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英里》羊笔笔羊

85、第十八章：火锅约起来

　　虽然是在假期，但每天吃喝玩乐依然是个白日梦，期末分文理考试和大半个暑假都被裴错睡了过去，于是剩下来的日子顿时紧巴了起来。

　　赶在开学前，乔默拎着礼物去教导主任家走了一趟，准备替裴错“打点一下关系”。

　　她以前从没干过这种事，因此心里十分忐忑，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再适得其反，把主任家的茶都喝掉了一壶，这才总算七扯八扯地说到裴错没能参加文理分科考试的事，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主任的意思。

　　没想到主任在这事上居然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而且还记得裴错这号人：“裴错是吧，小伙子很不错，挺精神的，我记得他军训的时候好像还是仪仗队里打头的。”

　　他说着感慨起来，“上次要不是他、要不是你们及时拉住那个女学生，我们都要承受很大压力呀。”

　　乔默只好干巴巴一笑，她早些时候就听过一些坊间传闻，各个学校其实在学生跳楼这事儿上都有所谓的“指标”，意外总是在所难免。

　　但说的难听一点，这些意外只能留给临近高考、临近毕业的那群亚历山大的学生们，不能发生在高一学生头上。

　　“学校党委和教委对这件事情很重视，我们也开会讨论过裴错这孩子的问题。”

　　主任抬手想摸自己的领带，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居家服，连个翻领都没有，只好作罢：“他家里比较困难是不是？我们之前请他班主任联系过他家里人，但一直没有联系上，所以也……”

　　“主任，”乔默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裴错奶奶上个月过世了，他是裴奶奶领养的孩子，家里其他人一直不太接受，所以现在是我在照顾他。”

　　主任惊讶地看了乔默一眼，下意识又想摸领带，摸空之后又转而揉了揉鼻子：“咳，是这样啊，小谭你也不用把这责任都扛到自己身上，咱们还有社区在，有学校在，有问题要积极反应，大家都会帮忙解决的。”

　　乔默好不容易逮到空，连忙插口道：“其他都还好，现在主要是裴错开学要升高二了，之前他又错过了分文理考试，所以不知道开学之后会怎么安排？”

　　主任没想到这小姑娘绕一大通居然只提出这么个问题，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遂摆了摆手：“这个不是问题，等开学安排一下就行，这个裴同学是想学文还是学理呀？我看他平时也蛮踏实，是个学文的好苗子，咱们学校的文也很强的……”

　　乔默连忙挡住主任接下来的长篇大论：“裴错他想学理科。”

　　“哦，那也行吧。”主任点点头，“回头我跟安排分班的赵老师说一下，继续让罗老师带这孩子就行。”

　　“主任，”乔默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裴错之前错过了分班考试，我知道按他平时的成绩可能也不能进实验班或者火箭班，但这孩子很聪明，悟性也很高，如果开学前能让他考一下试的话，我觉得他是有实力进实验班的。”

　　主任再次惊讶了一回，他大概对裴错以往稳坐倒数第一的“战绩”也有所了解，完全没想到乔默居然会提出这种诉求，慢半拍地“唔”了一声：“考试啊，这个我们需要安排一下，这样吧小谭，等我们商定一个方案出来，再通知你和裴同学，好吧？”

　　乔默赶紧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就凭裴错那个没眼看的成绩，她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那时她完全没想到，奇迹后来居然真的发生了。

　　有劳教务主任的安排，裴错在开学前一周参加了考试，一天考七门，老师一对一监考，难得地享受了一回VIP待遇。

　　而乔默则为了避嫌没有参与任何监考和阅卷，只好在考场外度日如年，感觉比自己上考场都忐忑。

　　等裴错出了考场，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一边伸懒腰一边打了个大哈欠，接过了乔默递过去的水杯，一口气干了大半瓶。

　　乔默一脸紧张地问他：“题难吗？”裴错摇了摇头：“还行吧。”

　　乔默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虽然不对裴错进实验班抱什么希望，但至少别被随随便便塞到艺考生的班里，他性格本来就挺孤僻了，真要是去了一群艺术体育生的班级，肯定会更不合群的。

　　而且，万一考得还挺好呢。

　　想到这儿，乔默拍拍裴错的肩膀：“考完了就是胜利，走，老师请你吃饭！说吧，想吃什么？”

