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你在心尖》蓝砗磲

12、第 12 章

　　结完账温卿拿着东西就想走，bar叫住他：“先生，这个赠品。”她递过一个小小的礼品袋，里面装了些小巧精致的瓶瓶罐罐。

　　温卿本来嫌麻烦没打算要，但是又瞬间想到方芳拿到品牌方的赠品乐颠颠的模样，他改了主意 “谢了。”便伸手接过，

　　他接着随便逛逛，又买了几十万的虫草和燕窝，这才出了商场，他提着一大堆东西在门口叫了个专车。

　　舅舅刘杨一家住的是四环边上，新开发的一处新中式的别墅区，外公一直很喜欢苏州园林，舅舅便找了一个园艺大师单独设计的院子。

　　温卿进了大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步一景，很多东西都是从苏杭搜刮来的，比如外公最喜欢的那块太湖石，可惜的是北京的气候，很多南方的植物种不活，舅舅倒是变通的种了些苹果树柿子树应景。

　　温卿绕过前庭，弯弯曲曲的小径旁摆着藤椅石桌，旁边的柿子树上兀自有几个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枝丫上。

　　一个农人模样的老人在院子里拾掇东西，看到温卿后，一脸的热情过来拍了拍他的背：“阿卿，好久没回来了，你家老爷子特意从海南空运来的海钓苏梅和七星斑，还把粤铭记的孙师傅请来做鱼，也就这孙厨子，清蒸的鱼火候最好。”

　　这处居所北边还有一个二百来平的院子，始终躲不过农耕文明的遗迹，中国人对种菜总是很有执念，就为了这小院子能物尽其用，还特意雇佣了个老农来种地。

　　老人姓胡，冬天没有菜，他便帮忙收拾院子，打扫下家务之类的。

　　说话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老人的背已经佝偻，北风扫过，他瘦削的身子似乎晃了几晃，他扶着门，看着温卿，苍老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笑意。

　　温卿赶紧上前扶住他，他舔了下唇，他半晌说不出话，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眼眶莫名的湿润了几分。

　　外公比上一次见，苍老了许多。

　　老人笑盈盈的扭头看他：“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些。”

　　温卿搀扶着他往屋里走：“嗯，是高了些。”

　　老人笑道：“净瞎说，明明是我年纪大了，变矮了。”

　　堂哥刘心宁在一旁笑着拍温卿：“你看爷爷可一点都不糊涂，他逗你呢！”

　　伴随着嬉笑声，三人来到餐厅，圆桌旁，舅舅舅妈早坐在那，唐姨正在上菜。

　　餐具用的考究，找的景德镇最有名的师傅，照着顺治大婚的九十九件餐具一模一样手绘复刻的

　　一家人围在圆桌吃饭，舅舅刘杨率先动筷，原本的一家人，开始略带生疏的寒暄，闲聊。

　　“怎么来的？路上堵不堵？”舅妈边给温卿夹菜便问道。

　　“打车过来的，路上还行，不算堵。”温卿恭敬的说道。

　　话题聊到买车这方面，刘扬原本因为温卿回国并没有通知家里，一直在生闷气，听到温卿没有代步工具，清了下喉咙，开了口。

　　“没车太不方便了，车库里挑一辆拿去开，宁宁有时间，带你弟弟去买车去。”

　　温卿没说话，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高中时，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车祸全程，往后他再开车时，眼前便会不时闪现母亲去世时的车祸画面，手就开始控制不住的抖。

　　他渐渐的，就不再敢碰方向盘了。

　　刘心宁给他爸递了个眼色，刘扬没懂，刘心宁叹口气，只得没心没肺的直说了：“小姑出事后，温卿不敢开车了。”

　　他扒了口饭，喃喃道：“唉，这都不知道，非要我明白讲出来。”

　　刘扬表情一下柔软起来，温声劝慰道：“不碍事，家里给你配个司机，慢慢来。”

　　刘莹都走了九年了，但是对这个家造成的影响一直持续至今。

　　小女儿的骤然离世是刘森晚年永远无法释怀的一件事。

　　外公无声的放下了筷子，此情此情，他忍不住回忆起以前在东城区的四合院里，天井下，老伴还有儿子，女儿一大家子，所有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热热闹闹，乐乐呵呵的！

　　只可惜，那样的场景永远不复存在了。

　　老爷子眼中有泪，他拿起一旁的手巾，缓缓擦拭了下，借口道：“孙厨子怎么搞的？这道尖椒炒肉也太辣了。”

　　温卿在异国他乡馋了很久的那些家常菜，因为姥爷的那滴泪，开始在嘴里发苦，温卿咽不下去了！

　　他极力的控制着，但是眼睛里酸涩的不行，好像进了沙子。

　　妈妈车祸去世两年后，姥姥抑郁成疾，也因病走了。

　　姥姥走的时候，他在法国的酒吧里烂醉如泥，一无所知，等到第二天知道消息后，他连滚带爬的第一时间赶回国，却一切都晚了，姥姥临走时，也没能见一眼她一直挂念着的、从小疼爱的外孙。

　　温卿极善于隐藏情绪，在不熟悉他的人看起来，他似乎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温卿木着脸，把嘴里的食物费力咽下，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这次不再回法国了！”

