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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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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一刻被停滞。
共同的恐惧蔓延在每个人的心里。
恰好此时一阵小风吹过,仿佛一双手拂过他们的身体。
“闹鬼了……”
这是所有人卡在嗓子里喊不出的话。
曾在闲聊听过的鬼故事,控制不住一一在脑子里闪过。
空气的凑热闹的快活劲一下子过去了,气氛黏腻沉重起来。
作为法医,这样正常的尸变现象在法医室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看见刚刚还硬凑上来的一群人,现在两股战战,想随时逃远的惊恐,杜晚舟心里有个散开人群的好主意。
她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早上带出来的牙牌,板着脸对着大门口的人喊道:
“死者睁眼,是想看看谁阻碍官府为她讨回公道!”
简单的语言,可以调动无穷的情绪,这是语言的力量。
群体是最容易煽动的,他们不会带脑子分析一句话。只要情绪被调动,他们就是最好操纵的木偶。
当涉及他们的利益被触动,当他们的安危处在危险,最大数的人往往跑得最快。
杜晚舟见人群极快的散在门外,一如他们凑过来的极快,心里松了口气。这现场总算是保护好了。
另一边的官府,有热心并脚力快的,一听说命案就来到官府报案。
听见有命案,刘大人赶紧召集府内的衙役一同前往现场。百姓都喜欢凑热闹,这要是那个缺心眼的把现场毁了,这案子办起来就困难了。
可是人倒霉起来容易祸不单行。刘大人这又想起来新来的杜仵作告假出门买东西了。
这几日衙门甚是空闲,杜晚舟确实需要置备一些行头,就准了假。
衙门里的案子确实不能念叨,一念叨就停不住的来。
半个时辰的路,刘大人一行人三刻钟就赶到了。刘大人气喘吁吁的停在门口,看见人群远远地聚集门外,这才彻底放了心。
方才他们一行人正准备出去,赶巧来个报案的百姓。本打算出门寻洛仵作的大李捕快听见杜仵作在,停下来出门的步伐。
至于那人说的什么女尸睁眼,他们也没放在心上。
许是以讹传讹,看错了。
刘大人一到现场,围起来凑热闹的人群马上让开路。刘大人带着新来的丁捕快去看现场,其他几个捕快去左邻右舍打听,找找有用的信息。
当听见杜晚舟说尸体真的睁眼了,新来的丁捕快打了个寒战,看四周的环境也阴森了不少。
这房子本来就阴湿,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房间有些不透光。女尸躺在的大堂显得空旷阴森,并女尸安详甚至带着笑意的神情,让人看来心里发寒。
刘大人听见这事只是皱了下眉头,好像并不在意。他更关注自己手上的现场报告。
这现场报告是杜晚舟刚刚写的。为了避嫌,她在人没来齐的时候没有验尸。但根据一些现场留下的细微线索,也发现了不少有用的细节。
而记录的本子是杜晚舟按照习惯自制的。工作的时候,她习惯身上揣一本小本子,方便记录一些闪过的灵感。
杜晚舟也发现古代并不是传统想的一样,只有毛笔一种书写工具。比如现代的铅笔一类的,也是有类似的替代。纸笔都有了,一个简易记录的本子也就有了。
读完一整页的报告,刘大人感叹杜晚舟的心思缜密,经验丰富,望向她正在搬尸体的身影也有些复杂。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李婶正在外面坐着休息。李婶年纪不小了,突然受到这样的刺激,吓软了手脚倒在地上。
来看热闹的都是住附近的。和李婶相熟,看热闹的同时还不忘把她扶到空旷地坐着。
刘大人带着人过来询问,李婶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说话也难免不利索。花了好久,几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死去的女人名叫黄谷风,前一周父亲去世,她从夫家回来奔丧,暂时住在这里。
这屋子是黄家的老宅,他们兄妹俩随着父母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算是他们这些邻居看着长大的。
今早李婶出门溜达,看见王三家的闺女从墙上翻下来匆匆跑走。李婶是个心善的,看见这一块的小刺头跑过去,心里有点担心。没等李婶出口喊住,小姑娘仿佛见鬼一样跑了。李婶觉得不对劲,去敲黄谷冬的门。
当时门没锁,她见敲门没人应,不免有些担心,就直接推门进去了。谁知道看见的是一具没了呼吸的尸体。
丁捕快不知道从哪找来几块白布铺在院子的地上。
尸体被小心的移过来,暴露在敞亮的光下。
黄谷冬死去的时间没有多久,尸体不过微微僵硬。阳光下,刚刚还有几分阴森的脸,现在更多的是苍白。杜晚舟从女人的眉眼细节处觉得,她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好看。可惜生活的磋磨让她现在色衰憔悴。
杜晚舟摸到她手上厚厚的茧子,想起李婶那一句可怜人。
旁边的丁捕快见她在尸体上摸索,挠挠头,小声问道:“那啥……你不怕吗?“
杜晚舟正在给尸体脱衣服,听见这句话,疑惑抬头看向新来的这个捕快。
气氛好像有些凝固。
丁捕快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傻问题。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缺心眼的,第一次看尸体的时候腿还在软着。
