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镖局》aiki46

4、梧桐巷

　　次日早餐时间，大堂内。出人意料的，大家今天都在此间用餐。
　　谭由靠近鬼老。
　　白小小集团占据一方。
　　公主占据一方。
　　郭木雷与荀老占据一方，镖师们在外厅用膳。
　　冷轻芍幽幽地下楼，小脚踏着木阶。
　　“笃——笃——笃——”
　　也许是饭堂此时过于安静的缘故，她轻芍下楼的声音格外明显，就像唱歌一样，富有节律。
　　这声音无疑引起了大厅所有人的注意。现在，每个人都盯着她，或明目张胆如白小小，或偷偷摸摸如谭由。除了一人，这个人只顾饮酒吃菜，好像从来没听见过她的声音，注意到她的行迹一样。
　　冷轻芍的目光却只向着那个人，从来，它都只向着他一个人。

　　她停在楼梯间，望着郭木雷的背影，轻咬红唇，下定决心。莲步移至郭木雷身后，接下来，她做了一件没人能想到的事情。
　　她躬身伏在郭木雷肩头，巧笑倩兮，莺声软语：“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喜欢我吗？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传得很远，在场都是武功高绝之辈，自然听得真切。
　　韩公主银牙咬碎，目似喷火，几乎就要按捺不住。
　　冷轻芍近身的时候，荀老就保持高度警惕，直到她开口说话，说出这样的话来，荀老反而放松了警惕。他微笑着向郭木雷递眼色，示意后者赶紧采取行动，不要辜负了时机。
　　郭木雷就像放弃抵抗似的低头，转身，抬头，然后面无表情，甚至眼神冰冷地说：“好啊，既然要交往就好好交往，谁也不要欺骗谁，谁也不敢辜负谁……”
　　冷轻芍正为他冷漠的眼神刺痛内心，闻言不知所措，又觉得他话里有话。
　　郭木雷果然还有话说，只见他霍然举杯立起，对众人鞠了一个躬，起身说道：“趁着诸位英雄都在，郭某斗胆请诸位做个见证，我与冷小姐今日订下婚约，行镖结束之日，就是大婚之时。到时，如果各位还在队中，敬请各位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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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木雷一言既出，全场哑然。
　　“不行！”
　　韩公主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厉喝道。
　　“呵呵，小老儿倒是觉得挺不错，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恭喜，恭喜！”鬼老乐道，“不知这位姑娘为何不许？”
　　韩公主一时语塞，她好像并没有阻止的理由，除了她那不能告诉的本心。
　　正因如此，她对鬼老算是恨上了。
　　见韩公主敢怒不敢言，鬼老也不理她，径自转身走到冷轻芍跟郭木雷面前。
　　这时，冷轻芍正看着郭木雷，看着他那样冷漠、那样心痛的目光，不知如何是好。
　　“冷姑娘莫不是不乐意，还是刚才的表白只是儿戏，若是如此，莫说龙虎镖局不答应，小老儿也要为郭少主讨个公道！“鬼老突然言辞犀利，表情肃然。
　　“不，不是的……”冷轻芍手忙脚乱，言断词穷。
　　“原来是害羞。哈哈哈。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小老儿今日就忝作个主婚人，郭少主不会嫌我越矩吧？”
　　“当然不会，有鬼老主婚，实在是晚辈莫大的荣幸，你说是吧，冷小姐！”
　　冷轻芍哭笑不得，只能诺诺点头。

