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海盗》猫锦

75、第七十三章 第六道源泉

　　神思一直比较恍惚。十七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照了照镜子。
　　正面，英俊潇洒。背面，玉树临风。
　　很好。
　　四肢健全。

　　“外面的人等了你几天几夜。”青鸟靠在镜子边不耐烦道：“所有人都等着你走出去。你却把我叫到房间里来看你拉了一个小时的磨，你到底要说明什么？”

　　十七回头又瞄了一眼镜子：“我没死。”

　　青鸟冷淡地说：“恭喜，祸害遗千年。”

　　十七把手指头扭成一个大大的结：“可是我亲眼看见我自己被净化了，我当时看见自己的手在眼前变成了灰。”

　　“恶魔在大圣器面前必定会灰飞烟灭。”青鸟不以为意地说：“别的事我不管，事实是，你原本已经变成了灰，然后你又复原了。这就够了，我只管这个。”

　　十七低头想了想：“你看见我的手在水里化开的灰吗？”

　　“看见了。”

　　十七掀开身边三脚桌上的玻璃灯罩，金黄的火苗腾地一下跳了出来。十七将手凑近火苗，呲呲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青鸟倒吸一口凉气：“你……”

　　金色的火苗撩上手心，顺着手掌舔上手背。皮肤迅速翻卷焦黑，然而接下去原本应该碳化的血肉却变成了纯净的白色细灰，飘飘洒洒落在桌面上。
　　十七将手从火苗上移开，青鸟说不出话来。
　　十七说，“看见了没，事实上，我被净化。
　　“已经挂了。”

　　他握了握手，然后将手心展开，刚才化成白灰的骨肉此刻却匀称完整，皮肤新鲜饱满，丝毫无损。
　　几乎是瞬间就复原。

　　十七又说：“被火烧的时候，我没有痛觉。”
　　他凝视着金黄色跳动的油灯，灯座是一只妖精顶着一朵埃及莲花。火光在他的黑色眼睛里跳动，十七语气悠悠地问青鸟：“什么情况下会失去一切感觉？”

　　青鸟答道：“灵魂同身体剥离的时候。”

　　“曾经有个人也是如此。”十七说：“换句话，我的身体已经死掉了。而我现在却在急速地复活。”

　　青鸟不说话。
　　十七又问，“有什么治愈术可以治愈被圣器所伤的暗灵吗？”

　　青鸟摇头：“据我所知，绝对没有。”

　　十七沉默着想自己的心思，青鸟说：“十七殿，以前你是不会考虑这么多的。你变了很多，成熟是一件好事，但你也应该想想大家都在等你。”

　　十七抬起头来，房间里静静地没有声音，青鸟的眼神就好像把他看透了一样，十七歪着头：“青鸟我问你，你希望我做魔王吗？”

　　青鸟不屑道：“前代魔王只交托我一件事情，那就是保护你的安全。你现在能说会动活蹦乱跳的，其他的不关我事。”

　　十七嘴角抽了抽。
　　青鸟嘴边的笑意浮起：“不过照我来看，如果要你当魔王，我是绝对不会对你效忠的。”

　　十七费解：“啊？”

　　青鸟说：“你太差劲了。”

　　十七若有所悟地支起了下巴：“那么其他人呢？”

　　青鸟懒得多说，转身往外走：“别人我不知道，只不过你的那帮白痴小海盗，应该也是不希望的吧。”说完锁发出葛达一声，青鸟轻轻地带上门。

　　十七坐在桌子上，手指在身侧滴溜溜地转，绕着一个黑色的金属耳瓶，瓶子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来回地滚动。

　　十七望着瓶子出神。

　　西泽尔走了，弯成任务，回罗马了。

　　那一夜，西泽尔在他面前摘下风帽，一头红钻般的长发把黑夜几乎点燃。十七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黑色的小金属耳瓶在手中抛起落下，十七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他们之间每一次的对话。
　　“你知不知道七道源泉的事情？”
　　“第七道源泉是生命之泉，能让一切死去的和行将死去的获得新生。”
　　“要想找到生命之泉就必须先找到第六道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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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得如同刻在脑海中的铜版，十七忘不了。
　　一遍遍重复回味，一个晃神，黑色的金属耳瓶脱手，掉到大理石地面上，打这几个转滑远，发出十分清脆的金属声。
　　十七怔了怔。

