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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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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操之后,宋营再起轩然大波,三件不同寻常的事情接踵而来。
这头一件,便是前一日还是内奸的冷莫言重掌了先锋大印,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不过从晨操时候他那一如既往的刻薄劲儿,嚼过舌根的小兵们吓得白了脸,看来先锋将军至少在精神上是完全恢复了。
再一件,更令人难以置信。
昨晚还和大伙儿打诨比武的王将军,一朝之间,成了通敌叛国的阶下囚。
这比说铁元帅会陷害忠良更似乎难信服,几个不明就里的副官直接就冲进了中军帐,冒着杖责的危险越级请求元帅详查,一口一个冤枉叫得拴在隔壁的罪魁王猛都红了眼眶。
十年,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何况是在艰苦的环境下,朝夕相处肝胆相照?
铁手命人将王猛画了押的罪状誊写了几份,悬挂张贴军中,平息了争执,又是引起了些许唏嘘。
在军中初次崭露头角的新军师余崖一战成名自是不用说,但是,在决定如何处置王猛这个事件上,和其他几名将领一般,他也沉默起来。。。
王猛是可恨,不,按照律法,他的罪名早就够诛九族了,可是偏偏这里不是冷漠无情的官府衙门。
在生死与共的家园杀掉自己亲似手足的兄弟,这个中滋味能体会的又有几人?
铁手亦沉吟不语,这个决定,只有他能下,而他,又是最无法割舍的人。
无情怎么会不懂,在十几个人相对无语半个时辰以后,他先开了口,“依我之见,王猛毕竟是我营中主将,虽然犯了大错,此时如果杀之,唯恐会引起将士士气。不如先将王猛收押,等到战事平息,再作处置。”
无情还没讲完,已经有几人开始颔首称是。
铁手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还是先想想怎么收回淤口关吧。。。”今日的铁手有点急躁,他早就期待有人能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
对于王猛,。杀于不杀,实在两难。。。
不杀,他曾经是捕快,这枉顾律法的事,他实在做不出,何况,还要给冷氏父子交待。
杀,于心何忍,早年他曾经因为人情都能私纵陌生的嫌犯,现在的是昔日的战友,这个手实在是下不下去。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做定论吧。
而恰巧在铁手焦灼犹豫苦闷的时候,第三件事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京城快马加急来的信件传阅过后,营中又是一片喜气。
朝廷钦命镇远将军率十万大军兵发边关,同行的,还有钦差诸葛神侯。。。
按照日子推算,不出半月,大军的先锋便能抵达。
内无忧患,外有强援,多日以来,疲惫不堪的边关将士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待援军一到,就能把辽狗赶回去!”诸将精神大振。
铁手不动,缓缓开口,“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元帅。
“第一,淤口关是我们丢的,自然要夺回来。第二,冷老将军不能不救。。。”
坐在一边久久不曾出声的冷莫言猛地抬了头。“有办法吗?”这个是李忧,按不住性子,急着发问。
那个清朗的声音悠扬响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黄昏再至,这里没有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奇景,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苍凉。
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
即便是这样,恍如胭脂凝紫的边关也还是美不胜收。
从这一天开始,攻守异行了。
“喂,什么时候才能来?”李忧从冷莫言身后紧紧搂着他,发困的眼皮昏昏欲睡。
冷莫言凝视着窗外,等待那个反击的机会,黑漆漆的夜幕笼罩着大地,等待,只有等待,等待万籁俱静中的一丝异常。
夜幕裂开,瞬间他们都为之雀跃。
展翅高飞的雄鹰,占领天空的霸主,俯冲而下,载着明日的希望。
“来了!”
辽人饲养的苍鹰,轻车熟路落在王猛的窗棂前。
一声轻鸣,带着新的任务,它再次飞走。。。。
“这次也会赢!”立在帐外,未着戎甲,黑衣人的嘴角带着自信温暖的笑。
而端坐在一旁的白衣人,微微皱了眉,“我都不信我自己。。。”
黑衣人蹲了下来,“我信你就足够了。。。”
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澄清内奸一事的三日后,宋先锋将军冷莫言再次出战,带着肋下的伤处,他的银枪换成了长剑。。。
而辽国,出现的,正是预料中的神鬼书生——萧云蛟。。。
眼见计划成功了一半,城墙的上的无情,此时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紧张。
几日不见的萧云蛟,有些憔悴,今日的他,黑色的大氅掩盖了整个身子,更像是来和谈而非动手。
他的表情有些讽刺,倨傲依旧,“冷将军,安然无恙啊。”
冷莫言亦笑,耀眼的日光令萧云蛟的眼前有些模糊,所以,他错过了冷莫言眼中的局促和紧张。
“萧将军,我们还是再来比过?”冷莫言不做多言,催马上前,慢的出奇。
萧云蛟几乎连剑都没拔,或者,他也真是拔不出,因为有人伤的肋下,可是,他伤得却是肩。
略一侧身,冷莫言低声,“我爹呢?”
