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阳光》夏蝉啖荔

49、第 49 章

　　嘴角青了一块的吴伟，看着面前因醉酒脸红的方元良问起沈乐，一时有些恍惚。

　　“谁是沈乐？谁是乐余？”方元良又问了一遍。

　　吴伟回了神，警惕地瞥了眼方元良，“你为什么想知道？”

　　“刚刚陈叔说她在A大读书，对吧？”方元良看着满身戒备的吴伟，决定诈他一下，“我也是A大毕业的。”

　　吴伟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上前几步抓着方元良的衣领，焦急地问道：“你见过沈乐？她现在在哪儿？她还好吗？”

　　方元良推开他的手，扯了扯衣领，他想了想刚刚吴伟的话，“所以，乐余就是沈乐对吗？”

　　吴伟点了点头，急匆匆地又问：“她在哪儿？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方元良决定瞒住沈乐的行踪，既然沈乐躲起来，应该是不愿意以前认识的人找到她，“因为她爸妈离婚，所以她被改了姓名，对吗？”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沈乐和乐唯不同姓，难怪他之前偷偷去沈乐户籍上的迁入地，周围的街坊邻居没有人知道沈乐是谁。

　　吴伟见方元良什么也不知道就不愿意再说，上下打量方元良一番，却不开口说话。

　　“你到底为什么问沈乐的事？你跟她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吴伟重新变得防备，直直盯着方元良的眼睛。

　　方元良也打量起眼前的吴伟，他个头不高但很壮实，穿着件蓝格衬衫，却染着一头黄发，看着像是个混混，只是年纪看不出来，不知他是沈乐的同学还是邻居。

　　“你是沈乐的同学还是邻居？跟她很熟吗？”

　　吴伟总算发现方元良只发问不回答，想了片刻，倏地推开楼道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方元良见吴伟什么也不问就走了，心里更觉得纳闷，赶紧跟着就出了楼道，就看着吴伟已经走入电梯下了楼。

　　他疾步走进电梯，发现电梯门已经关上，只好先回包厢。

　　早已喝得东倒西歪的客人，已经走了一大片，方元良想起刚刚那个叫乐雄的人，赶紧抬头去找，可惜人群中已经找不到他。

　　喝醉的陈唯修见方元良回来，拉着他和陈晨一直唠叨，好像要托孤一般，好在陈晨比方元良更受不了没完没了的陈唯修，架着他就往外走。

　　等方元良送走了陈唯修下楼，回包厢一看，一个人也没有，略微有些头疼的方元良一下子也找不到吴伟，只好先回酒店。

　　沈乐准时在晚上七点发来了视频。

　　她先是问方元良今天的工作情况，然后又讲了下自己今天做的事儿，最后就开始闲聊看到的好玩段子。

　　方元良躺在单人沙发上，半眯着眼睛听她清脆了声音，像是在听广播排解孤单。

　　沈乐的声音很好听，或许是因为生活在靠北边的城市，说起来话来字正腔圆，一点也不比电视广播的主持人差，更妙的是，她的声音很温柔，特别适合午夜倾听。

　　等到沈乐把该说的、能说的、想说的都说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打了个哈欠，“你晚上又应酬，不如早点睡吧。”

　　即使沉醉在沈乐的语调里，踌躇了一个晚上的方元良，还是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马上要按掉通话的沈乐，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
　　“沈乐，今天一起吃饭的人里头有个人叫乐雄，是你爸爸吧？”

　　视频那头的沈乐听着方元良嘴里的“乐雄”两个字，愣了片刻，手里抓着的手机一下滑落到沙发上，方元良一下子就看不到她的脸，只有白色的天花板，被灯光割裂出不同的明暗度。

　　两人都没有说话，周围都很安静，好像都没有人注意视频还开着。

　　沈乐呆坐在沙发上，眼前好像出现了幻灯片，里头笑着看着乐唯的乐雄、不耐烦看着自己的乐雄以及装腔作势的乐雄，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很久以后，沈乐哑着嗓子问：“他，他还好吗？”

　　“看着还不错，听说他管的那个厂子收益还可以。”方元良实事求是地说道。

　　“哦。”沈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说得不是自己的爸爸，“那，挺好的。”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你累了，我们就不聊这个话题。”长久听不到沈乐说话的方元良，终究还是心疼她。

　　听着视频那头的方元良传来这样一句话，沈乐反倒释怀了，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腿，白着张脸。

　　“我刚出生被取名叫乐余。乐，就是乐雄的乐，余，是多余的余。你听出来了吧？我，并不是在他们的期望下出生的。”

　　多余的存在，在沈乐记忆中，她妈妈沈清云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重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沈乐看清楚自己地位置。

