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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抱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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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羽皱眉看着坐在饭桌旁玩手机的小儿子,再次提高声音:“华流,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听?!”
华流被有些聒噪的母亲弄得很烦,抬起眼,目光却没有落在华羽身上:“他要回来住我没意见,但是让我跑前跑后伺候他,凭什么?那么大个人不会照顾自己吗,哪来那么多事?”
华羽被他的态度气得差点蹦起来:“那是你亲哥哥!他身体不好,你照顾着点怎么了?”
“那十几年前你倒是跟我说我有个哥啊!现在往我身边塞个陌生人,还让我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开什么玩笑!”说完把手机往兜里一塞,看也不看华羽一样,转身往楼上走。
华羽“啪”地摔了筷子,掐着腰转了两圈,还是朝楼上喊:“别忘了两点去接你哥!”
房间里的华流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下午还约了美容,你记住了,去接!”
二楼传来摔门声,华流冷笑了一声,直接从卧室阳台爬出去,坐上小缆车越过小花园,灵活地翻墙头出了门。
网吧。
“诶诶华哥,你前面有个伏地魔,看路!卧槽!你干什么华哥?!”
元旦看着变灰的屏幕,小白旗摇曳在中央。欲哭无泪地踢了华流的椅子一脚:“不是我说你怎么了嘿,一下午都不在状态!”
华流摘下耳机,烦躁地撸了把头发:“我好像忘了个什么事。”
“您老人家记得的事可真不多!哎对了,四月学校有春游,你去不去?”话说完,华流已经走出去十来米了。元旦丢下耳机结完账追过去,只看见他家华哥一个潇洒的背影,随着出租车的一溜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元旦在原地满头问号。
华流在人群里面挤了将近半个多小时也没看见他那便宜哥哥在哪儿,心里后悔跑这一趟,暗骂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说不定人早就自己到家了。
正想着转了个弯,前面撞过来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直接就摔了个屁股墩。
未等他爬起来,一只润如白玉的手便伸了过来。鬼使神差地顺着手看上去,细细的腕子上缠了根红绳,清瘦的身子藏在宽松的黑色衬衣下,更衬得这人皮肤白皙。脸色有些病态苍白,眉间的疲累怎么也掩不住。只是,微微扬起的唇角,低垂的精致眉眼,以及看上去手感就会软乎乎的妥帖黑发,让华流手有些痒。
他看到他眼角笑意突然漾开来,眼里汪出一股打着旋儿的清泠泉水。
他坐在轮椅上,说,小尾巴,好久不见。
“小尾巴……”
语调里的缱绻想念华流没有注意到,久违的缺失空白一下子包围过来,这个称呼猛地把他拉进中央漩涡,他自己毫无挣扎地溺在了里面,与往常不同的是,下坠之际似乎抓住了一丝安心……
“华、流。”
面前人一字一字顿道。
华流回过神,下意识“嗯”了一声。
那人清清浅浅地笑了:“我是裴舸。”
华流抱着胳膊头顶变色龙,面无表情地靠在门边看着裴舸坐在轮椅上收拾东西,从地毯到沐浴露,他卧室旁边的空房间一点点被裴舸带来的东西填满,灰色格调的装饰仿佛也沾上了几丝生机,窗台上还摆了两盆小辣椒,青青红红的甚是好看。
不过他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从老远的美国回来还要带盆辣椒,辣椒也就算了,辣椒盆里还有一只土色的叫做“大白兔”的变色龙!裴舸还慈祥地揪起它的尾巴放在他手心让他跟它玩儿,结果那小家伙二话不说蹿到他脑袋上,把自己埋在柔软的头发里,怎么戳也不下来。美名其曰大白兔非常喜欢他,想要跟他亲近。
呵。要不是裴舸态度柔和得让他没理由发火,华流早就掀桌了。
明明他爸名下那么多套好房子,他偏偏要跟自己挤一起,这才半下午,外面就有了裴氏兄弟情深的传言,也不动脑子想想,你们裴家大少爷整整十八年都养在国外,哪来的兄弟情深!
而且裴舸一回来,他爸妈都要往这儿跑,可平时俩人谁也不肯踏足这里半步,各玩各的,要不是裴舸,他们可能都不会记得自己还有个小儿子。
裴舸可算是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在浴室里洗了手,然后出来到华流面前朝他伸出两只胳膊。
华流:???
裴舸歪头打了个哈欠:“困。”
华流:“去睡呗。”
裴舸:“你抱我去。”
华流翻了个白眼,实在没了耐心,转身就走。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人倒地的声音。
本来还想讽刺他两句,没想到一回头看到轮椅滚到一旁,裴舸面色惨白,正趴在地上一手紧攥胸前衣服,一手颤着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华流大跨了两步,沉着脸把人抱起来:“找什么?”
裴舸不像是装的,痛苦地蹙着眉,一手指着背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药……”
华流从背包里足倒出十几种的药,皱眉看向怀里的人。
裴舸眯着眼摸索了一个瓶子,看也不看往嘴里倒了几粒,吞咽的艰难,看得华流都替他着急。
等到裴舸缓的差不多了,华流才发现自己抱着他跪在地上,姿势别扭得紧。正要松开手,裴舸却再次伸出极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口,身子还微微发颤,清冽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小尾巴……”
华流见他这副样子,没再去纠结称呼,只是犹豫了一瞬,还是把他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到床上,将浅绿色的被子给他盖好,难得地说了句好话:“你休息一会吧。”
裴舸鬓边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疲惫地阖眼抿住唇,歪了下脑袋然后缩进被子里,没再说话。
华流轻轻将门带上,忍住了搓一下手指回味那细腻皮肤的冲动,站在裴舸房门口,偏头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刚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脆弱白皙的脖颈、泛红润水的眼角以及紧攥住他衣服的依赖感……打住!
