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风，满河星》夭零

9、服软·甜蜜约会

　　周末的早晨，冬日的暖阳洒在松林中，红墙绿瓦树影斑驳，冷冽的空气里依然有鸟雀在窗台上踱步。
　　宁歆昨晚辗转反侧，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却什么也没等到。所以，在被高延之吵醒之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起床气。
　　“才几点？！你上年纪了睡不着，早起出去打太极啊，过来烦我干什么！”边吼着边把手边能拿到的东西扔向他。
　　“星星，我劝你小声一点，楼下有客人。”高延之一只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毫不慌乱地练习着“空手接白刃”。
　　宁歆也丢累了，仰面倒在床上，仍气呼呼地说，“你去跟爷爷说，我感冒了，要卧床休息。”
　　把温水放在桌子上，高延之看着眼前这个炸毛的妹妹，意味深长地道：“好吧，我下去跟纪易说，你没办法出门了。”
　　猛地掀开被子，宁歆眯着眼一脸防备地看着他，“谁？他来干嘛？你诈我！”
　　高延之英眉一挑，笑得十分欠揍，“那位说是，昨天跟你约好了，一起出门，看，风，景。”又指了指门外，“不信自己去看。”
　　宁歆揉了揉脸，冷笑着道：“呵……看，风景？”抿着嘴犹豫了一下，还是穿着睡衣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外，避在墙后面，悄悄探头看向客厅。
　　果然，纪易正在跟爷爷聊天，两个人都一脸严肃的样子，奶奶和曹爷爷倒是没在。
　　蹑手蹑脚地回房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你跟纪易说，我马上下去。”话刚出口，宁歆转念一想，“不对啊，我很迫不及待吗？我没有啊……”
　　拉住高延之，眼珠一骨碌，琢磨着道：“嗯……就说我需要收拾一会儿，而且，可能要很久。”说着，就又迤迤然躺回床上去。
　　高延之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你这是折腾他，还是折腾自己。”拿着空杯子出去，顺手把猪小花扔回床上，嘱咐她，“赶紧吧你。”
　　半小时后，宁歆带着轻盈而精致的妆容下楼了。
　　在进行了亲切而深入的交谈之后，爷爷也不再为难纪易，笑得儒雅，对宁歆说：“你带小易出去逛逛吧，尽尽地主之谊。”
　　对上爷爷看破不说破的目光，宁歆有些赧然，想了想问道：“我妈呢？”
　　“你这孩子，爷爷都同意了，你妈妈会有意见？”说着拍拍纪易的肩膀，“去吧。”
　　深冬里，沿街的五角枫仍挂着丹色的叶片，清旷的路上，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宁歆昨夜想了很久，思来想去，倒真有点儿想通了。既然是他回答不了的问题，又何苦纠缠？既然两情相悦，不放下过去，又怎么看得到未来。重点是，自己摆明就是一直喜欢人家，无非就是想要恃宠而撒别扭的娇……
　　感觉到纪易在时不时看自己，宁歆把手里干枯的银杏叶捏碎，恨他沉得住气，却忍不住先开口，“昨天我刚走，吉安就发信息给我 ，说你把她扔在那儿走了。”
　　“嗯。”
　　“嗯？”
　　纪易看她明知故问的样子，淡淡地道：“我没兴趣陪她聊天。”
　　宁歆怎么就觉得，这一句硬邦邦的话如同在糖浆里滚过一圈儿，带点儿甜。低头藏住勾起的嘴角，暗戳戳地心想：“也不是很有耐心嘛……”
　　纪易在心里笑她那一如既往的恶趣味，一双深目好像看穿了她似的，“我只对必要的人有耐心。”
　　宁歆别过脸去抿嘴一笑，接着又斜着眼问：“那你昨天怎么没给我……算了。”
　　纪易认真总结了这三年来的得失，吸取的第一个教训就是——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而且要尽早说。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腕。
　　“第一，我打了三通，但是你不接我电话。第二，你生我的气，而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第三，今天一早，你就会见到我。”纪易说完，上身微倾，认真地看着她，等她的反应。