　　真红说，“借圣子之血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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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泽尔握着他的手，抬起头睫毛微微一颤，难能可贵地温和一笑，勾得十七心池荡漾：“我虽然没有治愈力，但是圣子的血对圣器造成的伤口有复原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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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子的血。
　　金属瓶子停留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和倒影拼起来像一个痛苦蜷缩着的人体。

　　十七捡起瓶子，K推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十七蹲在地上，目光飘渺。
　　K单膝跪在十七身边：“殿下。”

　　十七“呃”了一声刚要说话，一只银色的盒子就递到他面前打开。
　　十七随即露出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K说一手拿着盒子，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地说：“这是骷髅戒指。”

　　十七扁嘴：“我不要。”

　　K站起来：“不要也没用。”

　　十七低下头，捏捏手里的瓶子：“K，真的有第七道源泉吗？”

　　K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反问：“您又想让谁复活吗？”

　　“菲斯特。”

　　K冷冷地说:“那不可能。没有第七道源泉。”

　　十七点点头：“你这么说，那就是有了。”
　　接过K手中的盒子，取出铁灰色的骷髅戒指，食指对着指环，却迟迟没有套进去。
　　K看着他的手，十七等他的答复。
　　两人僵持许久，最后K说：“如果您命令我说出答案，只要您是魔王陛下。”

　　十七将骷髅指环套上食指。
　　K说：“六道源泉的水混合在一起，地图写在水镜里。”

　　十七迟疑地看着他，K说：“我不会对您说谎，这是先代魔王陛下告诉我的。但是陛下也说过，第七道源泉不过是个危险的传说。”

　　“没有空穴来风的传说，这一点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一面说他一面推开窗户，看着窗外葱绿的园林，十七无声地一笑：“传说中的第六道源泉，也证明了是存在的。”说完爬窗，K在他身后惊讶：“您去哪里？”

　　“夜神殿。”

　　涓涓溪流从残垣断壁中分着叉一股股地流淌。十七顺着破损的阶梯往下走去，脚步声和水滴声寂静回响。
　　两旁的壁画已经坍塌，红色的恶魔和人类帅哥的故事看不见了，十七很遗憾。
　　地宫和封印圣器的结界一同毁灭，圣光的爆炸留下一片狰狞的废墟，十七想起最后的朦胧中，的确是看见那个人在他面前走向圣泉，圣杯在泉水中央发出耀眼的白光。

　　依循记忆的位置翻开重重叠叠倒塌的石板，白色的巨石缝中流出清澈的泉水，绵绵不绝。十七迟疑了片刻，从怀里摸出黑色的金属耳瓶。
　　咔哒一声轻响，十七掰开瓶盖，刚俯下身去，指尖还没触到泉水，一道冷冽的寒芒擦过，十七反射性地跳开，手中的金属耳瓶砰的一声打飞了出去。

　　伯多録钥匙形状的金属瓶塞掉在地上。十七扑过去只堪堪接住了瓶身，液体散出一道弧线，还在空中就变成了冰蓝色的结晶。

　　冰晶一片片落在地上摔成粉末。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十七一时间缓不过神，他愣愣转过头：“苏？”

　　伊苏站在他身后四步处，长长的金色睫毛垂下，面色还有些苍白，轻声说：“对不起。”

　　十七张张嘴，又看看手里空空如也的瓶子，被雷劈成几瓣。好半天才不解地问：“为什么？”

　　伊苏朝十七走过去，一步一步，很缓很轻，十七后退，伸出手挡在他面前不让他靠近，伊苏不由得一怔，眼里的伤痛一闪而过。
　　十七不自然地别开眼睛：“K不愿意让我救菲斯特是因为K一直恨他。苏，难道你也不让我救他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是这个世界上最……”

　　伊苏慢慢伸出手，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握住十七的手：“那你呢？”