　　每次她有做得不对或者不好的地方，她总会被沈清云要求跪在门口，大门敞开，任由外头的邻居指指点点。

　　“你就好好给我跪着，就知道成天的给我惹事，你就不能给我机灵点吗？”

　　“我怎么这么命苦，本以为是带把的，结果生出你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丫头片子。”

　　“你不讨你爷爷奶奶喜欢就算了，还不讨你爸喜欢，没事就给我惹事，你好好给我跪着，等你爸气消了叫你起来，你才能给我起来。”

　　沈妈妈沈清云的大嗓门总会冲破楼板，让楼上楼下听个遍，可惜四周邻居来劝个遍也没能平息沈清云的怒火。总是要等到乐雄下班回家，在所有邻居的眼神注视下，尴尬地拉起跪着的沈乐，并一再声称“男女都一样”“两个女儿一样疼”云云，沈乐才能回到自己和姐姐的房间。

　　小时候的沈乐就在因为乐雄的那番话，对自己的爸爸永远存在一分孺慕，直到他们离婚，乐雄一下揭开了最后的遮羞布。

　　“他们是在我读小学二年纪的时候离婚的，爸爸说他只能养一个，他要了姐姐，妈妈要了房子和我，或许是想着爸爸每个月给的生活费，虽然，我妈妈偷偷给我改了户口上的姓名，但她还是叫我乐余。”沈乐娓娓道来。

　　她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只是脑子里自动回想起那场离婚大战。

　　那天就是个平常的夜晚，漫天繁星，看不见月亮，棉花厂的宿舍楼里照常响起乐家的“夜间节目”。

　　“要我离婚，你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会离婚的。”

　　自从沈清云发现乐雄有了外遇，她就开始闹腾，等那头的小三怀了孕，乐家的爷爷奶奶特意找人看过是男孩，就逼着沈清云和乐雄离婚，好给小三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腾户口簿。

　　可惜沈清云这个好不容易从农村上来的姑娘，怎么可能把到手的好日子拱手相让，她死活不肯离婚。

　　“你不离？你不离去厂子里面闹？害得我丢了工作，现在说不离婚，告诉你我一定要离，再也不要和你这种搅家精一起生活。”乐雄终于在辞了工作后，对着沈清云大喊大叫。

　　“我，我也没想到厂子会开除你。”或者是沈清云怕短了气势，上前捶打乐雄，“还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居然想丢下我们娘三个，没良心的，没良心的。”

　　乐雄左躲右闪，还是被沈清云的拳头打个正着，看着面容扭曲的沈清云，他猛地用力推开她，“这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你不离也得离，你要是不想现在离也行，我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沈清云被推到沙发上，拍着沙发背大哭，“你个没良心得，我跟了你这么多年……”

　　或许是乐雄得耐心到了极点，或许是沈清云哭够了，最后两个人开始商量离婚的财产分配。

　　“我要乐唯和这套房子，你每个月还得给我母女俩打生活费。”沈清云坐在沙发上，怒瞪乐雄。

　　乐雄一听这话，就冷笑了一声，“乐唯是我女儿，她一定得跟着我。这套房子也是当初厂子分给我，后来我爸妈帮我买断的，你要这套房子也可以，但是乐余得跟着你，我只出学费。”

　　“你有点良心，你想让我和孩子流落街头吗？乐唯是你女儿，乐余难道就不是吗？好啊，难怪你让乐唯这几天去你爸妈家，原来你早就打好主意了。我跟你拼了我。”沈清云怒火攻心，挥起拳头就要打乐雄。

　　可女人的力气终究比不过男人，她轻易地被乐雄推回了沙发上，“当初有了乐唯我就说不要第二个，是你被娘家揣度偷偷摸摸去生第二个，乐余的户口都现在还挂在乡下，既然是你要生，那你就得自己养。”

　　“那还不是因为你爸妈明里暗里都说我生的丫头片子吗？我不是想给你生个儿子吗？”沈清云哭着喊道。

　　“那你倒是给我生个儿子啊，又是丫头片子，有什么用？”辞职后的乐雄也不装了，撕开了所有伪善。

　　哭泣的沈清云，和早有计划的乐雄最后达成离婚协议，乐唯跟了乐雄，沈乐和他们住的房子给了沈清云。

　　他们无视在房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乐，自说自话地把沈乐的生活做了打算。

　　从记忆里拉回思绪的沈乐又继续说道：“后来我高中毕业，我爸以我已经成年要靠自己为理由，不再给我生活费，我妈妈才发了狠，说以后我只能叫沈乐。”

　　沈乐还记得沈清云跟她说，以后只能叫沈乐的那一天，她去了乐雄家里要学费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