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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一)
      天这么蓝,草木这么葱翠,我依旧如此孤独……就像与你分别之后的那天,就像那天之后所有一个人度过的时间——那一年,我们初遇,如此温暖,却如此短暂,我先失去了父母、后失去了你……
      郭木雷骑着马从碧湖山庄出来,这里是汉中的一个小小驿站,因为他前日发出的命令,荀老等龙虎镖局几乎全部的镖师护卫已经在此等待。
      他们不知道前途,不知道押解的镖货是什么,只知道他们年轻的少主武功智计已然超越十年前去世的郭木雷的生父前任局主——当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无与伦比的崇拜,无与伦比的信任,只凭借这些,他们对郭木雷的决策——将带给世间正义、带给镖局荣誉的决策——毫无怀疑。
      镖队的旌旗就在前方洒洒飘动。郭木雷□□的追风马却走得极慢,他想到了从前——因为前途的难测,他并不该想到那些无用的悲伤的从前——,只是过去几天在碧湖山庄发生的一连诡异的事情,让他不自觉地想到父亲去世、青梅竹马的女孩失踪的那天。
      郭木雷暗道:“沈雄就这样走了,十年前的血衣案还有谁是重要的知情者?青龙帮虬龙组的势力有多强,我只听说过虬龙组组长‘鸾刀枫神’秋枫已经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可他依旧处在青龙帮主之下,青龙帮到底有多强?”
      他又想起沈雄临终时说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血衣盒子交给你了,记住,不到洛阳不可丢失,盒子只可以被青龙帮主斗远桥劫走,在此之前一定要保护盒子……”
      ——呃,郭木雷不明其意的不是这一句,而是另一句。
      “运镖途中可能有个戴着四叶草耳坠的女孩来抢夺血衣,血衣一定不能被她抢走,而且,你一定要全力保护她的周全……”
      后来,郭木雷通过向沈雄家里的老仆询问才知道原因——那个带着四叶草耳坠的少女,也就是之前参与虬龙组袭击碧湖山庄并最终导致沈雄濒死的女孩,很可能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思绪转回,郭木雷自语道:“我怎么会把这个沈雄失散多年的女儿与她——当年在颖川龙虎镖局郊外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并最终失散的少女——联系在一起呢?”
      (二)
      青牙岭,只是秦岭山脉余脉下一条极隐秘的山岭,却是龙虎镖局从汉中至洛阳的镖程必不可少的一段路。这是一条极为狭窄、险峻的山路,其中心部分,是一条只能不过丈余宽度,两旁却悬壁万仞的谷道。
      谁能想到龙虎镖局会走这条险路?没人能想到。就像这一路上发生的许多不可思议、难以预测的事情一样。镖队中的各路人马早就习以为常。
      镖队今有马车四架,随行人马若干,其中除了十几个统一服饰的镖师,其他人在服饰、气质、形象上差距极大,很难被看做是一路人。
      他们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江湖客,虽然手段不同,动机各异,却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一件由镖队押送的足以改变天下武林格局的宝物——金莲血衣。
      这些人性格各异、武功高强、旗帜繁杂,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行进的镖队中相安无事的。
      大家只知道,时隔十年重出江湖的龙虎镖局,它的少主郭木雷是一个神秘莫测、智计渊深的天才人物。
      这个郭木雷到底是何许人物?
      且看镖队先头,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并马同驱。
      那个老人正是多年前就已名震江湖的“挡车螳螂”荀老,他面容皱褶却极有威严,就像他身上久穿的青蓝色绸缎衣服一样,虽然古旧,却难掩高贵气质,不如说,岁月的沉淀更加重了他沉稳、威严的气质与气势。
      光看这样一个英雄人物竟然心甘情愿为他旁边的少年驱使,您大概就可以知道他身边这位少年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是这个传说中的少主,他的形象与众人想像的完全不同:
      青衣小帽,摇头晃脑,一路拈花望鸟,言笑似天真,却更像傻瓜。
      江湖传言真正的郭木雷另有其人,甚至在暗中操盘,以测周全。这个消息其实早就传开了,起初没有人信,鉴于这一路上发生在镖队的事情,现在却几乎没有人不信。

