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三十章：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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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默坐在高脚凳上，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放轻呼吸，假装自己是个雕塑。
这其实并不容易。
她屁股下面的高脚凳设计得极其不友好，说白了就是一个圆板下面竖了一根棍，既没有椅背，也没有脚踩的支架，而且凳子高得离谱。
她一米七多的身高，双脚硬是碰不到地，只能勉强屈膝架在圆溜溜的金属棍上，自己使劲撑着，这会儿两条腿已经麻得感觉不到了。
因为她手里捧着的水银炸弹，就搁在她大腿上。
只要有一丝颤动，四根水银杆里哪怕被触发一根，她手里的炸弹就会把她连同整座废弃大楼送上天。
她一个纯种的猫妖，能混到这个地步，估计也算是妖族的耻辱了。
乔默看着引爆器上的倒计时数，一小时二十七分，顾岑舟应该快到了。
这个念头刚转过，外面的楼道里就响起了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楼里撞出了层层叠叠的回响。
两个人的通话还没有断，粗重的喘息声不断地从耳机里传过来，乔默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拼了命似的往楼上跑的。
乔默不合时宜地晃了下神，她想起来，第一次见顾岑舟好像就是这样，这家伙爬个二十层楼都能喘成狗，可见平时是真的缺乏运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快到的时候忽然放缓了。
耳机里的喘息声也平复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几乎有些悠闲的强调：“啊，亲爱的乔，我们终于要见面了，期待吗？”
乔默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楼道里踱了进来，乔默勉强抬起头——她脖子里绕着一圈半长不短的电线，显然也是水银引爆器里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她只能佝偻着背、姿势别扭地坐在那里，抬头必须小心翼翼，绝不能带动电线牵扯到引爆器。
脚步声停在了她前面。
乔默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进来的是顾岑舟本人，但他脸上的神情，和她熟悉的顾岑舟竟然完全不一样。
“很抱歉我来晚了，亲爱的，”顾岑舟彬彬有礼地冲她弯了弯腰，“但你应该理解，这个点的交通状况真是非常糟糕。”
乔默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一度坚定的认知正在慢慢地塌掉，眼前这个她曾经真的当做朋友的人，显然并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
顾岑舟微微一笑：“时间有限，不过我想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你可以叫我里昂。”
乔默一愣，心里竟然升起一丝窃喜：“你不是顾岑舟？”
顾岑舟——或者现在该叫他里昂——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岑舟已经死了。”
他的语气在提到顾岑舟时有一瞬柔和，随即又带上了那副嘲讽似的强调：“哦，别摆出这副表情，我不是说你认识的那个卑鄙的寄居蟹，他只不过是个偷了岑舟身体的小人罢了。”
乔默茫然：“什么意思？”
里昂却没再回答她的问题，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想你已经跟李丹凤见过面了，母女团聚，哦不，还要加上兄妹团聚，感觉如何？”
乔默睁大了眼睛：“是你指使……指使那个女人绑架林盛夏的？”
“当然不是，”里昂笑起来，似乎觉得乔默的说法很可笑，他摇了摇手指，“那不是指示，我……重塑了她。”
“重塑？”
里昂笑了笑：“是的，重塑，人就像是一团泥，你需要做的只是加一些水，用一些力罢了。几乎一切法子都对你们有用，语言、音乐、绘画……说起来，那幅双生树的画不是对你也很有用吗？”
乔默咬住了嘴唇，她之前赶到医院的时候，正撞上李丹凤和一个戴着手铐的男人合力把林盛夏从床上架起来。
她刚要上去制止，李丹凤却早有准备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
就是那张被雷劈焦了一半的大树的画，顾岑舟——或是里昂嘴里那位寄居蟹男人给她看的。
乔默只看了一眼，脑子里就好像有一把大锤子猛地砸了下来，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这张凳子上，怀里抱着这个迷人的炸弹了。
“原来都是你搞的鬼？”
通过暗示也好，催眠也罢，李丹凤绑架林盛夏，甚至弄出那场害死聂叔叔的爆炸，竟然都是出于这个里昂的授意？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多余的情绪用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去瞎担心别人。”
里昂仿佛一眼看穿了乔默的心思，冲她露出一个同情似的笑容：“亲爱的乔，我并不想给你压力，但是眼下可是有一道很要命的题在等着你来完成呢。”
“别怕，其实有趣得很。”
“你看到你脚下的那个小盒子了吗？小心，别急着弯腰，你不会想要摇晃这些捣蛋的水银杆的。”
“打开这个盒子，你会发现里面有两个按钮，一个灰色的，一个红色的，原谅我总是对这两个颜色有所偏爱。不过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不是吗？你看懂了我的那幅画——灰和红是墓碑和玫瑰的颜色，六尺之下是死亡，六尺之上是生命，多迷人呐。”
