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噬》半娄烟沙

11、奇妙

　　暑气蒸腾，徐冲扣着鸭舌帽，热的不住抖领口。“再热下去，连出门都是煎熬。”
　　闫洛的白皮也晒得发红：“我买辆车吧。”
　　徐冲弄不懂天气热和买车有什么关系，再说车是说买就买的？
　　闫洛：“车里有空调，从超市的地下停车场进超市，就不会太热了。”
　　徐冲：“你考驾照多长时间了？能上路吗？”
　　徐冲在大一上学期的寒假考的驾照，但没怎么上过路，让他一个人独自开车出去，他还是有点怵的。
　　闫洛想了想：“应该比你久，上路没问题。”
　　“切。”徐冲撇嘴：“那也不见得技术好。”
　　闫洛无所谓的点点头，一副“你说的对，嗯，怎么都好”的表情。
　　在这种小问题的争辩上，闫洛很少呛他，都是一副你说的对的样子，徐冲非常非常看不惯，现在就有点牙痒痒。
　　“你让家里给你买？你家这么惯着你的？”徐冲考完驾照，就想把家里的旧车开到学校来，上下学开车，和美女兜风，多快活。可是他爸一票给否决了：“好好上学开什么车！从家到学校走路才十来分钟，还开车？你坐轮椅吧！”
　　本来徐冲性子就跳脱，万一喝个酒，再酒驾一下，出了什么事追悔莫及，所以他爸他妈直接让他断了这个心思：想要车，自己去买！
　　徐冲每个月只能领到房租和生活费，虽然不少，但买车还是得攒一攒。既然要买车，就得买个称心的，档次一上来，徐冲就发现他要靠攒钱买车，得攒到毕业去了。
　　闫洛淡淡的道：“我自己有存款。”
　　徐冲：？？
　　闫洛看他睁的大大的眼睛笑了：“等买回来了让你开。”
　　徐冲连忙追问：“你存款自己赚的？”
　　闫洛笑着点头，“不然我为什么天天到半夜，学校里的课程可不会耽误我那么长时间。”
　　徐冲：“你怎么赚的啊？你看我能不能干？”
　　闫洛转过头看他一眼：“你不适合，要动脑的，还得大夏天来回跑。”
　　一听大夏天来回跑，徐冲就退缩了，算了，他老爸给的钱也够花，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还能把房租攒下点，他知足。
　　但是！徐冲咬牙转过头：“你前半句什么意思？”
　　闫洛一脸无辜：“没什么意思，你小点声，街上的人都在看我们。”
　　徐冲视线扫了一圈，他跟闫洛长相身材都出挑，走在大学城附近，自然有不少人看。
　　徐冲抿紧唇，不说话了。

　　一阵微信语音的提示音响起，徐冲掏出手机。
　　“我艹，我给忘了！”看到语音发起者班长的头像，徐冲才想起来，今天大家要利用休息练大合唱。
　　徐冲看着手机犹豫了一会，语音发起被取消，他刚松一口气，班长的语音又打了过来。
　　“你等会。”徐冲对闫洛说了一声，点接听。
　　没等班长说话，徐冲就哑着嗓子：“班长，我从昨天身体就不太舒服，可能是感冒了，今天我就不去了，传染给大家就不好了，不好意思，再见。”说完没等班长反应过来，立马挂断。
　　三秒钟后，班长就发来了语音微信。
　　徐冲把手机调静音，退出微信，对闫洛说：“走吧。”
　　闫洛：“你们班的校庆演出？”
　　徐冲点点头，一脸不耐烦。
　　闫洛：“你们班表演什么？”
　　徐冲：“男女大合唱。”
　　“什么歌曲？”
　　徐冲一脸木然：“明天会更好。”他的表情可一点都不美好。
　　闫洛笑出了声。
　　徐冲瞥他一眼：“笑什么笑！”
　　闫洛：“你不去练习没事？我自己准备菜就行，把购物小票给你留着。”
　　徐冲摇头：“他们不需要我真唱，穿上西服站在那摆嘴型就行，我就是凑人数的舞台道具。”
　　闫洛又笑了，引的过路女生都频频回头看。
　　徐冲莫名其妙的看他：“你是不是有病？”他算是看透了，闫洛这个人平时都是端着假笑，偶尔的笑点还踩的特别歪，但基本上都能踩到他身上，简而言之，闫洛特别喜欢笑话他。
　　徐冲快步往前走，想把闫洛甩开，闷头向前，完全不看两边路。
　　以为闫洛会追上来，徐冲快步走了半天都没听见闫洛赶过来的脚步声，回头望去，闫洛站在路边，笑的眼睛略带湿润，右手指着左边，道：“超市已经到了，你要去哪？练大合唱吗？”