　　我不接？宁歆蓦的想起来自己前两天露营的时候，喝了点酒，一气之下给他拉黑了……想到昨晚对着手机屏幕骂了他好多次，还真有点儿心虚了，默默地低头反思。
　　虽然，这个男人依旧那么冷静理智，但着实比之前可爱多了。宁歆满意地点点头，抬起笑眼看他，冷不防发觉彼此靠得那么近。
　　宁歆有点无措地推了推他，无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嗯，他的胸上……瞬间，两个人被同一束电流击中，怪不好意思地一齐别过头去，都没看到彼此泛羞的脸颊。
　　宁歆红着脸打破尴尬，问他：“还有第四吗？”
　　纪易顺势牵过她的手，望着飘飘荡荡飞落的树叶，悠悠地道：“第四，刚好临时有点工作……”
　　宁歆气他，作势挣开他的手，纪易便握得愈紧，“你饿不饿？我早饭还没吃。”
　　语带委屈，形状可怜，好一招“美男计”。宁歆斗不过他，恶狠狠地说：“走，带你去吃‘老梁’。”
　　纪易素来吃得清淡，看着眼前这——炸饼、炸糕、炸麻球，不禁皱着眉问她：“早上这么吃，不觉得太油吗？”
　　宁歆把一碗甜沫推到他面前，“还好啦，看着确实……吃起来很香的。”说着，又故意夹了一个韭菜炸饼到他手边，笑靥如花地道：“来，尝尝。”
　　纪易看着上面油绿油绿不小心漏出来的韭菜叶，再三用眼神向宁歆抗议，最后还是挣扎着屈服了。入口酥脆，嗯，味道确实不错。
　　喝完最后一口甜沫，宁歆抬头问他：“待会儿想去哪儿？”
　　纪易递给她一张纸巾，见她吃饱喝足脸上放光的样子，带着笑意说：“我都可以，你决定。”从初见起，纪易就爱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她吃得慢条斯理，但看着特别香甜可爱。
　　“嗯……”宁歆像每一个对自己的城市熟悉又陌生的本地人一样，一面觉得自己的家乡风景如画名胜古迹不胜枚举，一面又觉着那些闻名遐迩的景点也不过如此。
　　一时想不出什么，“海边，太冷了。爬山，太累了。博物馆？有点闷。广场？公园？”宁歆越想越没主意，眨眨眼，求救似的看着纪易……
　　纪易早知道她会如此，宁歆擅长解问答题，却不是个做选择题的高手。
　　“去‘大学路’逛逛吧。你上学的时候，不是很喜欢那里的教堂、咖啡馆、电影院和各种小店吗？”
　　原来他都记得啊……宁歆含着笑想，自己就是被纪易这种不动声色的浪漫套牢的吧。像喝了一杯热可可，渐渐展开的甜，带着丝丝绒绒的暖。
　　宁歆冲他淡淡一笑，“好。”
　　冬日石寒，松枝绿老，古老的建筑在灰色的梧桐树下，勾勒出时间静静流逝的痕迹。这里是岛城最古老的的一条马路，经常能在不具名的小巷子里，无意中瞥见一处新老文化碰撞的火花。
　　宁歆逼着纪易在红墙转角下打卡拍合照，造作的pose不仅遭到了纪易的抵触，也被路过的大学生偷偷取笑。一路沿着铺满五色石板的小路，跨过几个有趣的人行道，电线杆伪装成长颈鹿的脖子，墙上的三元方程式被指控无解，红漆木门里是蓝色的咖啡馆……
　　纪易牵着一路蹦蹦跳跳的宁歆，难得又见到她活泼的一面，前几次那个眼里带伤的姑娘看得他心疼。
　　宁歆其实也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城北工作，然后一直踩着单调的谱子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嘶——奇怪，我记得是这附近啊？”宁歆在两条小巷间徘徊不决。
　　“找什么？”纪易问她。
　　“‘猫の杂货铺’。记得我跟你说过嘛？之前送你的小丑公仔就是在那儿淘到的。”宁歆有点泄气地望着前面横七竖八的拐巷，担心那家杂货铺已经搬走了。
　　纪易左右环顾，想了想说：“进左手边的巷子，一直往上走找找看。”
　　宁歆将信将疑地按他说的方向走，果然，找到了挤在两个咖啡馆中间的小铺子。
　　迈上几个窄小的石阶，老旧的铁门向外敞开，里头墨绿色的小木门轻掩。木门上面画了一只穿西装的猫，下面白笔描了一只精细的恐龙骨架，透过中间长长的菱形透明玻璃，可见屋里林林总总各色有趣的小玩意儿。
　　宁歆眼角扬起，兴奋地回头朝纪易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居然真被你找到了。”纪易淡淡一笑，“猜的。”
　　铺子小小一间，墙上、地下、天花板，都堆得满满当当，大概只可容三、四个人转身走动。从指甲大的火柴人到能铺满一面墙的画毯，从二次元的动漫手办到文艺复兴风格的油画小像，从海外旧货小玩具到国内八、九十年代的时尚杂志……宁歆也说不清这里究竟都有些什么。
