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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这番倒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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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信在一群绵羊中找到了符三郎,那小子和个漂亮的草原女人双双把羊毛捋,说起来符规是典型的边城浪子,平时颇喜欢拿那对桃花眼去撩拨女子、俊哥儿,撩过来调戏几句却没了下文,许多少女想起骏马上银铠闪亮、神采飞扬的符郎莫不心脏怦怦直跳。
严大人想着自己这番倒霉的事,袖着手板脸喊:“将军好不快活,看来是有意留在温柔乡了?”
本朝语言听在将军耳里无比亲切,符规扔了剪子笑着跑过来,靠近了低问:“温柔乡英雄冢,我可不敢留。你终于出来啦,这是有招儿回去了?”
一阵汗味传进严大人鼻端,符规弯腰,本来就因天热没穿整齐的衫子这会儿大开,青年胸膛坚厚而分明,覆着薄薄的汗水,极具侵略感。
严大人退后一步,不无鄙夷,“你都舍身卖肉了,我大可静观其效。看那模样似是高门小姐。”
符规俊朗无比地笑,“卖什么肉?就是随意找乐子而已,没法子,爱本将的人多去了。”
严信凑下头,俯得越来越低,猛然伸出从只两指从符规怀贴身口袋中夹住一根扎来的草头,扯出来看竟然是只草紡的蚂蚱。
符规劈手就去夺,严信看着身法并不精妙,却在左右腾挪间让符规怎么也捞不到衣角,一边打量那用红丝绳扎的小玩意儿,一边嗤笑。
“将军还玩这个?还尿不尿裤子啊,哪家货郎敢卖这种蹩脚货给将军,我帮砸了他的摊子!不会是那小瘸子送你的定情之物吧?真寒酸!”
符规拳掌交替,招招蕴含杀意,如不是那女子走了过来,怕是以严信不当回事的轻慢,不出一杯茶的功夫,就能为民除害了。
严信将草蚱蜢扔还给符规,符规抄手握住,刚刚收了势,意想不到方才还百般刁滑的歹人竟然一个大头直直栽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身上。
符规不由得伸臂扶住,低头看去,平时一又毒蛇眼此时紧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透着古怪。
符规略一沉吟,将草蜢再藏入怀中,一把将严信扛在肩上向着住处而去,符规将严信的斗蓬摘了,手掌所触冰寒如霜,不禁嘀咕,“暮合经难道是门邪功,能僵成这样。”
严信躺在软榻上周边寒气四散,那女子在身边冷得直搓双臂,奇怪地与符规说:“外面明明大太阳,这屋里怎这么阴冷?”
抬高声音要招呼侍女进来加个暖炉子,却被符规止住了,好不容易让边东王放松了惕心,要让人知道这是个精魔还不得把他们架上火上烤?!
费了老劲将黏豆包似的娘们哄出去,符规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看他是诈尸还是尸解。
寒气丝丝缕缕从床上之人身体中散出来,符规从不晓得一个活人如百年寒冰似的发冷气,不禁好奇伸出根手指触严信的脖子,还挺软的,咦,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瘟神竟然没那么油青了。
平时乌青麻黑一团的脸,这会儿居然能看清五官,安份着点看轮廓还挺男人的,符规拿不准这种像中毒入膏荒的脸色与“暮合经”有没有关系,他自小在武功世家长大,平时家里就没少藏着些秘笈与武史,知晓“暮合经”本是一个绝代女高手为追求容颜长驻而自创的心法,习至第八重能返老还童,如今这丑不拉几的怪物是从何而来的?
随着寒气逐渐蔓延全屋,如不是符规不错眼珠盯着瞧,他几乎怀疑躺在床上的是给个调了个包,肤若羊脂、眉飞入鬓、直鼻薄唇,竟是一张能媲美公子祈的脸。
严信睁开眼就见符规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己,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于是低头检视周身,“居然还四肢健全,将军仁义心肠啊。”
符规仍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答非所问道,“原来你要刻薄起来便是这副表情,还会皱眉,我以为活阎罗不知人间烦恼的呢。”
严信的黑眼仁长得比寻常人要大一圈,如嵌在良善之人眼中便是脉脉含情、情深似海,但他要用这双黑眼睛望着人,幽深不见底的恶就如蛇似的绕身直攀而上。
这时,他就用鬼诡之极的眼睛斜睨着对面的青年。
变了皮相的怪物还是怪物啊,符规没好气将椅子上的斗蓬掷给他,“没事就快滚,你在那边若安份点,我念着你有战功,或许保你一命,如要再使坏,哼哼!”
严信抱着斗蓬,摸小兽似的摸着那件毛光水滑的貂皮,慢条斯理道:“他们让我跟你,我便跟着你。”
椅上的青年立刻狂躁得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怒火在眼中闪烁,站起身来肌肉绷紧,咬牙问:“你是他们家养的一条狗?他们让你跟着我,你就死皮赖脸跟着我?"