　　闫洛快速的挑选食材，徐冲一头扎进零食区，家里一箱子的零食，他吃的快见底了。
　　推着一车零食，徐冲哼着歌去找闫洛。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他，在奶制品区域。
　　往闫洛的方向走，看见一个女生正好也快步走了过去，正跟闫洛打招呼，徐冲的视线被闫洛挡住，没看清女生的脸。
　　熟人？徐冲用购物车轻轻撞了下闫洛的屁股，闫洛快速的转过头，看见是徐冲又放松表情。徐冲刚想笑他，同时看见了女生的脸，笑容也僵住了。
　　女生的表情也一愣：“徐冲？”
　　徐冲表情坚硬的笑了笑：“刘茹，真巧。”
　　闫洛的眼神在徐冲和刘茹之间转了一圈，又定在徐冲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询问，徐冲觑了眼他的表情，尴尬的咧咧嘴。
　　徐冲现在只想给自己点首奇妙世界，怎么就这么巧呢，一个是他前女友，一个是他前女友暗恋的男人，这个男人还和他发生了关系……
　　这种大数据中的小概率事件，就这么撞上了他。

　　闫洛笑着对刘茹问道：“你们认识？”
　　刘茹也看出来徐冲有点尴尬，点点头：“没想到你们俩也认识。”
　　徐冲推车从旁边挤到中间：“我前段时间搬家，中介给我介绍的合租刚好是闫洛那儿，凑巧了。”
　　闫洛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冲，徐冲不敢跟他对视，不用转头都能感受到闫洛犹如实质的目光。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那么像现女友偶遇前女友呢？徐冲心里甩甩头，不对，闫洛才不是他现女友，他和闫洛也没交往，他心虚个什么。
　　刘茹听见徐冲和闫洛一起住，也惊讶的张张嘴。
　　“那你们今天是一起出来逛超市？在这附近住吗？”刘茹爽朗大方的问道，一点没有遇到前男友的尴尬。
　　闫洛站着默不作声，也没有回答的意向，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徐冲硬着头皮点头：“大家不都住这附近吗，这片儿房源多。”
　　刘茹：“我就住超市旁边，徐冲知道，下次你们哪天有空来玩，我和我室友手艺都不错哦。”这话显然是冲着闫洛说的。
　　闫洛轻笑一声，问：“徐冲，你知道她家住哪？”
　　徐冲咽了口唾沫，“嗯，我知道，但没去过，下次有机会，我和闫洛一定去看看。”交往的时候，每次约会完，徐冲都会送刘茹到她家楼下，但确实没进屋里坐过。刘茹和另一个女生合租，一个男生去不太方便。
　　那个时候，他真的是抓心挠肝的想去刘茹的房间坐坐。
　　但是现在，他应该是不会去了，和闫洛一起去就更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刘茹看了看闫洛，似乎还想多说两句，但闫洛表情冷淡，一声不吭，完全没有谈下去的意思。
　　刘茹抿抿嘴唇，看向徐冲：“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啦，再见，闫洛再见。”
　　断绝对外信号的闫洛点下头表示知道了，转头继续挑牛奶。
　　看着刘茹走远了，徐冲看向闷头挑牛奶的闫洛，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人烦躁了半天，伸出脚，用脚背踢了踢闫洛的小腿。
　　闫洛侧过脸，用眼睛斜睨着他：“你俩处过？”
　　徐冲皱眉：“处过，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没什么”

　　闫洛眉眼疏淡，冷冷清清的，没了刚才的烟火气。
　　就像蜗牛，把情绪一点点的缩回了壳子里。
　　“艹。”徐冲踹了购物车一脚。
　　闫洛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没了跟他开玩笑时的戏谑，收回视线推购物车往前走。
　　心里一揪，徐冲抓了把胸口的衣服，他想解释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做，多种感受把他的心脏拉扯的乱七八糟。
　　“你知道刘茹喜欢你吗？”这句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徐冲还是咽了下去。他不想说，不想告诉闫洛这件事。反正他也不喜欢女人，说不说都一样，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两人相对无言走回家，室外的温度比来时更加燥热，太阳晒得徐冲呼吸粗重，像个破旧的大风箱。往前闷头走的闫洛一点没有说话的意思，背影淡漠，仿佛与他人隔了很远的距离。