这个姑娘,她怎么敢……
等等,杜晚舟接下来的举动让丁捕快倒抽一口凉气。丁捕快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直接倒退一步,背过身子去。
“你在干什么?“他的语气里不由带上些恼怒。
杜晚舟瞧见他红了的耳朵,,觉得有些好笑。
她把黄谷冬穿着的中衣解开,露出了女人的身体。
庭院凉飕飕的有些风。
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围观,门已经被关上。院子里每一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丁捕快一声叫把几个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换做平时,杜晚舟还会和他打趣两句。但是扫过尸体上的伤痕,她的脸色沉下来了。
“过来帮忙。“因为情绪的起伏,声音也强硬许多。
听出她语气的变化,丁捕快僵硬的回头。自小养出的性别观让他有些羞耻面对陌生女人的尸体,即使是个尸体。
丁捕快发现杜晚舟检查尸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认真。即使表情严肃还有些生气,但手下的动作不改利索和轻柔。
大庆讲究死者为大,不到必要时候是不会解剖验尸的。杜晚舟入乡随俗,正在从尸体上寻找一些线索。
杜晚舟的专注,让丁捕快慢慢放下心里的羞耻。
他觉得蹲在地上的女人,身上仿佛带了层光。
“人死后只是尸体,没有性别。来吧。“
又想到他是第一次见到尸体,杜晚舟放缓了语气安慰他。
“嗯。“丁捕快小声的应下。
两个人投入专注的工作,周遭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外面人群的嬉笑声从墙的那一头飘进来,伴着拨弄尸体的细小声音和只有自己听见的轻微呼吸声。
“死亡时间越两个时辰,死因是颅脑……”杜晚舟本想说颅脑损伤致死,硬生生转了个弯,“头部撞击桌角致死。颈部的创口是自左上向右下的走势,不深,是死者自己划的。”
丁捕快很认真的记录,听到这,很奇怪的停下笔。
杜晚舟晃晃有些酸的脑袋,理清思路继续说:“你自己比划一下就知道了。自杀的伤口和刀杀的伤口是不一样的。”
丁捕快拿笔顺着比划两下。杜晚舟看他傻乎乎的动作,心情一下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你别打岔,我继续说。”
验尸的时候,杜晚舟最惊讶的是黄谷冬身上青紫红黑的各色伤痕。这是身体记录下的她的日常生活。
作为法医,杜晚舟一直觉得身体会记录一个人的日常习惯。
比如你坚持健身,身体会用肌肉的方式记住;比如你无节制的暴食,身体会用肥胖的方式记住。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有每个人不一样的身体。
而黄谷冬这具身体记录的,是主人被长时间家暴。
家暴,长时间不间断的家暴,才会长出这样深浅颜色都不一样的伤痕。丈夫、父母甚至是哥哥,黄谷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那个施暴者,这还要查。
杜晚舟叹口气,李婶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可怜人。黄家在常平县也是有点名气的粮食商人,不至于让女儿养出双手厚厚的茧。
“死者身体有多处的拳脚伤。大腿外侧的是最近的伤口,大约几个时辰的时间。她的身上还有一些伤口,一周到数月不等。”
“可是她不是最近一周回来奔丧的吗?”
从邻居口里知道,黄谷冬深居简出,木讷少言。住在这的一周,也没见她和谁来往过。至于她匆匆嫁过去的夫家,邻居压根不知情。
料想黄家女儿被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街坊,看热闹的来了一批又一批,独独不见黄谷冬的家里人。
小刘捕快顺着李婶说的,去找王老三家的女儿。小姑娘确实皮实,躲的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捕快找到王三家,夫妻二人正趴躺在床上养伤。看见县衙的人自然不会有好脾气。听说女儿丢了,也没在意,赶人前只说句随她去吧。
邻居对她的近况也不甚了解,至于她嫁得是谁,更是一问三不知。刘大人安排人收拾干净现场。人不来,他们可以去找。问清楚黄谷冬哥哥的住处,两位李捕快前往把人带去县衙。。
杜晚舟累了一天,走得难免慢了些。丁捕快随在她旁边,心不在焉的往县衙晃荡。两人心里都藏着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途径一个小巷口,细小的拳脚声和忍耐的闷哼声令两人停下了脚步。
小巷幽深难见人影,听说是以前死过人,路人大多选择绕一点路走。渐渐的这条路就没什么人烟,偶尔有些地痞流氓在这里打架。
丁捕快平时仗着人高马大,偶尔抄近道走这里也没带怕的。他今天心情不好,心思不在外面,没想到跟着他走的是杜晚舟这样的小姑娘。
杜晚舟看出他脸上的担忧,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又悄悄寻着声音来的地方张望。
声音是从左边发出的,杜晚舟轻轻拐过去。丁捕快看她不害怕的样子,心里又惊又急。她胆子怎么那么大!
左拐是一个小巷子的死角口,三四个小男孩正围着一个人打。
被打的是个小女孩,正抱头忍痛,不让自己发出叫疼声。
杜晚舟看见小女孩的正脸,原来是个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