“好了，诗歌不妨留到以后再说，先说正事——十三公里外的一栋旧居民楼里，林盛夏手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水银炸弹，引爆器的倒数计时和你手里的完全同步，还有……唔，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
“如果按下红色的按钮，你手里的水银炸弹就会被完全解除，但是同时会引爆林盛夏手里的那一颗，轰——炸个干净。”
“如果按下灰色的按钮，呵，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到了，你手里的炸弹就会被立刻引爆，但是十三公里外的林盛夏，还有整栋居民楼的住户们，都会因此逃过一劫。”
“C'est la vie，有时候你面前的选项都不是你想要的，但你也无法可施，不是吗？”
“至于选择权——很遗憾，亲爱的，我必须说，选择权还不一定在你手里。”
“让我想想，哦对，我还没有跟你介绍我们的寄居蟹朋友，我相信他也没有告诉过你他真实的名字。”
里昂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轻声说道：“他叫聂之远，哈，你最好坐稳一些，水银引爆器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你们应该认识了挺久，所以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待会儿等他醒过来，你们还有足够的叙旧时间。”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选择权，我亲爱的乔，”里昂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我现在要做一件事，你可能并不会喜欢。”
“你应该还记得聂春生吧？你们前不久刚见过一面。巧得很，他现在正在我家做客，可能已经等得很心急了，所以我打算给他发一条信息——”
“豆腐北巷21号居民楼3单元502，SOS。”
发出短信后，里昂直接把手机的电池抠了下来，随手往外一丢。
电池在水泥板间划出一道抛物线，咚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哎呀，这下聂警官想要打电话给我确认就有些困难了。”
里昂把没有了电池的手机揣回了口袋，微微一笑：“对了，豆腐北巷离我家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但如果聂警官很心急的话，可能连五分钟都用不了。”
他说着并起食中两指，朝乔默晃了晃：“祝他好运。”
乔默死死地咬住嘴唇：“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费力安排这么一出？
顾岑舟却没再回答她，他浑身轻轻震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一丝茫然，下意识问：“什么？”
——是聂之远“醒”来了。
聂之远出声之后才彻底“回神”，他左右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往乔默身前靠了几步：“乔默，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刚才我都跟你说什么了？”
乔默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聂之远？”
聂之远呆住了：“什么？”
这个神情，这个反应，不会是别人了。
乔默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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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聂之远的解释，引爆器计时器上的时间已经从一小时十七分变成了五十三分钟。
“所以，”乔默的声音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一直不告诉我你的身份，只是因为这次的任务是要取我的妖丹？”
聂之远点头。
乔默看着聂之远的眼睛：“没有别的？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聂之远点头。
乔默就笑了：“那恐怕这次你有更要紧的任务需要去完成一下了。”
聂之远刚把上个任务世界里那套半真半假的说辞搬出来，生怕乔默不信，正暗暗紧张着，忽然听到她这么说，不由得一愣：“什么更要紧的任务？”
“里昂——就是住在你身体里的那个神经病，看来你也知道他了。”
乔默神情严肃，目光紧紧地锁在聂之远的脸上：“他刚才用你的手机给聂叔叔发了一条短信，把他骗到豆腐北巷15号楼了，你知道那个地方，你也记得这个日子，对不对？”
聂之远心里一震，连忙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才发现手机电池没有了：“电池呢？你的手机呢？你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手机呢？”
乔默抿了抿嘴：“在我手里这个水银引爆器里，说实话，我现在很担心会不会有人打进电话来。”
她看着聂之远的眼睛：“这片地方太荒凉，就近肯定找不到人帮忙的，所以你必须尽快赶到那儿去，把聂叔叔拉出来，只有你能救他了。”
聂之远身子下意识一动，随即又牢牢地钉在了地上：“我走了你怎么办？”
乔默微微一笑：“你看到我脚下那个小盒子了吗？帮我捡起来。”
聂之远俯身拿起了那个盒子：“这是什么？”
“你给我就好了。”乔默语气很稳，眼神也很坚定，“要很轻很轻地放到我手里这个引爆器上，千万不要碰到它。”
聂之远却没动，只是又问了一遍：“这盒子里是什么？”
乔默眼睫轻轻一颤：“解除炸弹的装置，但是很复杂，如果你留在这儿陪我弄，可能就来不及赶去救聂叔叔了。”
“是吗？”聂之远问。
他不等乔默回答，径自打开了盒子。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两个按钮就是你说的很复杂的装置吧？”聂之远垂下眼皮，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聂之远，”乔默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绷紧的肌肉一松，“别陪我在这儿浪费时间。”
