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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番外二:童话故事里的删减片段 ...

  •   【01】

      很久很久以后,聂之远和乔默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当然,也并不是一直傻乐,托某位的福,乔默偶尔会向聂之远问起他变成封印的那三百年。

      那么长的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在那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有没有人陪着你?你有没有觉得很难过?

      聂之远的回答五花八门,不过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不记得了。

      但他知道也自己是在撒谎,他一直记得封印里的三百年。

      好吧,其实只记得一点点了。

      开始的十年大概是最好过的了,除了无聊一些、孤单一些,好像没什么其他不好的。

      他在封印里没有实体,吃喝拉撒都免了,甚至想照镜子都没地方照,只好被迫清心寡欲了起来。

      好在封印下还封存着四九城各大异族的诸多典籍和重要宝贝,随时可以拿来解闷,巫师的法术、恶魔的咒语,简直就是古往今来异族人智慧的集大成者。

      而且,一下子学不会没关系,可以慢慢琢磨。

      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一开始,聂之远还会克制自己,尽量避免想到乔默,或是想到现实世界里的生活。

      他想着,那种钝刀割肉的滋味,不如留到他以后等麻木了再慢慢品尝。

      是什么时候才忽然警觉了呢?

      大概是第十二个或是第十三个年头里的某一天,那天他正在一个巫术变化出来的山坡上晒太阳——当然,这只是个好听的说法,因为在封印里,一切都是他,山坡也好,太阳也罢。

      不过那天的天气和景色都特别好,大概来源于他某个初夏的回忆,阳光炙热但又不灼人,绿草地在融融的暖意里散发着沁人的香气。

      聂之远“躺”在山坡上,在阳光下伸展着四肢,想象着把草叼在嘴里会是什么感觉。

      乔默就是在这时候跑到他的脑子里的,他忽然想,她的生日是哪天来着?

      哪天来着?

      聂之远蓦地心惊,他发现自己不记得乔默的生日了。

      不——也不是完全忘了,他还记得乔默的生日是在夏天,大学的时候,他给她订过一个冰淇淋蛋糕。

      所以应该是在夏天,对吧?

      聂之远发了很久的呆,等他回过神来的之后,才发现草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枯黄色,原本高高悬着的太阳沉到了地平线上,又大又红,跟咸鸭蛋黄似的。

      又像一颗血红色的眼睛。

      从那之后,聂之远开始频繁地回忆过去,甚至是逼着自己去温习自己的记忆。

      他的生日在2月5号,感谢那串背过无数遍的身份证号,至于农历,不是腊月十六,就是腊月十七,反正都差不多。

      乔默的生日他也想起来了,8月5号,正好比他小半年。因为她总是过农历生日,所以每年过的日期都不一样,所以他才没能记住,嗯,就是这样。

      但他不记得他爸爸的生日了,印象里是在农历的四月,因为老头子声称自己三十岁之后就不会变老了,所以很坚定地不过生日。

      他还记得他们的大学校园,校园很大很大,他们的宿舍楼天南地北,靠两条腿走过去都得大半天,显得太过郑重其事,所以他很少过去。

      不过他偷偷选过乔默他们专业的公共课,虽然因为犯懒统共也没听过几次,要不是期末考前乔默给他私开小灶复习,估计还得在挂科的黑历史上留一笔。

      他还拉着乔默参加过很多社团和比赛,或者算不上很多,但至少有几个。

      有个唱歌比赛,他还教过她弹吉他。

      又或者是拉小提琴?都怪这不靠谱的记忆,他也不太能确定了。

      总之是个乐器。

      那些曾经色彩斑斓的图像和声音,终于在他的脑海里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冰冷僵硬的文字,再后来,连文字都开始变得模糊。

      聂之远时常会坐在一条长河的岸边看日升日落,再发一个长久的呆,有时候一回神,会恍然发现,脚边的花草竟已经由荣到枯,不知道经过几轮寒暑了。

      拥有漫长的生命和有限的记忆,真是他见过的最残忍的诅咒。

      【02】
      到了差不多第一百个年头的时候,或者是七八十年——那时候他其实已经不太能记住时间了,聂之远觉得自己肯定变成了个老头子,他要是有实体的话,大概会是满脸皱纹,头发胡子一大把的衰样。

      如果乔默和他一起变老,肯定和他一样衰。

      不过,乔默什么时候才会来呢?一百年后?还是两百年后?

      聂之远开始慢慢地觉得疑惑,他当初究竟为什么会下定决心救乔默回来,为什么要和魔鬼以自己终生的自由为赌注定下以契约,又为什么会愿意在封印里度过三百年呢?

      因为在一个老头子看来,这些都是难以置信也无法想象的决定。

      就像是成年人不再记得孩提时为什么会为了一颗糖果哭泣,聂之远也记不起为了乔默放弃一切的原因,只是当初既然做了选择,总要等到一个结果吧。

      再后来,聂之远甚至连当初誓不放弃、永不回头的那份坚定都忘了。

      他只是已经习惯了变成封印的生活。

      忘掉一个人很容易,只要你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就可以,但忘掉一种本能很难,因为本能会刻在骨头缝里,连筋带血,牵一发而动全身。

      聂之远早就知道自己会有忘记一切的一天,他只是需要那个日子到来之前,把等待乔默刻进他的骨头里,变成他的本能。

      大概又过了几十年,聂之远忘记了自己的长相。

      倒不是没办法照镜子的缘故,因为尽管没有实体,但巫师的巫术和封印本身的力量让他可以凭空造出很多东西来,高楼大厦也好,雪山沙漠也好,只要他想得到,就能建得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他曾经“捏”出过一个自己出来,假装他也有实体,能躺在山坡上晒太阳,也能下到河里去摸鱼。

      但时间越久,“捏”出自己的难度似乎就越大。

      有时聂之远看着那个人,会忍不住想,我原来长这个样子吗?为什么看起来总是很奇怪?