　　裴错想也不想：“火锅吧。”他说完看了乔默一眼，又此地无银地补充道，“上次被你说的馋了。”

　　乔默一愣，心里忽然一阵没来由的高兴，笑嘻嘻地说：“好啊，我知道有一家的毛肚特别新鲜，哎你吃鸭血吗？他们家的鸭血好像还是特色，有名的很。”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大晚上的跑到了火锅店。

　　这个时候人居然还很多，不少都是两两搭伴的小情侣，他们一进门，店员就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两位好，恭喜两位成为本店三周年庆的第三百位顾客，可享受满三百免一百优惠，两位还可以免费照一组大头贴。”

　　大头贴？

　　乔默差点笑出来，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地方能照大头贴，倒也真是稀奇，她有些跃跃欲试地看向裴错：“等吃完了去照大头贴？”

　　裴错无所谓地点点头，他平时其实很不喜欢被相机怼着脸拍，看见自己照片也总有种在看别人的感觉，但是……

　　他悄悄瞄了谭老师一眼，心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痒痒的，拍大头贴也忽然变得让人期待了起来。

　　坐下后，乔默把菜单递给裴错让他随便点，反正满三百减一百，不凑够三百不划算。

　　裴错低头刷刷刷勾了一串，递回给乔默：“我点好了，你看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乔默看了那菜单几秒：“你怎么把我想吃的都点了？”

　　没错，裴错选的那一串都是半个月前乔默在饭桌上随口报的菜名，乔默嘴上好像在抱怨，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没想到她当时随口那么一说，裴错这傻小子居然都偷偷记下来了。

　　“那再点个喝的吧，”她一边低头翻菜单一边使劲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它家有一款豆奶超级好喝，特解辣，让我找找啊……”

　　“谭老师，”裴错忽然叫她，又犹豫了好半天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你为什么……嗯，为什么要照顾我啊？”

　　“啊？”乔默一脸呆滞地从菜单里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裴错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还一一给她细数，“跟我说话，督促我学习，给我理头发，帮我送奶奶去医院，后来又在医院照顾我那么多天，现在又给我地方住，给我做饭吃，帮我安排考试的事儿……除了我奶奶，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乔默张着嘴，脸不自觉的红了，听着裴错掰着指头数她干过的事，让她有一种大庭广众没穿衣服似的羞耻感。

　　而且她这么干是一回事，被当事人当作什么高尚品行又是另一回事，因为她不是。

　　她只不过是一个有目的、有所求的自私的人罢了。

　　“咳。”

　　乔默低头清嗓子，躲开裴错热烈的目光，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因为我是你老师啊，照顾学生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好吧，就算我还不是正式的老师，那我也比你大六岁呢，照顾你是理所当然。而且……”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教导主任传染了，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领子：“那天要不是你，我早就掉下楼摔死了，我对你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唔。”裴错的目光明显黯了一下，他低头喝了口水，想了想说，“老师，我之前和你说我能看到别人厄运的事儿……”

　　“哦哦，”乔默自以为理解了裴错的意思，抢着说道，“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我是想说，我自从上次醒过来之后，就发现我的这个能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尽管脸上还透着稚嫩，但裴错此刻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还在读高中的学生：“以前我只要听到别人说话聊天，就能看到他们的厄运，躲都躲不开，但是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有两个护士在病房里聊天，我当时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可以通过她们的对话看到她们的厄运，但是……”

　　裴错说着皱起眉，像是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就好像我和她们的厄运之间隔了一道门，我能选择打开它或者无视它，而不是被迫让那些画面涌进脑海了。”

　　“我本来早就想和你说的，只是一直不能确定，但现在可以了。”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食客，虽然不算吵闹，但他们的话声挤进他的耳朵的时候，依然像是带着无数厄运的画面，只是这一次，他完全可以把这些画面挡在脑海之外了。

　　乔默张了张嘴，脑子里恍然响起那天江医生说的话——如果裴错的能力脱离C级，A立方的人就会找来了。

　　所以他现在的能力是几级？是不是离A立方找上门又近了一步？

　　乔默清了清嗓子，勉强掩饰住自己语气里的不自然：“你是说你现在可以主动‘屏蔽’那些画面了？”

