：“哥，你要不要看看其他的房子，还有更好户型，或者位置更好的都有。”

　　“这套不卖吗？”方元良有些奇怪地问道。

　　“也不是不卖。”中介小哥有些为难地扯了下嘴角，“这套房子的业主是想卖房，可她说得等她女儿回来再卖，免得她女儿回来了找不到家。”

　　方元良没想到沈妈妈还一直等着沈乐，只是她们母女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导致沈乐宁愿隐姓埋名躲到异乡。

　　“既然要等女儿回来，怎么不等政府拆迁？反正都要等。”

　　“我当初也是这么问业主的。”中介小哥极其无奈地摊开手，“说是，政府一般给安置房子，可我们本地的安置房位置大多不好，她想凑钱让女儿在市中心买套有电梯的商品房，也方便她养老。”

　　方元良微微点头，转身又环顾了一下房子内部，那个关着的屋子看外头的格局应该是个单人间，应该是沈乐以前住的房间，只是门锁着，他也看不见里头的样子。

　　“我还是想要这套房子，你帮我打个电话问一下，看看业主肯不肯卖。”方元良回头对着中介小哥说道。

　　中介小哥见方元良说得认真，虽然纳闷有钱人的想法，还是拿起手机给这套房的业主拨去了电话。

　　或许是不好在买家面前透露信息，中介小哥拎着电话在楼道外和沈清云窃窃私语，方元良也识趣地不往外走，只打量屋子。

　　他拿手摸了摸客厅的这些家具，想象沈乐在之类渡过的幼年时光，耳边却骤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脚步声到了门口时戛然而止，他抬头一看。

　　“是你？”

　　来人背靠门口光线处，整张脸笼罩在墙壁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