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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发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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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东琴皱起眉头看着厅门口,察觉立在那里的两人似是在对峙,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呼唤:“哥哥!怎么还不进来?”
柳茗思抬眸望了一眼厅内,桌上的菜明显已经上齐,侍女们已各自退到角落。涪羽正给灵歌的碗里布菜,东琴昂首看着她和东翎,脸上的表情带着担忧。
东翎放开了本欲牵在掌心的纤手,率先抬脚踏进了厅堂,脸上波澜不兴。
茗思仍旧挺直了背脊立在门边,看着东翎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里一片寒凉。
炎国十万大军都在涪羽的手下,为夺水国疆土而战。全国境内除去各城自招的守城卫,只余几万兵力防守。
茗思垂了眸,掩去里面透出的忧虑——在外人眼里看来牢不可破的炎国,实际已经外强中干。一旦外敌来犯,便汲汲可危。
他……茗思抿了抿唇,看着优雅入座的东翎,暗暗思量……此行而来,怕是远不止探视亲妹这么简单吧……
涪羽趁着灵歌埋头吃饭的空挡,回身扫了眼站在厅内的侍女们,伸手挥了挥,朗声道:“都退下去吧。”
看着侍女们恭敬地行礼退出厅堂,他再抬头望向站在灵歌身后的张和翼,缓声道:“今日是家宴,你们也暂且出去吧,”
张和翼交换了个眼神,转首齐齐看向已经迈步走进厅来的柳茗思。见她点了头,才双双告退步出了厅门。
“姐姐,东翎已经告诉你了么?”涪羽看着神色沉郁的柳茗思,语气不禁软了几分,“关于云国大皇子想领兵出征的消息。”
刚刚落座的茗思,明显一愣,眼神飘向坐在对面的东翎,疑惑道:“大皇子领兵?”她原以为出战的会是善于兵法的齐王。
“父皇日夜操劳,身体衰败得厉害,正在秘密物色皇位的继承人。”东翎看着面色逐渐冷凝的茗思,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暗沉了下来。
“齐王虽然拦截下了有关炎国军防虚空的消息,我大哥却花了重金从轩楼买到了炎国边城的兵力布防图。”东翎举起面前的酒杯,送至唇边饮了一口,才平静的分析道:
“大哥在朝上为臣,虽建树无多,却也自有一班拥护他的势力。只要能建立令父皇满意的功勋,皇位自然非他莫数。”
涪羽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柳茗思,讥笑道:“千算万算独独忘了算上轩楼那要钱不要命的主子,这次消息的走漏怕是为华青泠赚了不少军饷呵!”
茗思皱眉瞪了涪羽一眼,维护的话不自觉便脱口而出,“轩楼是轩景泽在做主,青泠现在身为水国君主正疲于应战,何来空闲管这些!”
“姐姐,莫要偏心,这天下谁人不知轩楼是靠华青泠培养起来的刺客组织?”涪羽扬了扬眉,扫了正进食的东翎一眼,淡声道:
“你离开水国皇宫的那一天,便已经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不管之前他曾经费过多少心力保护你,如今也只会拿你当仇敌。”
闻言,东翎顿住了筷子抬头望向对面的茗思,见她娥眉轻蹙似有愁色,心头不由得生出怒意。
“当年害你沦陷入宫的是他,在他的父面前维护你,不过是为着赎罪。”东翎的面色依旧沉静,说话的气韵却越来越冰冷,“更何况,他少年时遭人施暴强辱本欲轻生,是得你救赎。自当还你恩情!”
柳茗思转眸,看见东翎隐隐浮动在眉宇间的戾气。眨了眨眼,怔怔地抬手抚上心跳砰然的胸口,轻声道:“当年的事,你知道了?”
一旁沉默良久的东琴慢慢转过头去看向发愣的柳茗思,轻轻叹了口气,说:“是的。姐姐当年被炎帝要挟出嫁水国,被弄臣下药的事,哥哥都知道了。”
东翎扭过头避开茗思的目光,神色再次恢复一惯的温雅,“涪羽,你有何打算?”
柳茗思迅速抬起手按住了涪羽的肩,示意他闭口。
“司徒东翎,你既然知道我当年离开你的原因,又何必拿炎国的安危来试探我?”茗思冷冷地看着安坐在对面的他,唇边缓缓扬起嘲讽的笑容,冷声道:
“你若是想借着我的手,得到莫家的支持,以谋取皇位,便直说罢了。我欠了你的,没有道理赖着不还!”
涪羽和东琴撇开头相互望了对方一眼,无奈的沉默了。
东翎微仰起头,看着对他一脸不屑的茗思,平静的面色猛地一沉便凝聚起万千凶狠的暴戾之气来。
气氛祥和的家宴转瞬变得剑拔弩张!
“娘?”灵歌歪了歪头,看着一旁笑得让他发毛的美人娘亲,小声问, “你欠叔叔很多钱吗?”