　　刚把东西放下，徐冲看了眼闫洛的表情，舔舔嘴唇，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却吐不出一个字。
　　闫洛对上他的眼神，两人凝视十几秒，徐冲喉头一堵，呼吸涩滞，胸口闷闷的。闫洛低下头，咬住他的嘴唇，开始粗暴的扒，他的衣服。
　　就像一团厚重的乌云一直悬在徐冲的上空，忽的吹来一阵风，暴雨瞬间倾盆而下。感受到闫洛的体，温，和粗鲁的拉扯，徐冲心里某处反而松了口气，有种终于来了的放松感。
　　濡，湿的嘴唇分开，身体开始发热，徐冲快速的褪掉自己的裤子，就像第一次的毛头小子，两人的眼神呈胶着状态，紧紧的盯着对方。
　　对于徐冲难得的主动，闫洛欣然接受：“就在这？”
　　“就在这。”徐冲手扶着咖啡桌，身体向后翘起。

　　两人短暂的冷战以“肉，搏”结束，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那些隐秘晦涩的猜想与情感，或者又带着点恐惧，被徐冲牢牢的压在石板下，堆积，沉淀，不去提起。

　　“帮我扒蒜。”闫洛递给徐冲一头蒜。
　　徐冲叼着烟，穿着运动短裤，赤，裸着上身，红印儿和咬，痕遍布前胸后背，徐冲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一边扒蒜，一边跟闫洛闲聊：“你的手艺跟谁学的啊？”
　　闫洛给鸡翅开刀：“食谱。”
　　徐冲：“食谱？”
　　闫洛：“嗯，网上的，书上的，还有视频，做多了就好吃了。”
　　“你个少爷还做饭？”闫洛不缺钱，吃穿住用，都不是便宜货，这种家庭的男孩，很少有自己下厨的。
　　闫洛把鸡翅装碗里，倒调料：“家里阿姨做的饭不好吃，我妈去世之后，我就自己试着做，但还是做不出我妈的味道。倒也不难吃。”
　　徐冲只听说过闫洛家是从事婚礼相关的，具体情况不太了解。
　　徐冲：“哦，你母亲在你多大去世的？”正常人听到对方父母去世了都得静默一下，说句不好意思，但徐冲显然没那根神经，他认为闫洛已经能平淡的说出来，菜又做的这么好吃，估计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人的记忆是会重叠更新的。闫洛妈妈去世的时候，也许闫洛会难过，会悲伤，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对母亲的怀念，估计什么都淡化了。
　　徐冲不擅长细腻的小情感，他觉得男人基本上都跟他一样的粗枝大叶。
　　闫洛想了想说：“我初中的时候，初一。”
　　徐冲把蒜头放进小碗，递给闫洛：“我觉得你做的饭很好吃，虽然我没吃过你妈妈做的。”
　　“谢谢。”闫洛轻啄徐冲的嘴唇。
　　“别动不动就亲我，我……”徐冲喉头一顿，把“我又不是女人”这句话吞下去。
　　“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闫洛：“把土豆皮削了吧。”
　　“那你跟你爸一起生活？”
　　闫洛转过头看他，笑道：“对我感兴趣？”闫洛的眼睛亮晶晶的，投射在徐冲的瞳孔上，徐冲没正面回答他，撇撇嘴：“我就问问。”
　　“还有我哥，他俩基本都不在家。”
　　“你哥也住校？”
　　闫洛把调好味道的鸡翅放一边腌制，开始处理鱼肉：“他从高中就去法国了，初中住校。”
　　“真好。”徐冲由衷羡慕的点点头：“羡慕你啊。”
　　闫洛笑了，这话他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对他说。
　　“一个人，多自由，多快活，还有钱花，你还要啥。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有钱，有闲，美冒泡了。”
　　徐冲一边削土豆，一边说：“你是没感受过我家的氛围，两个无距离限制蓝牙音箱，从早给你说到晚，我妈，王美娟女士，当传道士都绰绰有余，她年轻的时候就想去学小品，我姥爷没同意，好了，把应该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口才全用在生活里了！”
　　“还有我爸，徐亮同志，我用一句话总结，他比王美娟女士还能说！脾气还暴！”
　　闫洛一直看着他笑，似乎听的特别认真。
　　“再说你吃穿都不愁，那一柜子”徐冲用下巴比划了一下一柜子的厨房用具“就那柜子里的东西，得花多少钱，你又不干厨师。”
　　闫洛笑着点头：“嗯，我家境确实不错。”
　　徐冲挑眉，脸上写着：都这样了，还只是不错呢？
　　闫洛从他母亲去世，常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吃晚餐，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和自己说话。
　　他憧憬徐冲家的鸡飞狗跳，徐冲或许羡慕他的自由富贵。每个人都会羡慕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人之常情。
　　闫洛小的时候会想象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场景，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女人之后，那些东西就都被他扔在了身后，他不需要了。
　　但他不会告诉徐冲，在童年的时候，孩子还是没有自由的好，那样他长大了，心就不会变成空空荡荡的破洞口袋，怎么装都装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