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栗子胶

1、第 1 章

　　安国

　　青阳公主府

　　一身着豆绿衣衫的女子端坐在重重帷幕之后，无悲无喜地看着她面前空旷的庭院中央站着的那个形容憔悴的男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她知晓面前这个骄傲又聪明的男子虽然不顾形象地闯了进来，但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事实上，他也无法解释，而她，亦不需要他的解释。

　　真相如何，这世间多的是聪明人，他知道，她也知道。这世间万万的安国百姓知道，北漠的人，亦知晓。

　　既然无需解释，那便直接了断了吧。

　　女子眼眸微阖，眉目清冷，平淡的话语如水般缓缓流出，“北漠王……”

　　庭下沉默站立的男子刚一听到那熟悉的悦耳女声说出的陌生称呼，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眼眸微红，唇瓣紧抿，神色因心伤而暗淡了几分，却也不敢反驳，只能继续沉默地等着自己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宣判自己的罪行。

　　“事情的真相和结局已成定论，你我都不是傻子……”

　　男子的面色愈发苍白，可那道曾经温柔如水的声音此时却携了冰刀子，没了过去的含蓄婉转，直截了当地在他疲惫又千疮百孔的心上戳上了一道又一道的新伤。他定定地望着厚厚的帷幕后那道熟悉的倩影，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曾经那个舍不得自己半分伤痛的爱人怕是要永远离开了。他渴求她能赐予自己半分怜惜，不要这般无情的划开与他的界限，却也知道无论她怎样对他，他合该受着。

　　他从美丽的华都求娶来的爱人，他骄傲地在合生天之下许诺终生的爱人，因为他的野心和愚蠢，要离开他，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去了。

　　柔和的女声吐出了无形的利剑，刺向了全无反抗的、可悲的男人。

　　“你，是北漠的王。而我，则是安国的青阳。我曾经也将自己视为北漠的王后，可惜，你们不信。事已至此，谁，也怨不得谁。”

　　“我，知你，谅你，不怨你……”

　　“却也无法亲你，近你，再见你了，此间事了，你便离去吧，北漠原野阔，该是你展翅翱翔之地。”

　　“你，一直有心，与安国贸易昌盛后，北漠的冬季也便安定了。”

　　这是我，给予你的，最后的仁慈，北漠的王。

　　“从今以后，北漠王与安国青阳再无瓜葛。”说这句话时，悦耳的女声冷到了极致。

　　男人不说话，只定定地在原地站着，不肯移动脚步。

　　女子等了许久，不见他离去，亦不见他开口。多年默契，使她心中知晓男子未言之语、未尽之意，只是如今，这样的默契已成为了剜在她心头的一把刀，稍一触碰便鲜血淋漓。

　　只是，他一直这般不肯离去，实在难做。

　　女子颤抖着阖了阖眼，一口郁气无声叹出，开口为男人解除他心中忧虑，“安国为我母国，我习惯这里的山山水水，安国陛下为我亲父，安国朝堂亦有我职位，安国都城亦有我府邸，安国子民亦个个善待于我。”

　　听闻此言，男子的长睫默默地眨了眨，隐住眼底细微的水光，却仍旧不愿挪脚，固执地仿佛只要他不动，事情便会有所转圜之地一样。

　　可惜的是，他知道，她也知道，结局不会再变。他在此处站着不走，也不过只是能多听她说几句话罢了，可是事到如今，她的这几句话，他一个字都不舍得落下。

　　“这个孩子，我会好好抚养，亦会告知他你的存在，你每年年节可随使臣到安城，到时自行来见他便是。你毕竟是他的生父，他该知道的。”女子淡淡地说。

　　男子听着女子的话，面色愈加苍白。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见到帷幔后女子模糊的身形站了起来，似是要走的模样，他着急地想要唤停女子，却最后只道出了小小的一声“豆豆。”

　　女子听言，神色未变，只说了句“你该离开了。”，便转身离去。

　　“豆豆。”一声微弱的带着些哭音的豆豆，传进了离开的女子耳中，她知晓是那个男人在唤她，唤她再看他一眼，只是，从今以后，她都永远不可能再满足那个男人任何愿望了。

　　她的仁慈，已经够多了……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庭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