　　十七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是。”十七感觉到交握在手心里的柔软手指一片冰凉，伊苏说：“我没有办法看你去冒险。”他渐渐握紧十七的手：“近两千年，只有四个人得知第七道源泉的所在，两个人类，一个血族，还有一个魔兽之王。没有一个活下来。”伊苏用另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穿过十七的头发抚摸着：“十七，寻找传说都是危险而不切实际的，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
　　他握着十七带着骷髅戒指的右手，收拢怀抱：“你生来就应该是恶魔界的王，我是塞壬，我们所统治的地方是海洋和异界，自古以来属于愉悦和自由。
　　“现在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的阻碍，我们会有无穷多的时间享受幸福。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十七轻轻推开他，抬起交握着的手，在伊苏的指尖吻了一下，黑色的眼睛意外的沉静，不再是嬉皮笑脸，也没有花言巧语，十七认真地说：“苏，曾经我也决心为你去找第七道源泉。”

　　伊苏温柔地弯起眼睛：“真的？”

　　十七凝重地点头：“曾经我做错过很多事情，也知道道歉于事无补，我只能保证今后绝不再犯。”他凑上前去将伊苏脸颊边长长的金发挽到他的耳后，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亲爱的苏，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从来都是小十八。不是我。”
　　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对伊苏说话，十七有些尴尬地转身。

　　伊苏在他身后问：“你去哪里？”

　　“我不会放弃的。”十七晃晃手里的瓶子：“从哪里来，就去哪里取，哪怕是在教皇的宫殿里。”

　　“十七！”

　　十七心里一跳，转过身。

　　伊苏说：“你说对我是真心，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什么都记得，可是你的真心在哪里呢？”

　　“苏？”蓝色的水迹顺着雪白的脸颊滑落，十七最怕看见的东西又来了，顷刻之间就手忙脚乱：“我我我……”

　　“从前你风流多情，我总说不在乎，其实我一直等你回头，十七，你知道只有我能陪你一生一世。
　　“西泽尔是人类，你是恶魔。他恨你，难道你忘了菲斯特是怎么死的吗？”
　　十七张了张嘴发现什么话都不能说。他面前的人任凭蓝色的液体落在白色的衣襟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星星点点如同矢车菊花瓣的碎片。
　　伊苏睫毛一颤，又一串蓝色水珠滚下来：“十七，我再等你最后一次。”
　　“你不过是一时喜欢他，放弃那个伤害你的人类，留下来。”
　　“或者，永远别见我。”

　　水流在周围发出安静的汩汩声。
　　地宫的废墟昏暗如同黄昏，倒塌的圣像，残损的阶梯。
　　不知何来的风，伊苏站在那里如同水晶雕塑，清丽脱俗哀伤刻骨。

　　胸口疼得一片血肉模糊。面前被他伤了一百年碎成一片片的，明明就是我爱的人，为什么我却还想着别人？
　　十七想不通。
　　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也不行，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走上去擦干他的眼泪。
　　留下来，或者，永远别见我。

　　十七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不敢再多看一眼，他转身走出夜神殿的废墟。

　　天色近晚，残垣断壁的大殿前草木殷殷，一群飞鸟落在枝头，安静得连虫鸣都没有。
　　伊苏站在水池边，眼神冰冷，连衣襟都没有任何拂动。
　　良久，一声锐利的破裂声从地面炸开，金色的水池整个结成了蓝色晶体，巨大的裂痕从水池中向四方溃散，殿前的五芒星石地砖顷刻间碎裂成无数块，低沉的震动像是地底压抑着的深邃的愤怒。

　　鸟群惊惶飞起。饱满多汁的绿叶纷纷从树上飘落。

　　一只黑色的长尾绶带却扑着翅膀落在残垣上，偏着头盯着伊苏，间或在残垣断壁间自由自在地跳来跳去。
　　伊苏没有回头，用冰冷的声音说:“安雅殿下，心情很好么？”

　　绶带鸟从倒塌的石柱上跳下，人形的魔兽绕到伊苏的身前，玩味地看着他:“第一次听见塞壬陛下用这种语气说话诶。”安雅哈哈笑了两声：“发火了，终于被他气疯了哈？”

　　伊苏眼神软化下来：“没有的事。”说罢转身。

　　黑龙看着他的背影，笑得颇有深意：“塞壬，你不觉得你化这么大的代价，争的东西没有一点意义么？”

　　伊苏回头，眼睛呈现出一种落日苍茫的暗紫色：“安雅殿下知道了什么？”

　　黑龙笑眯眯地坐在水池边翘起二郎腿，样子有点像从前的十七殿，线状瞳孔狡黠地弯出一个弧度，“我知道什么都没有关系。”忽而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塞壬陛下，因为你救过我，我也是为你好。你还是放过那个十七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