　　老板是个年纪相仿、幽默斯文的年轻人，戴一副圆形半框眼镜，还是记忆里的老样子，但房间里的香气换了。老板正坐在小柜台前看老电影，见有人进来，站起来亲切地打招呼。
　　“哎，你是不是来过？”老板向来话不多，没想到会主动跟纪易搭话。
　　纪易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老板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之前有个人，拿了我这里的一个小丑摆件来，问我有没有配对的女小丑……”
　　宁歆闻言一怔，随即咧嘴笑着，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纪易的脸色，就见他背着手梗着脖子专注地看着墙上的一副水彩画。宁歆忍不住拿手肘碰他一下，纪易眉峰无奈地挑起，也忍不住笑了笑。
　　宁歆挑了一个穿超人衣服的“卡由”，可爱的小光头。瞥见柜子上的精油香皂，问道：“老板，以前那种土耳其香皂还有吗？超便宜，但味道很特别。”
　　老板幽怨地看了一眼纪易，“都被那个找‘女小丑’的人买走了，现在还没有联系到货源。”
　　纪易视线游离，匆匆结了账，催着宁歆离开。
　　“走这么久，累了吧？喝杯咖啡？”纪易指着前面一家咖啡馆道。
　　“‘路角咖啡’？没去过，进去试试。”说完，见纪易没来由地冲她笑了笑，宁歆有些疑惑地看他。纪易摇摇头，揽过她，“走吧。”
　　店里很宽敞，舒适的格调中带了一点拉美风情，门口挂了一只缀满羽毛的捕梦网。跟正在低头搅着咖啡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宁歆转头问：“喝什么？”
　　纪易勾了勾嘴角，“老样子。”
　　“一杯三倍浓缩拿铁，一杯摩卡。谢谢。”纪易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宁歆轻笑，感情这是考我呢……
　　没一会儿，老板娘端了咖啡过来。“Candy姐”宁歆满眼惊喜地看着她。
　　“你来过呀？抱歉，认不出你是谁了。”Candy姐亲切地笑着说。
　　宁歆摆摆手，“我好久没来了。刚从下面过来，我看原先那里的“街角咖啡”不在了，还以为……”
　　“嗯，街角那里修地铁，就搬到这边来了，到了路边索性就叫‘路角’了。”Candy姐说完微微一笑。
　　“啊！”宁歆忽然想到，满脸期待地问：“那……‘枫糖舒芙蕾’还有吗？”
　　“当然，来一份？”
　　“嗯！”宁歆欣喜地点头。
　　一勺下去，宛若戳进了一团云朵里，浓郁的奶香，赤金的枫糖浆，恰到好处的甜度。宁歆感受着舌尖的细腻绵密，齿间醇香四溢，不禁感叹道：“太怀念这个味道了！”
　　看她吃得眯起眼一脸满足的样子，纪易禁不住想要逗她，“我也想吃。”
　　啧，你一个有抗甜属性的人，才不会……哈，想逗我？宁歆轻蔑一笑，立时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啊——张口。”
　　宁歆且笑得淘气呢，没料想纪易当真乖巧地含住了勺子，轻轻一抿，吃进嘴里。吃完还点点头道：“不错。”
　　这大庭广众的，而且他不是讨厌与人共用餐具……时间可真是把金斧头啊，眼前这人是被劈开重塑过吧？宁歆暗暗反思，自己这些年是不是矫枉过正，趋于保守了？
　　意犹未尽地吃完，宁歆晒着柔柔的太阳，懒洋洋地翻看桌上的留言簿。
　　“天哪，从前的本子一直留着呢！”宁歆惊喜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留言册，“这本是我上学那会儿的，当初我写的那页不知道还在不在。”
　　泛黄的纸页“沙沙沙”翻过，那些稚气的愿望和约定，那些青涩纯真的爱和恨，或许早就已经被遗忘了。但在渐渐褪色的字迹里，都烙刻着“曾经”的印记，带着那时候风和阳光的味道。旁人看来，只觉有趣或无聊的句子里，是一个个青春肆意的脸庞。
　　纪易突然把册子从她手里抽走，“以后再看吧。”放回书架上，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问她：“接下来去哪儿？”
　　宁歆慢慢抬眼，觉得有猫腻，也不戳破他，托着腮反问他：“那要问你还安排了什么？”
　　“想看电影吗？”
　　“你连‘天堂电影院’都去了？”宁歆快要被他感动到没脾气了，“什么片子？”
　　“《服软》，刚上映。”
　　宁歆拦不住弯起的唇角，拍拍他的肩膀，“功课做得不错啊。”
　　纪易无奈一笑，“那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