      于是,随着他的疑惑越来越深,那个人的五官长相也就越模糊,直到变成一片空白。

      他终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无脸人。

      无脸人时常在封印里游荡——就像是恐怖片里漂浮的鬼魂那样,只可惜这里没有能让他吓哭的小孩子。

      不过,偶尔运气好时,无脸人会碰到闯进封印的人。

      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又不自量力的家伙妄图逃过他的封锁,简直就像蚂蚁想要渡过江河那样可笑。

      这些家伙大部分都被无脸人直接丢进了深渊,深渊是无脸人的垃圾场,堆满了坏死的知识、记忆、情绪,它们像无法修复的报废品,既占地方,又惹人讨厌。

      所以深渊里永远雾气弥漫、暗无天日,被丢进来的人们,运气好的或许可以找到离开封印的路,运气不好的,则会变成石头,永远迷失在深渊里。

      无脸人一度十分喜欢收集那些人变成石头前惊恐的尖叫,因为深渊会激发他们埋藏最深的恐惧和最隐秘的渴望——说来可笑,很多时候它们居然完全是一回事。

      那些恐惧和渴望,就这样被刻进了尖叫声里,就好像情思被写成歌词谱成乐曲,再被刻录成光盘那样。

      无脸人把无数尖叫声锁进了一扇又一扇门里,心情好的时候,就打开门把它们放出来听听,那是属于他的睡前故事——尽管他并不需要睡眠。

      无脸人偶尔也会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有这么一扇门,打开门的时候没有尖叫,没有哭泣,只有一首女声唱的英语民谣作成的电话铃声,只不过他不记得那是什么歌,也不记得是谁唱的了。

      后来,门越来越多,无脸人再也没有找到过属于自己的那扇门。

      【03】

      有一天,无脸人收到了灯塔管理员的消息,那是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看起来总是一个模样。

      难道女人都是这样总也不老的吗?

      红头发的灯塔管理员告诉无脸人,三百年已到,叶倩自杀完成献祭,封印开始坍塌,他们的计划即将启动,只等“那些人”进入异维空间了。

      无脸人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也不明白即将启动的计划是要干嘛,但封印坍塌这四个字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像是一个他等了很久很久的结果。

      “我会在封印之心外设六道关卡,以免放进不相干的人。”管理员这么告诉他,“你曾经跟我说,你也会设一道门,所以我会在封印之心外给你留一个位置,至于设什么关卡,就看你自己的了。”

      无脸人看着长河对岸正在升起的太阳,回答管理员:“等我看完日出。”

      在去封印之心的路上,无脸人看到了一个误闯深渊的人。

      一个很陌生的女人,正毛手毛脚地想要打开一扇门,门牌号1634。

      无脸人对那个女人和那扇门都没什么兴趣,于是只是低头赶路,但深渊里的钻石花粉却一反常态地在他身边飞来飞去,通通被他不耐烦地赶开了。

      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不去蛊惑擅闯深渊的人,反倒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无脸人加快了脚步,把深渊甩在了身后。

      空气里隐隐约约飘过来几句歌声,空灵的女声反复唱着几句歌词,什么你错过了我搭乘的火车,只听到汽笛声绵延百里之类的。

      无聊得很,乏味得很。

      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脸人反而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赶到封印之心。

      灯塔管理员已经设好了六道关卡,只剩下一道光秃秃的门,等着他去填满。

      这个奇怪的红头发女人还没有离开,她看着无脸人,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我知道你忘记了很多东西,这不怪你,人类的大脑总是会受到这样的限制,但是,你现在有机会找回那些记忆了。”

      无脸人对自己丢掉的记忆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不知怎的,他还是问出了声:“怎么找?”

      灯塔管理员说:“记忆永远不会被忘记,你只是需要在那些空洞上重建它而已。”

      无脸人说:“我没有空洞,我只有一条深渊,又有什么东西能填满一条深渊呢?”

      “你知道,那些被你丢掉的记忆很多都变成了故事吧?”

      “它们还有一些变成了歌。”

      “说真的,你应该听听那些歌。”

      无脸人坐在第八扇门里,眼前是一片黑暗的荒芜。

      没有歌,也没有故事,深渊无处不在,永远也填不满。

      只有几个锲而不舍的钻石花粉跟着他一路过来,在黑暗里划出几道明明暗暗的光。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真是稀奇,钻石花粉在唱歌。

      无脸人漫不经心地听着歌,这次是一首男女合唱,男声听起来还凑合,不过那个女声就很不专业了,事实上,她的音准和换气都糟透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听起来居然还有一丝水果和酸奶的甜甜凉凉的香气。

      无脸人破天荒地听了很久的歌。

      等他再抬起头来时,面前的荒芜不知何时已经起伏成出了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鬼屋、滑梯、旋转木马、水上过山车……

      远处的摩天轮如同一只巨眼,仿佛带着笑意似的和他对视着。

      身边柔软的草地上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欢乐谷。

      空气里飘过了最后几句歌声。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番外二:童话故事里的删减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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