“这盒子确实有解除炸弹的装置，只不过解除的是聂叔叔那边的炸弹。你别忘了，阻止那场爆炸，救下林盛夏——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
聂之远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呢？”
乔默抬起眼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看着聂之远的眼睛：“这是我的选择，我从来没有求你来这儿救我。”
聂之远拿着盒子的手颤了一下。
乔默眼角也跟着轻轻一颤，但随即狠下了心，语速飞快地接着说：“从楼上跳下去的是我，我知道这么说一定会伤你的心，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所以，你来救我根本就是错的。”
聂之远咬住了嘴唇：“撒谎。”
撒谎，撒谎，撒谎。
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她也有想要吃吃喝喝，想要逛街购物，试穿新衣服的时候，她眼睛里闪着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还有，她叫过他的名字。
乔默笑了笑，不理会聂之远气急败坏似的反驳：“所以，我希望你把盒子给我，离开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回来，然后不要再管这些无用的任务了，回到你自己的世界生活，好吗？”
她说着眨了眨眼睛：“虽然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聂之远的肩膀也颤抖了起来。
有一瞬间，乔默以为他哭了，但随即却听到了笑声。
聂之远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乔默，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想自己一肩膀扛了，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差劲的朋友吗？”
他看着乔默的眼睛，眼眶因为刚才的笑有些发红，他一字一顿地说：“但这次，决定权不在你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盒子：“不管最后按哪个按钮，都得我们一起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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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默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
她很了解聂之远，所以她也知道聂之远这次是认真的。
而她的手指头也已经快要麻得抓不住炸弹盒子了。
“那个灰色按钮，”乔默终于开口了，“会解除聂叔叔那里的炸弹，但会引爆我手里的这一颗。”
她低头扫了眼计时器：“还有三十七分钟，如果我们没有在倒计时终止之前按下按钮，两边的炸弹都会爆炸。”
“好，”聂之远说，“那我们按灰色的按钮好吗？阻止那场爆炸，救我爸爸和你哥哥。”
“况且，”他挑了挑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这栋废楼也早就该整修整修了，不是吗？”
乔默低声说：“好。”
“还有，”聂之远在乔默身前半跪了下来，因为乔默坐的凳子很高，他得仰头才能看得到她的眼睛，他说，“乔默，我不是来救你的。”
乔默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你是来度假的？”她眼眶里本来已经蓄了泪水，这么一笑，一颗豆大的眼泪就砸了下来，又在水银引爆器上摔碎了。
聂之远也笑了笑，回答：“我是来问你要一个机会的。”
“如果我把你的妖丹拿走，我就可以和你再度过最后一个任务世界，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乔默吸了吸鼻子，她为了不晃动水银炸弹一直克制着呼吸，但她也不想在聂之远面前把鼻涕也流到引爆器上。
“我给了你这个机会，那到时候炸弹怎么办？聂叔叔怎么办？”
“放心，”聂之远把手里的盒子很轻很轻地放到了水银引爆器上，然后双手分别握住了乔默冰凉的手，“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出事的，你放心。”
“啪”——又一滴眼泪砸了下来。
“那你怎么办？炸弹会爆炸的，我，我也不能陪着你了。”
“别怕，”聂之远弯了弯嘴角，“我会去找你的。”
只要知道下一个站点，哪怕粉身碎骨也挡不住他。
乔默终于点了点头：“好。”
聂之远露出一个笑容：“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他额间的火焰图腾跳了出来，流转的业火顺着两人交握的手一直送到了乔默的心口。
——如果说魔鬼的血对于乔默这只猫妖的修炼来说是催化剂，那么他身上的业火就还要再强一百倍。
乔默看着聂之远眼睛里闪动的火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她感受着心口流转的炙热火焰，低声说：“业火？”
聂之远指尖一颤：“你想起来了？”
乔默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有点很浅的感觉，这个业火，是你的一部分吗？我能……感受到它。”
感受到它的温热，和毫无保留的守护。
金红色的妖丹在乔默胸口逐渐成形。
“我该怎么把它给你？”乔默问。
聂之远抬起了身子，慢慢倾身凑到了乔默面前，低声道：“这样。”
他吻上了乔默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第三十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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