　　舅舅甚是高兴：“好，很好，法国有什么？叫我说，还是咱们中国最好。”

　　“哎呦，那可不是，这可太好了。”舅妈附和道。

　　温卿面色沉静：“其实，我这几年在法国……”

　　他语气甚是平静：“大学肄业不说，还连续酗酒，我都不记得我是第几次在医院里醒来……”

　　气氛一瞬间凝固，刘心宁隔着他爸，好心的拽了拽堂弟的衣袖：“温卿，你不用自爆的，其实……这些我们都知道。”

　　温卿没理，他顿了顿，接着缓声道：“妈走了之后，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不通，现在回想起来，那会挺可笑的，无论任何时候……还是要好好的生活的。”

　　温卿声线一如往常的平静：“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姥爷的眼泪再也没忍住，他一把握住温卿的手：“孩子，你别说了，我都知道！难为你了，难为你了……”

　　一个所有人眼里，如太阳一般耀眼优秀的少年，谁能想到竟然也会成了巴黎街头的那一滩烂泥，最后连一纸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到。

　　呵呵，多么的讽刺。

　　刘森禁不住老泪纵横，他紧紧的抓牢温卿的手，颤声道：“你姥姥走了，其实我当时并不很伤心，我替她高兴，她解脱了。我不一样，我必须得带着任务留在这世上，孩子，你当时那样，我放心不下你啊，我等你敞开心胸的这一天，我等了九年啊！好啊，有生之年，我终于等到了！”

　　温卿仰起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而落。

　　他喉结滚动，尽量控制着声音不颤抖：“对不起，姥爷，是我不懂事，让你担心了！”

　　伤感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刘扬的眼眶也开始发热，一家人相顾无言。

　　刘心宁受不得这压抑的气氛，向温卿扔了一包纸巾过去，恰巧砸到了温卿的额角，温卿面色一沉，缓缓拾起面巾纸，脸色难看的瞥了眼堂哥。

　　刘心宁贱兮兮的做了个拭泪的动作，温卿没忍住，把纸巾扔还在了他的脸上，刘心宁夸张的大叫一声：“我去，打人不打脸啊。”

　　刘扬啐道：“你多大人，咋咋呼呼的，跟个三岁小孩似的，像话不像话！”

　　原本凝重伤感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刘心宁走到温卿旁边把纸巾塞给他，正色道：“嘿！这年头，学历真的代表不了什么，还是看实力。”

　　温卿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拿出一片纸巾，仔仔细细的帮姥爷拭泪。

　　刘扬原本也在黯然神伤，沉默一会说，沉声说：“都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大家不都是好好的么？”

　　“是啊，吃饭，吃饭。”舅妈说着又给温卿夹了菜，温卿的面前的饭碗堆得高高的。

　　刘心宁接着插科打诨。

　　刘扬等情绪好了些，边吃饭便问温卿：“回国可有什么打算么？”

　　温卿恭敬回道：“我现在在做美术老师。”

　　刘扬微微皱眉：“我可以安排你去公司学习下管理，画画呢，不过是个爱好，男孩子嘛，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

　　温卿低头吃饭，没接茬。

　　舅妈插嘴：“你不懂，画画挺好，唉？就那谁……那个著名的画家，叫什么凯撒刘的，据传在法国是跟温卿一个大学的，他每幅作品少说都是千万级的，并且一画难求。”

　　舅妈碎碎念：“就我新开的那家艺术沙龙，一直想要一副他的画充门面，问了很多人，却一直没有渠道，有钱都买不到。”

　　温卿闻言一顿：“我能买到他的画。”

　　“那敢情好。”舅妈喜不自胜，舅舅没出声。

　　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胡老农跟在后面追她，“哎呦，我的乖孙，不能进这里。”

　　小姑娘却抢先一步走到刘森那里，手里捏着一个金色的金属片，笑嘻嘻的说：“爷爷，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小姑娘圆圆的脸蛋，甚是可爱，刘森看到她，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连忙召唤唐姨：“给孩子拿副碗筷，一起吃点。”

　　胡老农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这小孩，淘气的很！”

　　小姑娘喜不自禁，把手里的金属牌举得更高了：“爷爷，你看……”

　　刘森接过小姑娘手里的金属牌，“好看，好看！”他说着拿起手边的老花镜，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个送子观音的菩萨牌，你们谁掉的？”刘森意味深长的说。

　　刘心宁接过，啧啧感叹：“爸妈，你们想要二胎么？还去求送子观音？”

　　刘扬老脸红了，啐道：“大号练废了，我不忍怎么办？我和你妈这个年级，就是想要小号也是……有心无力。”

　　他说着疑惑的看了眼妻子，问道：“该不会是你给心宁求的？”

　　舅妈嗤笑道：“他一个男的，我给他求什么送子观音！”

　　一时间，众人对着这个菩萨牌犯了难，个个想破案。

　　突然一声清冽沉静的男声响起：“好像是我的。”

　　温卿刚才摸了一下兜，上午方芳送给他所谓能“驱逐霉运，逢凶化吉”的护身符不见了。

　　而小女孩另一只小手里恰好拿着装菩萨牌的布袋子。不是方芳送他的是什么？

　　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下，温卿脸红了，他轻咳一声：“你们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