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读人家（科举）》鹿鹿没有角

2、第 2 章

　　事实证明，尽管当儿子的不争气，但当爹的还是靠谱的。

　　且行动力满分。

　　小三子就在家蔫了吧唧地装了一晚上加一上午乖，第二天中午就喜迎新名字。

　　“哇！我最喜欢爹了！”他捧脸作星星眼状，激动地直跺脚。

　　家人们谁懂啊！五年了他终于要有正儿八经的大名了！再也不用叫小三了！

　　“咳，是哪个厚脸皮的小娃娃前天还在说最喜欢爷爷来着？”后脚进门的程齐德不乐意了，这新名字还是他领着老五去村西头找的夫子帮忙取的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好不好！

　　“嘿嘿，我可真幸运，有世界上最好的爷爷和爹爹，奶奶和娘也最好！”得偿所愿的小家伙完全不吝啬自己的甜言蜜语，一边说一边往程治宣身上爬，试图去攀那张写着他大字的小纸条。

　　程齐德直摇头：“这小嘴跟抹了蜜一样，你爹这个老实憨人，竟然能生出你这么一个小滑头。”

　　程·亲爹盖章老实人·治宣一把抱起小儿子，笑呵呵地说道：“章哥儿这是机灵。”

　　不过，纸条却没有交到翘首以待的小孩儿手上，而是被闻讯赶来的奶奶胡氏“横刀夺爱”，和小胡氏一起拿着那纸条看了又看，好半天不撒手。

　　小家伙也不恼，仍然乐颠颠的：“章哥儿？我的新名字是叫程平章么？真好听！是哪个章啊？”
　　他们这辈是平字辈，比如他哥就叫程平茂。

　　“……是立早章，夫子说取自千字文里的一句话，坐朝问道，垂拱平章，希望咱们章哥儿以后可以读书明理。”程治宣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了这个并没有什么难答之处的问题。

　　他这个当爹的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爷爷就毫不客气地说了，准确说，不仅是说了，还是半调侃半嘲笑着说的：“还哪个章？说了你也不晓得，问那么清楚干嘛，不知道的还当你识字呢！”

　　直命重点，精准扎心。

　　程·前小三子·现文盲·平章捂着心口瘪嘴假哭，惹得胡氏狠狠剜了丈夫一眼：“就你识几个字能耐！我们章哥儿过阵子就去夫子那开蒙，进学读书，以后考功名当官，比你出息多了！”

　　被老妻骂了的程齐德悻悻嘟囔：“瞧你那护犊子样儿，我这不是逗孩子玩儿嘛！”

　　程平章看看爷爷，又看看奶奶，突然把小手举得老高，高高越过了亲爹的头顶，脆生生地呐喊：“我要读书！考功名！有出息！”

　　划重点，不当文盲！
　　他上辈子好歹也是个社会主义接班人，绝不接受自己的文化程度是文盲。

　　虽然根据他这段时间偷摸翻的茂哥的书来看，他连蒙带猜也能认出不少来着，本来就不算大字不识一个。

　　程治宣笑呵呵地颠颠他：“那我们章哥儿可要努力了，别学你哥，塾学里的凳子都扎屁股，半点儿都坐不住，压根不是读书的料。”

　　在他们新安府，进学开蒙确实不是什么难得的新鲜事，从广为流传的民间俗谚“生儿不读书，不如生窝猪”，便能看出来此地学风之盛。

　　只不过，进学和进一步科举入仕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能真正治学考取功名甚至入仕为官的人并不多，对大多数人来说，所谓的进学都只是去学点基础，认认字学学打算盘，便算是开蒙了。讲究点的便带上束脩送去私塾学堂跟着夫子后头学，家里有长辈能教的甚至都有在家开蒙的，左右不过是学点常用字和算账方法，不做个睁眼瞎，够出去到铺子里当个伙计便成。

　　或许是地方风俗使然，新安府的百姓对读书这件事呈现出一种在外地人看来隐隐有点奇怪的态度：学风自然是兴盛的，不然也不会大儒频出、传出“东南邹鲁”的美誉，大家对于读书人也是敬重的，但这种敬重与对向有善行善名的乡绅富商、手艺精巧的大匠之流的敬重并无区别。

　　在别处可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在新安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是个读书种子当然最好，若是读不进去，学个手艺活儿或者出去闯荡经商也不坏。

　　故而，听了程治宣埋汰长子的话，胡氏和小胡氏婆媳俩都不乐意了。

　　“你还好意思嫌弃茂哥儿，不是读书的料这点还不是随了你！你小时候就那德性！”这是手握老实人黑历史的亲娘。

　　“茂哥儿怎么就坐不住了，他去我娘家看他外公刨木花儿半天都不带动的，我爹还说他比他舅舅表哥都坐得住呢！叫我明年就送他回去学木工，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倒好，还嫌弃起儿子来了！”这是为母则刚、瞬间开启护犊子模式的亲媳妇。