　　“既然如此，不知冷小姐可否赏光，与小老儿商量婚嫁事情。”鬼老说道。
　　冷轻芍不敢推辞，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郭木雷，后者笑道：“既然鬼老如此帮忙，在下与冷小姐都是万分感激的。你说是吧，冷小姐！”
　　又是这样的态度！冷轻芍心想，我虽然有错，你也用不着一直拿这样一副臭脸对着我吧，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未婚妻了啊！就这样让我跟别的男人走，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些话她当然没有说出来。
　　她最终还是跟鬼老离开了。
　　鬼老带着冷轻芍出了客栈，来到街上。一到街上，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表情严肃，只让轻芍紧紧跟随，别的什么也不说。
　　轻芍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像找个借口离开，却发现自己正被几路人马跟踪。
　　“不要回头看，紧紧跟着我。”
　　鬼老吩咐道。轻芍左右觉得为难，只好照做。
　　前面是一条小巷，巷道狭窄曲折，称为“梧桐巷”。
　　鬼老轻芍快步来到巷口，又很快消失在巷口，消失在街角。
　　“人呢？”
　　徐横山现出身来，疑惑道。
　　忽地，他看见前方有一个人影，毫不犹豫地，他立即大踏步跑过去。好像只跨了两三步，他就来到那个人影身边，他横矛将那人拦住。
　　“是你？”徐横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谭由。
　　“冷轻芍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谭由连忙摇头说“不知道”。
　　徐横山显然不信，正要逼供。这个时候，白小小也来了。谭由看着她，就好像看见魔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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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片刻功夫，谭由就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他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白小小。
　　“没想到，又被鬼老抢了先机。”白小小怒道。
　　“这人怎么办？他三番两次勾结鬼老与我们作对，不如杀了！”
　　白小小犹豫了一下，制止道：“不，他好歹也是青龙帮的人，你也许不知道青龙帮主的恐怖，我却略有耳闻，现在我们最好不要与他们把梁子结大了。况且，这人也许还知道一些有用的东西，记住，活人远比死人有价值。”
　　“是，小人鲁莽了。”
　　白小小等人根据谭由提供的线索，继续追击鬼老。只是他们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找对方向，因为鬼老告诉谭由的路径根本就是假的，从头到尾，谭由都只是被鬼老耍弄、利用的弱者，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不能不说是个悲哀。
　　客栈中，有个镖师正在跟郭木雷报告，荀老在旁聆听。
　　“冷小姐失踪了。”
　　“什么情况，她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劫走的？”
　　“小人不知。不过，最后看见她的兄弟说，她是自己跟鬼老离开，然后失踪的。”
　　郭木雷向荀老询问：”荀叔，依你之见，冷轻芍到底是自己离开，还是被胁迫的。“
　　荀老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郭木雷不解。
　　荀老问那镖师：“你们在跟踪的时候，有没有留心其他人马是否也在跟踪？”
　　“有的，不少江湖中人都在跟踪呢。对了，谭由似乎知道内情，但被白小小折磨得半死，后者尚在追寻冷小姐。”
　　荀老笑着说：“他们都以为利用冷轻芍可以接近、甚至要挟少主，就让他们把矛头指向冷姑娘，我们也会相对安全。”
　　这本就是荀老向郭木雷献出的计策，现在计划这么快就产生效果，他作为军师，自然是开心的。
　　计策实现，本来对镖局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郭木雷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少主，大业为重，儿女私情还请暂且放下。”荀老察觉了郭木雷的心思，于是苦心劝道。
　　“我知道。”
　　“其实少主不必过于忧心，如果对方打定主意，要用冷姑娘要挟少主，冷姑娘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在她身边还有”鸾刀枫神“这等武功高绝的武林前辈保护，想来不会有大碍。“
　　荀老说的郭木雷都想到了，只是终究放心不下，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坐立不安也不是办法，他终于决定出门查探。荀老劝阻不了，只得垂手长叹。