　　“嗯。”裴错点了点头，又说，“所以……下雨那天，也未必是件坏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默的思绪还缠绕在那次和江医生关于A立方和特殊能力的对话上，听了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的目光无意间捕捉到了裴错脸上小心翼翼的期待神色，心里蓦地一动，忽然明白了过来——裴错特地跟她说这个，其实只是为了让她别再把那天楼顶发生的事情当个恩情似的记着吧？

　　乔默的心情一时间很有些复杂。裴错不再被别人的厄运打扰，他肯定也能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男生那样融入到大家当中了。

　　可如果这只是他能力变化的第一步，那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实在是很难说。

　　而且，乔默心底最深处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失落，似乎从前她对于裴错而言像是一个避风港一样的存在，因为裴错不会轻易看到她的厄运，所以才会跟她说话。

　　而现在风暴止歇，雨过天晴，她这个避风港也就不再特别了。

　　但是，裴错肯定会比从前开心吧？

　　“我很为你高兴。”乔默看着裴错很认真地说，又笑了笑，“要不是你还未成年，咱们今天真该喝上一杯。”

　　她虽然酒量不怎么样，但大学的过年回家的时候也会陪老乔喝一杯，感觉酒的味道咂摸起来还蛮香的。

　　裴错听了却一脸不以为然，嘟哝了一句：“按我们那里的算法，我已经成年了。”

　　乔默撇撇嘴：“少来，少一岁都不行，今天就算了，等你满十八岁，咱们再不醉不归。”

　　裴错终于笑了：“你说的啊。”

　　乔默哈哈一笑：“一言为定。”

　　这顿火锅两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付完了账，乔默还记着大头贴的事儿，问店员小姐姐：“我们现在可以去拍大头贴吗？”

　　店员点点头：“当然可以，两位跟我来。”一边带路一边回头说：“两位是姐弟吗，长得很像呢。”

　　乔默随口说：“对呀，这是我弟，长得帅吧？”

　　她在医院照顾裴错的那段时间，先后负责他那床的几个小护士都以为她是裴错的姐姐，夸她对弟弟很好。

　　他们出院前还有个护士小妹妹很害羞地找乔默问裴错的□□号，可惜这小子连个手机号都没有，只好让她失望了。

　　乔默都习惯了，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地自我安慰，他们长得好看的人大抵都多多少少有点像，认成姐姐没啥，只要不把她认成裴错的妈她就行。

　　店员回头看着裴错，有些害羞似的笑了笑：“大帅哥啊，回头可以合个影吗？”

　　乔默看那店员小姑娘笑得眼睛都弯了，忍不住眉毛一抽，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儿大不由娘的惆怅，这臭小子现在就又高又帅的，以后等他性格放开了，还指不定有多少小姑娘围着他转呢，到时候铁定把她这冒牌姐姐扔到九霄云外了。

　　她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正准备掏出手机帮弟弟揽下这朵桃花，裴错却忽然硬邦邦地说：“我们不是姐弟。”他看了乔默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乔默：“……”

　　店员：“……”

　　空气尴尬地安静了几秒，店员连忙扭回头去，脚步都明显快了，指着前面的大头贴机器：“就是这里了，两位快进去吧。”

　　经过这个小插曲，乔默心情忽然低落了一下，虽然裴错名义上只是她的任务目标、她的学生，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乔默心里其实早就把他当成自己弟弟了，甚至有时候裴错在家里抢着做家务、做饭，她还会有种被照顾着、被宠着的感觉。

　　原来裴错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吗？

　　乔默心不在焉地选了大头贴的相框和特效，正想着要不让裴错照一组单人的算了，裴错却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他有些不自在地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我是想说，我虽然年纪比你小，但不是处处都需要你照顾的弟弟，我是……我把你……”

　　他一时有些词穷，似乎哪个词都不能很好地表达出他内心的想法。

　　“好啦，我知道啦。”乔默心里那只蔫头耷脑的小麻雀又活了过来，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她一手裴错巴巴看着她的脸推得看向镜头，“照完要保持3秒不动啊，三、二、一！”

　　于是两个人的第一张合照，乔默笑得像个傻子，裴错表情呆呆的像是还没反应过来镜头在哪儿，两个人脑袋上还各顶了一对兔子耳朵。

　　完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