　　一不留神捅了马蜂窝的程治宣：……

　　求救的眼神甚至瞟向了怀里的小儿子，毕竟亲爹这会儿也垮着脸不高兴，生动演绎老儿子在大孙子面前一文不值。

　　程平章眨眨眼，一脸无辜：那什么，五岁是虚岁来着，他还是个不到六十个月的宝宝呢，听不懂也看不懂。

　　程治宣差点气笑，要不是这会儿还得忙着老实认错，高低得狠狠揉搓这个不讲义气还装傻的小家伙一顿。

　　程平章则挣脱他的怀抱重新回到地面，一边竖起耳朵偷摸当猹吃瓜一边在心里默默轻哼：健康家庭，拒绝拉踩！

　　从他目前的观察思考来说，相较于做工种地，读书科举确实是他能选择的最优路径，但是，甭管这条路他能不能走通，眼瞅着哥哥程平茂估摸是走不通了，那么，为了家庭和谐和兄弟关系，拉踩绝对是大大的不行。

　　况且，他茂哥多好，上体谅孝敬长辈，下对弟弟妹妹好，又是帮他看火熬药，又是和姐姐一起去河边洗衣服，小小年纪甭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帮外公刨花都是有模有样的，凭啥要被亲爹嫌弃！开玩笑的嫌弃也不成！

　　程治宣在大大小小或直接或隐晦的白眼中为自己的失言口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同时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于是，下学归家的程平茂便迎来了对自己态度非一般好的亲爹。

　　虽然亲爹一直都不是走的严父路线，但这年头讲究的是父爱如山，这么慈爱和蔼、恨不得帮他把水都吹凉了喝的路子，怪，太怪了。

　　“……咱爹这是咋了？”他忍不住低声问道。

　　这会儿也一脸茫然的老二程小满：“……我也不知道啊，我先前跟大伯娘一起去三姑家送鸡蛋了，也就比你早到家一会儿。”

　　眼瞅着两人挤眉弄眼嘀嘀咕咕，包括程平章在内的其他人均是笑而不语。

　　“咳，你外公说让你去跟着他后头正式学木工，你要是愿意去的话，下个月就不用去学堂了。”程治宣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俩半大孩子瞬间为亲爹的反常找到了理由：即便是跟着亲外公，正式学艺也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的，而且得住到外公家去，爹肯定是舍不得我/大哥了！

　　程平茂打小就喜欢玩木头，算是摸着外公的那些刨子凿子长大的，也早就不想坐在学堂里听那些完全不感兴趣的之乎者也了，闻言当然是欣然一口答应了。

　　程齐德和胡氏也赞同，茂哥儿喜欢木工，光是偶尔跟着外公后头看着，都能给家里做个板凳小几啥的了，正儿八经系统学学手艺当然是好事，而孩子外公胡桂的木匠活在十里八乡都算上等了，还有个师兄在县里开木匠铺，也就是亲外孙人家才上赶着递话，不然他们求着上门人家师傅都不一定收。

　　小胡氏当然更没意见，只嘟囔了一句：“今年束脩不应该那么早交的。”
　　也不知道剩下的钱能退多少，元宵后交的束脩，到现在才两个月呢！

　　程平章眼睛噌一下睁大，再度高高举手：“我我我！”
　　“我替大哥去上学！不浪费！”

　　已知，家里给夫子交了元宵节的节礼并接下来半年的束脩，茂哥才上了两个月，如果夫子那没有退钱的规矩，那家里将损失节礼和四个月的束脩如此巨款！事已至此，不如让他，程平章，替兄从学！这回，他要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握拳！坚定脸！

　　小胡氏的第一反应是：“别胡闹……”

　　虽说她方才看小儿子高呼要读书有出息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开心，但这种开心说白了只是见孩子精神头好高兴罢了，当真是一点儿都没当真的。
　　开什么玩笑，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前阵子才摔了脑袋，哪里吃得了读书的苦！

　　其他人嘴上没说，面上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说笑归说笑，真让他这会儿就去进学，他们是完全不放心的。

　　就算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不少，但之前他那三病五灾病恹恹的样儿他们可还没忘呢，不成不成！

　　就连程平茂和小满都直摇头。

　　被全票否决的程平章：？？？
　　世上怎会有如此阻碍孩子上进的家长！

　　他都大半个月没有生病不舒服了，脑袋上的伤也在慢慢愈合恢复了，猛猛摇头都不带晕的，真的可以去进学的！

　　面对他的缠磨，众人烧火的烧火，做饭的做饭，到外头菜地里摘葱的摘葱，出门看茶树的看茶树，愣是忙出了热火朝天的劲儿，没一个人有空搭理他。

　　“……”好吧，脆皮选手没有人权，他这就回房间躺平嗑药……不是，喝灵泉。

　　没错，当当当！他是有金手指的！

　　那一摔不仅摔出了他那不完全体的上辈子记忆，还摔出了他迟到的金手指——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空间和位于空间正中央占了起码一半位置的一口灵泉。

　　根据他这段时间以来的试验，空间活物不能进出，没有小说里那种放进去啥样拿出来还啥样的保鲜效果，也没有传说中的种地和加速成熟的功效，纯纯是个随身储物仓库。

　　灵泉也一样，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也不能加速植物生长，但！它能一定程度上改善体质，刚好适合他这个脆皮病秧子，怎么不算是一种量身定制双向奔赴呢！

　　虽然起效是慢了点，一个月了也没让他额头上的伤恢复，但养生效果绝对是有的，资深病秧子亲测有效。

　　等他偷偷养生，回头体壮如牛，悄悄惊艳所有人，看谁还能拒绝他上进。

　　这书他程小三，哦不，他程平章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