萧云蛟不理,侧身片刻,一阵冷笑,拉马而还,向辽营边奔去。
冷莫言回头对着他看不清的城头点了点头,尾随。。。
宋营的一众将官不明就里,这情形怎么瞅着那么眼熟呢。
铁手下了城墙,李忧早就等候多时,二人上马,领着一队人马从城侧沿树林的小路出城而去。
莫言,坚持住,等我!
李忧一马当先,策马扬尘。。。
冷莫言追着萧云蛟二人一前一后奔出二里有余,进了林子。
干枯的枝桠划伤了冷莫言的侧脸,留下淡淡的血痕。
前方灰暗不清,光线凌乱,萧云蛟黑色的影子立在众人之中,死神一般可憎可恶。
一片空地,百余辽兵严阵以待,冷莫言停了下来,在那些看不清的地方,也许会有无数的箭头已经对准了他。
“萧云蛟,我的信,你有看?”开门见山,他质问。
萧云蛟扬扬手,从林中走出三人,两人手中拉着铁链,而那铁链的另一端,竟赫然连着一人的锁骨。
那人苍老不堪,每走一步仿佛都是折磨,花白的发挡住了原本刚毅的面容。
“还认得吗?”萧云蛟用手中的马鞭指指。
冷莫言下马,直冲过去,他认得,怎么会不认得?
多少个每逢佳节倍思亲,多少个上阵父子兵的魂牵梦绕,那些在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岁月,就正如眼前的老人一般,虽然残破,却刻骨铭心深沉如酒。
“爹!”一声唤出口,老人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随即,抬了头。。。
还是当年的棱角,那些刀伤鞭痕横在他的脸上,却掩不住老将军的精气。
也许是久未见日光,老人的眼迷茫了很久方才定住焦距,抬起颤抖的手,摇摇头。
“莫言。。。”老人没有声音,只有不大的口型。
冷莫言再也受不住,欲奔过去,萧云蛟插身与二人之中,马鞭横住去路。
“冷将军,我可是一言九鼎,不知你?”
冷莫言怒视片刻,手心渗出的冷汗令他清醒了起来,“我在信中不是讲得清清楚楚,既然王猛被捉,别人不是军衔不够,就是身手不灵,那么你能利用的就只有我。萧将军,我想通了,只要你放了我爹,我就做你的内应。”
这一席话说的萧云蛟半信半疑,他哈哈大笑,“呵呵,冷将军,我是想信你啊,不过,我肩上的伤现在也还没好,万一您哪天再来个心血来潮和萧某同归于尽,萧某岂不血本无归。”
“莫言当日一时气昏了头,才做出这等蠢事,在萧将军这一剑之后,莫言再世为人,愿意鞍前效力!”
萧云蛟尚未有所表示,却见那弱不禁风的老人发疯一般拉扯着铁链,怒骂,“小畜生,你要是敢叛国,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冷莫言咬牙,双膝跪地,“爹!孩儿不孝,只要能保爹安康,孩儿什么可以舍弃。”
老人伸出双手,寸余的指尖骇人,“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我和辽狗打赌,我一定会活着看他们国破人亡,小畜生,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去!!快!!”
本以为今生天人永隔,再次相见,居然是这般场面,老人激动,不住地咳了起来。
反而冷莫言更加安心,还能像过去那样骂人,父亲的情况比想象中好很多。。。。
“萧将军,我今日就是来投诚的,你信是不信?”
冷莫言猛然站了起来,冷冷道。
萧云蛟看着冷莫言,上下左右打量过后,向后走了几尺。
“说实话,我不信!”
四周林动树摇,果然,又是百余弓箭手持弓而立!
萧云蛟仰天长笑,“冷莫言啊,一个曾经宁愿与我共死的人来投我,我如何信?你的那点小聪明我难道看不出,你想救你爹,我偏要让冷戚风亲眼看着你死,为了这场戏我才舍得来,否则,你不是真的以为我会用你爹换你的情报吧?今天,你带来多少人,我杀你多少人!”
两个人按住挣扎的老人,老人死嘶吼,“走啊!冷莫言,走!”
朱红的血滴沿着颊边滚落,冷莫言缓缓抽出了配剑,对老人安抚一笑,“萧云蛟,你想到的,我们也会想到。我是在赌,赌你的有仇必报,赌你的蛇肚鸡肠,赌你一定会来!所以,我赌赢了。。。。”
萧云蛟的脸色变得铁青,“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放箭!”
“呼呼,还好来得及!”
一人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冷莫言身边,冲他一挤眉,“这算不算英雄救美?”
“就你一个?”
李忧摇摇头,“怎么会?”回身大喊,“兄弟们,出来杀辽狗!”
一时杀生震天,四周皆是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