      荀老是龙虎镖局的老管事,也是龙虎镖局在衰败停镖的十年间苦苦支撑的最大功臣,这一路上也多亏他打点,不然只靠这个“可能是冒牌的郭木雷”,镖队根本撑不到今天,也到不了此处。
      “少爷。”荀老突然喊道,因为前面出现了状况。
      “我们是不是在前面的隘口停下?”长年的走镖生涯,荀老感觉道前面的危险。
      “为什么?”
      “前方谷道狭窄,林木如云,若有敌人设伏,我师恐难为敌。”
      “既如此,当依公言。传令前方停马修整,派人先行前往探之。”
      ……
      若仅凭此就断定少年的英明是远远不够的。
      前方停车,一个风度翩翩的紫衣少年前来搭话:“郭公子何必担心,我们队伍强人如云,便是有些绿林朋友藏在林间俟猎,见到镖队阵仗,一定远远退去。”
      “还是谭兄聪明,就依谭兄所言。改换命令,队伍不做停歇,继续往前行去!”
      荀老苦心劝道:“少主不可!”
      郭大少如何肯听,这就扬鞭纵马,乐呵呵地往前走去。

      进入谷道,果然有一个人影潜伏在树枝上,以树叶隐蔽其形。这人确实盯着镖车,盯着这群人。
      不同于一般的盗匪,她只是一个人。甚至,只是一个女人。
      她在这个杉树上已经待了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没有洗澡。饿了吃干粮,渴了饮山泉,倦了就躺在树丫上闭目休息,
      时常听见林虎咆哮,山狼长吟。更时有毒蛇游于木上,猛禽盘旋于天空,皆不以为意。
      她一身劲装,大腿健美修长。
      她长发披散,就像个野人,脸上的污垢让人看不出脸型,也看不出容貌。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却戴着一双与她现在的形象完全不相称的碧玉的四叶草耳坠。

      她是一个人,她的组织却不止一个人,目前看来,至少有三个人。
      除了她,其中一人现在也在这条谷道上。——他在镖队之中隐藏自己的心思,就像众多随行的江湖中人一样。

      镖队经过谷道,紫衣少年谭由极力掩饰着自己环顾四周的目光。不可否认,他掩饰得很好,在这群各有异心的江湖客中,几乎不能被察觉。
      他是青龙帮虬龙组的第二把手,或者说是副组长。在镖车从汉中平原的碧湖山庄启程的时候他就开始跟踪车队了,至于加入车队,却是不久前的事情。
      他此刻小心观察者左右两边的山林,期待他的同伴能够按照原定计划对镖队发动袭击。虽然,他心里早已知道,这件事
      情成功的机会并不大,甚至很可能造成同伴无谓的牺牲……可是,同伴的性命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莫说是为了任务,就算不是,他也不会对此有半点不忍。
      “该死的,怎么还不发动!”眼看打头的郭木雷与它的坐骑桃花马就要行出谷道,谭由心中十分焦急。
      树梢上的野人女子眉头紧蹙,看样子也很焦急、为难。
      她不是普通的刺客,在职位上,也是虬龙组的副组长,只不过她是右副组长,比谭由低半个级别。
      莫看她年纪轻轻,其实已经是江湖老手,对镖队中各色江湖人大都识得。正因为如此,她才感到奇怪,不能轻易发动进攻。
      “出了谷道,前面就是小石镇,天色已晚,他们一定会在那里歇脚,不如先行进驻,以测后机。”
      野人女子心思缜密,行动果决,完全不像野人,甚至比一般的江湖客更有魄力。
      她正要动身离开这个守候三个月的据点。突然听闻前方一阵山崩巨震。
      抬眼望去,只见巨石从山间滚落,顷刻间堵住了镖车的前路。
      随即,十五六个手持环首刀的悍匪从高山上奔袭而下,势如破竹,又如惊雷。
      野人女子大惊,正为镖货担忧之时,只见那些红衣绿脸形象,高矮胖瘦体形,刀剑暗器傍身的江湖英雄突地如群峰涌出,不过眨眼之间,已将十几个悍匪绞杀殆尽。
      继续观望,站在十几块拦路巨石前头的荀老随意丢下一袋子硝□□,然后退开十几步的距离,将一枚火折子丢去。
      “崩——”
      巨石当即被炸成碎石,硝烟尚未散去,车队已经从谷道驶出。
      领队的郭木雷、荀老也好,随行的马车豪贵之人也好,其他的江湖豪客也好,对此丝毫不觉惊讶,也丝毫不曾在意,就像只是发生如吃饭睡觉一样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野人女子难以掩饰心情的震动,更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明智的。
      “龙虎镖局,十年后重出江湖,我以为关于它的过往的传奇只是传说,看来它的确不容小觑。”
      野人女子暗叹道,转念,她的人已经从林木间飞跃而起,纵跳如猿,飞翔似燕,不过顷刻已经消失在远方。