四个大人同时怔住,仿佛此刻才意识到小孩儿的存在。
“还是……”灵歌转头望向面色阴沉的东翎,不太肯定的继续问道,“还是叔叔欠你很多钱啊?”
小绿跟着从灵歌背后露出脑袋来,扁扁的脑袋轻晃了一下,靠在了灵歌颊边。
“小歌儿——”茗思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温暖柔和,“是娘欠叔叔许多钱。”
东翎微微眯起眼,看着灵歌天真的眨着大眼回应茗思,“娘不想给吗?”
小孩儿想起自家娘亲从不肯在路边给他买吃食,不由得慎重考虑娘亲是不是太过抠门的问题。
“叔叔是要娘交出像小绿一样珍贵的朋友,换做是小歌儿,想不想给呢?”茗思伸手摸了摸灵歌的头,完全没有敷衍小孩儿的打算。
涪羽抬臂揽住东琴的肩,看着那一对母子暗暗在心里感慨——这孩子太会挑时间说话了!
“叔叔为什么不要钱,要小绿啊?”灵歌侧过头看了肩上的小蛇一眼,碧青色的蛇头昂起略微侧着回视他,明显跟他一样闹不清楚状况。
“因为小绿可以让叔叔有更多的钱啊。”茗思笑得有些阴险,顺口随着儿子的误解给予更加扭曲的答案。
东翎抽了抽嘴角,眉宇间的戾气慢慢消散了开。
灵歌伸手捏住小青蛇的七寸,将它拎到眼前仔细的看了看,抬头望向东翎开口道:“叔叔!我先把小绿送给你,等你有了很多钱以后,再把小绿还给我好吗?”
东翎看着在青蛇在灵歌短短肥肥的手上甩着尾巴,喉头一阵发紧,“灵歌,真的舍得,把小绿送给我么?”
他抬眸看了眼笑容愈见奸险的茗思,不由得再次出声提醒小孩儿,“没有小绿陪灵歌玩,灵歌不会觉得孤单么?”
小孩儿缩了缩抓着青蛇的爪子,抬头望了望茗思,又转过头看了看东翎。圆溜溜的大眼在大人们的脸上转了又转,最终还是不舍的开了口:“就让小绿先陪着叔叔吧。”
灵歌松开手放了青蛇,展开双臂靠近茗思抱了上去。东翎看着茗思将小孩儿抱进怀里亲了亲,冷硬的心不觉间已有了柔软之地。
灵歌扭着小屁股,从茗思的臂弯里钻出头来,认真的看着东翎说:“叔叔,小绿已经给你了,你就别再凶我娘了好不好?我娘身体不好,要喝好多好难闻的药。熬药的齐爷爷说我娘很辛苦的。”
小孩儿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是找钱很辛苦哦!”
意思是别再问你娘讨债,是吧?涪羽暗想着,觉得好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东翎看着柳茗思拍了拍灵歌的肩,伸筷夹起一颗红枣喂进他嘴里,耳边隐约传来东琴的嘀咕声:
“这孩子,懂事得教人心酸。”
东翎的目光在茗思受了伤的手腕上转了转,记忆里某个场景跳了出来。少女时期的柳茗思跃上脑海,却是一副衰弱得快要奄息而亡的模样。
“你以为她能活到今天是应当的么?”不知是谁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我们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救回了她的命。”
东翎伸手扶住了有些涨痛的头,那些声音依旧在意识里游荡徘徊:
“烤得炙热的银针,根根十寸,每一根都要扎进脆弱的筋骨里。”
“皮肤上都是细密的洞眼,经历治疗的时候昏死过数回。”
蓦然。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揪起大力地掐拧,疼痛得无以复加。
柳茗思似乎习惯了配合儿子搞乌龙。完全不在意小灵歌说的那些,手上只忙着往他嘴里塞吃的,片刻都不肯停歇。
东琴靠在涪羽怀里,望着神色复杂而晦涩的东翎,抬了抬眉,“哥哥!”
东翎应声抬眸看向她笑了笑,“嗯?”
“我和涪羽说好了,抛弃司徒姓氏,丢下云国皇室给我的一切做个平民。”东琴凝视着他,表情渐转沉重,“我不想带着云国公主的身份立场跟在涪羽身边。”
东翎看到涪羽拥紧了自己的妹妹,心念微动,了然道:“你是要我对外宣布你病逝的消息么?”
东琴笑着点了点头,“我希望像姐姐那样,抛却无谓的公主头衔,做真正的自己。”
东翎转眸瞥了一眼正给灵歌喂饭的茗思,唇边本是含着几分温雅的笑容,逐渐有了冷洌之意。他张口便道:
“你的姐姐虽然舍弃了东方涪云这个姓名,却依然在为炎国抛头颅洒热血。你当真觉得她这样,是做了真正的自己么?”
茗思听完东翎说的话,抬头朝他笑了笑,淡然道:“至少,今天的柳茗思,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
明亮的灯火里,靠在一起的母子齐齐抬了头望向东翎。他忽然生出一股错觉,仿佛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