　　梧桐巷口，此时天正下着雨，地上已经有了积水。
　　雨水落在积水里，溅起泥水，道路显出了本来的肮脏，谁也不愿路过，即时有人迫不得已要经过这里，也一定踏步如飞，一刻也不愿多做停留。
　　谭由一个人瘫在那里，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他没有朋友，没有愿意在危难之中祝他一臂之力的朋友。如果曾经有过一些可以被称为”朋友“的家伙，那一定是畏惧他的权力，或者渴望他的利益，仅此而已。此处无权也无利，所以现在，他们一个人也不会出现。
　　他一个人躺在那里，躺在泥泞里，像一条死狗。他的身体冰冷饥饿，毫无力量，纵有期望也只能绝望，纵是愤恨也都成了遗恨……
　　在这样的光景里，在他即将合上双眼的一刻，他面前出现一把红油伞，一个模糊的人影。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谭由醒了过来。干燥的衣服，温暖的被褥，摆在床头矮凳上的一碗肉粥。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惬意。
　　“这是梦吗，我已经死了吗？”他禁不住疑问。
　　“嘎吱——“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谭由做梦也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他。
　　“郭木雷，是你！”谭由一脸不可思议。
　　“是我。”
　　“是你救了我？”
　　“是我救了你。”
　　谭由狐疑地盯着郭木雷。
　　郭木雷却笑道：“饿了吧，来，先把这碗肉粥喝了，这可是羊肉粥，驱寒补气，鲜香味美。”
　　面对郭木雷亲切地端过来的肉粥，谭由吞着口水，却不曾接过。
　　郭木雷见状，眼光一闪，好像知道他的怀疑，便自己先尝了一口，又把碗递过去，同刚才一样的亲切。
　　谭由不知道郭木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已知这晚羊肉粥没有毒。既然如此，他当然毫不客气地抢过碗来，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
　　三两口吞下一大碗肉粥，谭由放下碗，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郭木雷笑道：“你说呢？”
　　“你也是为了从我口中探知冷轻芍的下落吧。”
　　“是的。”郭木雷毫不掩饰，目光坚定而清澈。
　　“她究竟是你什么人？”谭由联想到之前在金福客栈的时候，他居然一口喊出了轻芍的名字。就谭由知道的，那次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相见，这个疑问一直困惑着谭由。
　　“如你所知，正是郭某的未婚妻啊。”
　　“你们以前就认识？”
　　郭某笑而不语，片刻才说：“现在好像是我在问你事情？”
　　谭由一脸尴尬，说道：“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告诉你，又如何能确信我不会骗你？”
　　“那是你的事情，我自然管不到。我能做的只是在某种情况下，将你重新扔回泥泞，也许那时的风雨更大，也许还会多一两只野狗，也许你还会断一两根骨棒子，也许它们是肋骨，也许是胫骨……”
　　谭由表情已经凝固。
　　“你当然可以想像那样的场景，但是我保证，如果出现那样的情况，它一定远超你的想象……”郭木雷继续笑着说。
　　谭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现世的魔鬼。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救我，给我这么舒适的环境？”
　　“当人感受过幸福，就一定对曾经的不幸更加恐惧，那是一种常人远远不能承受的恐惧。”
　　“你就是个魔鬼，他们也许不知道，白小小跟你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
　　“多谢称赞，那么你想好了吗，我会根据你的判断、说话决定刚才说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谭由面如死灰，冷汗直流，心里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东郊凤凰山。”犹豫半响，谭由最终还是告诉了郭木雷与白小小完全相同的地方——与真实的鬼老告诉他的地方却在西郊，这只是他用生命说的一个谎言。
　　他当然恐惧郭木雷，也恐惧白小小，恐惧秋枫，甚至恐惧冷轻芍……他几乎恐惧任何人。他早已受够了这一切，尤其，郭木雷一番话彻底刺激了他，他要变得比谁都强大，权力也好、力量也好。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这无止尽的恐惧。
　　——他终于觉悟了，同时，他终于向着绝路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郭木雷前脚刚走，谭由立即出门叫了一顶马车，与郭木雷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驶进。
　　而关键的鬼老和冷轻芍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在谭由与鬼老的计划中，鬼老劫走冷轻芍，藏到西郊一处荒宅，到时敌人如郭木雷等人一定会追来，谭由需要抵挡、拖延一阵。这段时间，鬼老在荒宅基地布置好陷阱，准备迎敌。
　　这也是谭由为什么出现在梧桐巷的原因，只是恐怕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是用这样的方式延阻追兵，他更没想到在这个计划中，鬼老一开始就骗了他、利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