      金福客栈。小石镇最大的一间客栈,就在长街中心。
      暮光时分,龙虎镖局的马车从镇外驶入这条长街,车轮碾压街道,马蹄轻踏如歌。
      车队在金福客栈门口停下,一时间,大队人马聚集于此。谁也没注意到,此时客栈二楼的一间窗户正悄然开启,一个如花如玉的绝世美人从窗户探出半个脑袋,就像小鸟一样可爱。
      若不是那一双四叶草的碧玉耳坠,大概没有人能够将她与之前在青牙岭出现的野人女子联系在一起。
      她就是那个野人女子,她却不是野人的女子。她叫冷轻芍,本就是这样一个绝世佳人。她先于镖队来到客栈,此刻已经洗漱换装完毕,一袭绿色纱裙,正称得她那对碧玉耳坠如梦如幻,就像她的人一样。
      时光流转,转眼已是夜间。冷轻芍一个人待在屋里,昏灯下,木桌前,思绪不自禁地回到从前。
      “是他吗?他是龙虎镖局少主?”
      冷轻芍口中的他正是龙虎镖局的少主,刚才在客栈门口见到的“郭木雷”。
      她一生孤独,除了任务、除了师父在没有别的考虑,虽然是个美人,却更像一件兵器,被人使用,威力惊人。这样的记忆,暧昧的信息,朦胧的感情,是过于柔软、过于虚幻的,是从来就不被允许出现在她心里的,可是,自从见过那个男子一面,那些感情、那些回忆就再也不能停止。
      “嘣——”不速之客猛然推门而入,打断了冷轻芍的遐思。
      四目相接,两人都凛然怒视对方。片刻之后,闯门少年眼光闪避,看似已败下阵来。他的言语却不退让,反而厉声说道,以表现自己的权力与强大,掩饰其怯懦与不安。
      谭由说:“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按照计划发动攻击?”
      轻芍看着他,过了好一阵才冷然说道:“你又是怎么回事,镖队的实际情况跟最初的报告完全不一样,你却不告诉我,也不发信号阻止行动,是故意要我死吗?”
      谭由心虚,一时语塞。
      轻芍继续问:“所以,镖队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能跟我说说清楚吗?”她据理而气正、盛势而凌然,谭由在她面前就
      像只小猫一样,感觉十分的委屈、卑微。这也是他如此憎恶身为同僚的轻芍的原因。
      谭由转目,心有他念,接着冷笑道:“无论如何,你违背了组长的命令,在青龙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轻芍心惊,她虽然是基于形势判断,可始终是独断行事,这在帮规严酷的青龙帮,就是死罪。此刻,轻芍明知谭由有意陷害自己,却没有对策,实在为难。
      谭由一朝得势,放肆地贴近轻芍,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气,看见她柔嫩的肌肤几乎吹弹可破,恍惚间,竟然才发现轻芍这个绝世美人,心中不免异动。
      轻芍宛如受惊的白狐,凄美而无助。她真的准备束手就擒了吗?背后短刃的寒光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够了!”
      屋里突然想起威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床帘下阴暗处,一个黑影坐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依旧在黑暗处,被帘子遮住相貌身形。他说:“轻芍的罪过我已记下,此事谭由你也有过错,我一并记下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个任务如果不能完成,你们谁也逃不了青龙惩罚。我想你们已经知道,在青龙惩罚中,最好的情况是一刀断头,但是,不是每一个受罚者都有这样的好运。”
      闻言轻芍谭由惊骇不已,谭由更是双腿抖动,难以自持。
      黑影的中年人说:“所以,要想完成任务,你们必须通力合作。形势如果发生变化,也该即时交换信息,修正对策!”
      他说这话虽然是对轻芍谭由两人,却明显是针对谭由的,谭由也是聪明人,对此不会察觉不到。正因察觉,才更恐惧。
      黑影的中年人接着说:“鉴于镖队情况复杂,郭木雷个人的情况,血衣的情况都极不明确,现在我们的计划将发生重大改变,你们都听仔细了……”

