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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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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来迟的秋,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小雨,空气里沁着咸湿,大朵大朵的云彩被风乱了身姿,夏季的燥热被这阵阵轻风吹散了身影。早起的清晨格外清晰干净,虽然是少了前些日子的枣花香,但沉甸甸压弯了腰的树枝上结满的大红枣也是十分喜庆的。
我虽然不是农田里长大的孩子,但到了这个时候也能体验一把丰收的喜悦,这都归功于院子里的那棵大枣树。天刚刚放晴,外公就找巷头的电工借了把木梯,外婆早早准备好了竹篮,早餐匆匆忙忙的吃完,一家子人就开始期待外婆每年一次的蒸枣。只有新摘了枣,外婆才会蒸上一屉,撒些白糖和蜂蜜,那甘甜的芬芳是我记忆最深处秋的味道。
外婆常说,这枣树是心存希望,才得了春天的福。因为那时刚搬到这里,这枣树已是快要枯死的模样,在外公的精心照料下第二年春天竟又长出了精灵般的嫩绿。说来也奇怪,这几年外婆的刷锅水倒也滋养出它一身枝繁叶茂,粗大的树干斑斑驳驳的龟裂也从不影响它开花结果。
到了夏天的午后,如果遇上外婆有事要忙,她便留下我一个人在树下的摇椅上打盹。偶尔一阵风过,细碎的枝叶摇摆着,层层绿叶下透出微光闪烁,也是个催眠的好办法。却(我)突然看见树上蚂蚁奔波,追随它们脚步寻了一下午,也没能看清楚树上到底有几处蚂蚁的巢穴。后来院子里的大铁锅养了两只小黄鸭,更是没了心思关心鱼虫花草,追着两只小鸭满院子跑便成了日常的消遣。
树上一颗大枣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的脑袋上,还没来得及我反应,连带着枝叶的枣大片大片的掉在了地上,外公一边吆喝着,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长杆。外婆撑着大簸箕笑得合不拢嘴,我尖叫着,结结实实的淋了一场红枣雨,个个鹌鹑蛋大小的枣打在身上还真的是有几分重量呢。
邻居们早就闻着声的在门口凑齐了,外婆也是个热心肠的人,招呼了大家进来捡枣,满地的大红枣在一阵热闹中不一会也就消失了踪影。外婆的两只大簸箕也装的满满的,她挑了些个儿大的准备蒸了吃,还有一盆用来腌制酒枣,剩下一些个头小的则晒在了太阳下。
外公难得的高兴,斟了一杯小酒,坐在院子里等着外婆的蒸枣出锅。那枣香,那酒香,足够我回味一个月。那个时候,人们的快乐太简单,枣也就格外的甜。
还没等我在枣的甘甜中回过神来,邻居冯家奶奶的儿子就从甘南捎来了我期盼已久的新鲜核桃来,青皮核桃经过一路颠簸,都跑黑了脸,才算赶到了我面前。可到了外婆的巧手里,它们很快就脱了那层难看的外衣,露出了真面目。剩下的活儿就是外公的了。
撬开核桃坚硬的壳,剥掉那层苦涩的皮儿。外婆布置的任务,外公从不敢怠慢,他推了推滑落到鼻尖的眼镜,剥的十分仔细。
我特别喜欢看外公那副专注的表情。他曾是个语文老师,但从来不会表达自己,说话聊天更是个稀罕事,本就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退休后在家里更是显得有些无聊落寞,除了看报和外婆布置的一些家务,一个人来来回回的跺着步子也是常有的事。突然见他专心起来还真的是难得。
整个秋天就这样懒洋洋的溜走,如同渐渐消失在院子里的蝈蝈鸣叫,不经意间就成了过去时。院墙边不知什么时候高高堆起了煤炭,那些舌尖残留着石榴汁,手里咬了一半的酥梨,还有昨日孩子们的欢笑和记忆中的瓜果香,今日就在一场寒流中悄悄的落下了帷幕,家乡的秋真的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