“将军怕在下?”严信老神在在,一点也不谦虚。
“怕你?!”符规一口怒火喷向那瘟神。
严信毫不在意扰着斗蓬微微一笑,侧身而立宛如江边为友人送别的良家子弟,若有所思道:“不怕便好。将军喜欢小玩意么,在下倒是会几样。来。”
符规一头雾水:??!!!!
出了用小巧的木院,就能见到一望无垠的草坡,草愿落日晚,折腾了一大通,出来还能看见天边挂着的大蛋黄裹着霞衣分外灿烂。
两人着来到一棵几人合抱寻么粗大的榆树下,严信弯腰在草地寻着长茎扯在手里,不多时握了一把草梗回来,符规鼻子里哼了哼,“你以为给本将打两双草鞋,本将会允许你跟随我?”
严信看他一眼,不言不语地坐下来,将碎叶子捋掉,十指纷飞,没出多久编出只莹翠如玉的小蚱蜢,蚱蜢小小的眼珠恰好便是草梗上结着的籽,黑溜溜地像会转,薄薄地翅膀半开,似立马蹭地一下就要窜到草丛中。
小蚱蜢被递到符规眼前,符规目不转睛了看了好一会儿那小玩意,下意识用手触了触胸口装着清平送的蚂蚱的袋子,终于别开眼又重重哼了一声,“有什么稀罕!”
“不稀罕便不稀罕吧。”
严信收回小蚱蜢,顺手摘了两片宽树叶放在唇边吹响,那声忽高忽低地像号丧,树叶还给他吹破了!
符规忍无可忍夺过他手里的叶子,揉得稀八烂。又新摘了两片炫耀地吹给他听,顿时清音贯耳,连符规自己也觉得灵魂被洗涤了一番,简直要自醉了。
女子气喘吁吁亲自跑过来招呼符规吃晚饭时,就见着大树下两人正哥俩好排排坐,情郎正在弄艺,于是兴高采烈地提裙坐下将下巴靠上符规的肩。
符规吹完扭头一看,那瘟神居然这会儿不蹦哒了,眼睛失神地不知想甚,满怀心事。
太阳一掉落地平线,天色就立马见黑了,院里篝火升起来,加入香料的嫩羊不住在火上翻转,皮肉煎黄,羊油滴落烤着粿饼的铁盘边沿滋滋作响。
符规在前面吃“软饭”,严信就在后边拿个果子啃,吃了一半,符规挥手将严信招到眼前,下巴抬了抬,赏赐似地,“吃吧,算我还你之前那半张饼。”
严信好久没沾鲜肉,也不推辞抓起一只骨架就咬。
“我说,你今天傍晚一直不对劲,是不是也想找娘们了?”
符规以面对着那张吃得满脸流油的脸有点不忍睹,也是奇了怪了,平时和营里兵蛋子混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肉,谁也不嫌谁丑,今日看着俊气的严大人怎么就觉得十分不和谐呢。
严信拿开羊排,翻向另一面肉多的,盯着那成片的肉淡淡说,“北方女人一股子膻臭味,不讨人喜。”
符规这会儿来劲了,嘿嘿一笑,言语不无得意,“我看你是吃不着就说嫌人家膻,北方妞儿腰细腿长,懂什么!”
严信想了想,慢悠悠地回答,“月下赏花,灯下赏美人,女子的风情在于在半露不露,欲拒还迎之间。所谓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是也。”
顿了顿,悄声道,”说起来,你那一干子妾室里,就属望娘最得我意。“
严信自己长歪了,平时身边都聚着太监啊、刽子手啊、贪官啊这些是非不分、不谈常理的世间妖怪,对于怎么让这些人高兴他是很有一套的,反正就是阴招共享、癫狂常态,没想到话一出口正中符将军的火区。
符规自与几个娘子春风一度后,老爷子担心清平会在其中挑事,将清平送到了别院关着,符规遍寻清平不着,几要发狂也正好敌军来犯,不得已才将家中事先放下,匆匆忙忙就上了战场。
严瘟居然还有脸提起这茬,符规将胸中翻滚的怨恨压抑住,冷冷盯着严信,严大人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出对面那人的不痛快,住了嘴。
想想两人要走近乎还是得把符规从歪脖子无果树上先解救下来,遂出奇温和地开口:“今日你我遭受此难,生死未能卜,亏得当日留了种,符帅终于还能承欢膝下,若有幸逃出生天,来年你便为人父了。说起来——”
话没说来,符规起身怒拂衣袍,衣带罡风。
严信被扫得仰面跌倒,好不容易在众鄙夷的眼光下爬起来,也不管符规怒气冲冲而去,仔细吹吹了手中一直紧抓不入的羊排,心中大呼好险,差点就把到嘴的肉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