      今天镖队入住金福客栈的第一天。
      用过晚膳,郭木雷独自一人登上客栈对面的一处高台,他的身子面对客栈,目光却看向远方。在明亮月色之下,显得异常黑暗的远山。虽然只是从汉中到洛阳的路程,他却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远,因为镖队只有方向,没有确定的归宿,没有时限……这趟镖就像远景的山月一样,看似触手可及,却遥遥难期,除了梦幻、诡异可能再没有其他合适形容的词语。
      虽然身为运镖的主人,他却不习惯与众人待在一起,除了荀老,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事。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今夜他才撇下镖队,一个人来到外面。
      冷轻芍夤夜潜入郭木雷住处,她的内心从来没有这样的兴奋与迷惑。
      “镖队一开始只有三五人,一匹马,一辆车……道旁强人以为疑,不敢轻动。”
      “第二天增加了两个人,两匹马,是镖师打扮……道旁强人更疑,未动。”
      “第三天增加了三个人,乃江湖客打扮,随行其中,可能是护卫……道旁强人得知镖队允许任何江湖客随行……”
      “第四天增加十个人,一辆豪华马车……“
      ……
      “第七天,传言郭木雷隐身随行江湖客之中……”
      “第八天,传言血衣不在镖车之中……”
      ……
      “第十一天,传言豪华马车之中居然是位公主。同日传言,血衣就在公主车厢之中……”
      ……
      这是镖队三个月一来连续发布的信息,每一个信息都让人心动,却不敢有所行动。整个镖队好像被这些信息保护着前进一样,以至于出现今日十几个悍匪被随行江湖客瞬间剿灭的情况。
      在这些报告中,那个可能是假的“郭木雷”从来没有展示过武功,他时而像个天真笨蛋,时而表现得又很聪明。这样多变的性格让人不能不怀疑他身后是否还有一个真的“郭木雷”存在,在操纵、指挥这一切,而眼前这个“郭木雷”只是虚在其位的傀儡。
      冷轻芍推测的事情大概是所有有识之士的推测,她也跟其他人一样,对这个“郭木雷”的才智、武功深为叹服。
      与此同时,她又疑惑这个假的郭木雷是不是儿时玩伴,那个仅仅住在自己心湖最柔软一片汀州,笨拙地拍拍哭泣中的自己额头以示安慰的鼻涕少年。
      她从来没有为一个男子如此心动、烦躁。这对一个杀手来说是最致命的。她显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

      郭木雷正在对面的高台眺望自己的房间,他看见一个黑影趴在窗外,他的目光瞬间改变,变得严肃、认真。
      下一刻,这样的目光却成了惊骇,就像他的人一样,此刻怔住不动。他看见那个黑影是个女人,正是戴着四叶草的耳坠,这无疑强烈地唤起了他的回忆。
      “也许会有个带着四叶草耳坠的少女会来劫镖,请一定保护好她,她就是我的女儿!”
      仅仅考虑了两个眨眼的功夫,他果断行动,离开高台,谁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轻芍从窗外窥伺屋内,只见铺盖隆起,好像屋中主人正在沉睡。她晃了晃手中的刀,终于没有动手。
      不久,郭木雷气喘吁吁地推开这件屋子的房门,轻芍机敏转身躲在窗边的墙壁上。
      看到床上铺盖跟离开时没有改变,郭木雷长舒一口气。他小心地走近窗边,小心地揭开被子……
      床上的景象让窗外同观的轻芍大惊失色。
      那是一床的暗器、捕鼠夹、装置好的弩箭、盛满毒液的碟子等东西,就算绝顶高手来了,也难以全身而退。
      “咚咚——”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人物移动的声音。
      “谁——”郭木雷大喊一声,随即提剑奔出。
      轻芍紧跟着从窗户跃入屋内,看了一眼一床暗器,不禁后怕。随即也迅速奔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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