他抬起眼,望了眼外面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低沉,低气压慢慢席卷而来,风雨欲来,必定无静。
低了低头,却从脑袋上滚落一小团。
刚刚都忘了还有只变色龙趴在头上,与它圆溜溜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华流叹了口气,还是把小家伙拎回自己房间了。
裴舸把头埋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捂着胸口喘了口气,然后无声地扯开了一抹笑。
“你哥回来了?哎呦,小舸!小舸!快下来哦,妈妈回来啦!”
早就料到华羽会七点多回来的华流坐在客厅里漠然地看着身穿公主裙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女人,她除了进门时看了他一眼,目光就再也没有落到他身上。他也早就习惯,十七年的忽视与冷漠,早在他心底留下了暗示――他就是该被忽视的那个小孩,没什么大不了。
他任由父母与自己的关系冷淡,也从不会自不量力地想着去讨谁欢心,即使裴舸回来,即使华羽对他和对裴舸的态度全然不同,他也没觉得什么,他们之间的亲情早已在一次次失望中消磨殆尽。
犹记得华流七岁那年父母唯一一次带他出去玩,同行的是二叔一家。二叔家的小孩趴在父亲肩上,盯着跟在裴宇后面的华流,两只眼珠子滴溜直转。他一路上一会儿闹着爸爸妈妈抱,一会儿又撒娇要这要那,举着一个棉花糖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晃,尾巴恨不得摇到天上,只是华流根本不理他。
华羽一向与二叔家处的不好,看到他们家孩子撒娇卖乖,心里颇不平衡,赌气般塞给华流一个棉花糖,然后就转身向二婶炫耀化妆品去了。因此,没有看到华流眼里陡然亮起而又接着黯然的光。
他连一个从父母那儿得到一个甜甜的棉花糖的资格都没有。
那天的棉花糖,竟然是苦的。
“妈。”
华流循声望去,裴舸没有坐在轮椅上,懒洋洋地靠着墙抱着毛巾擦脸,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大一号的衣服,领口很大,挂在他身上有种单薄孱弱的美感。嶙峋的锁骨突出,扬着脖子喉结露了出来。脑袋上的呆毛一翘一翘的,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印子,看来是刚刚起来。
他身上的竟然是他的衣服,还是他最常穿的的那件。
华羽“噔噔”地往楼上跑,上来就要给裴舸一个拥抱。
裴舸侧身一躲,一条长腿搭着楼梯顺着滑了下来,然后对着扑了空的女人道:“你身上味道很大,我闻到很不舒服。”
随即挨着华流坐下,自然地歪在他身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华羽也不尴尬,只是眼底藏着一丝隐而未发的怒气,转头却又是笑着,裙角在楼梯转角处扬起:“看妈妈给你买的衣服,都是你常穿的牌子。今晚想吃什么,让白阿姨给你做!”
“我想吃华流爱吃的。”
华羽自然地接过话:“那白阿姨,就做华流爱吃的吧。”
白阿姨从厨房探出头,露出一丝为难:“小少爷他……”
华流也不想插话,只是听着他们的对话笑了。华羽根本不知道他爱吃什么,白阿姨虽然在这做了几年饭,可她本身是老宅的人,被派到这里自然不怎么高兴,更不会去特意在意华流爱吃什么。
一直都是这样,在外他是裴家少爷,在家里就什么都不是,连保姆都看不起他呢。
裴舸慵懒地像只猫儿,澈眸微眯,偷偷看了眼华流细白的脖颈,忍住一把锢住他脖子拖进房间里谁也不让看的冲动,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他干燥温暖的手,轻轻地蹭了蹭,朝着白阿姨扬了扬下巴:“去做饭,华流爱吃辣的。”又笑眯眯地转向华羽:“妈,明天我把阿丘带过来吧,让他在这儿当个管家吧,我喜欢他做的饭,他最拿手的菜就是小丸子汤。”
华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裴刚刚是在安抚他。喉结滚了一下,脑子糊成一片,也不去深究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把身上的人不算温柔地推开,手下却也收了些劲,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顺势倒在沙发上的人:“衣服脱了。”
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裴舸却还是笑眯了眼,揪住他的衣角,仰头看他,样子乖的要命。
“我带过来的所有衣服都是新的,没有洗穿着不舒服。”
“那你去洗,别碰我衣服。”
裴舸轻轻“啧”了一声,猛地发力拽他过来,一下子扑到他身上。
华流让他扑得一趔趄,下意识托住他以免掉下去,却又感受到两条长腿盘上了他的腰。
被忽略了半晌的华羽看着以怪异姿势抱在一起的两人,脸色极其难看,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轻轻打了个寒噤。
血痕如破血肉而出蔷薇藤蔓,紧紧缠绕少年满身,衣服已然碎成条状,泛红的眸子如古井无波,眼角的一纹血色映着残阳,格外妖异。少年的背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深渊。
――就算他死了,烂了,化成白骨,那也是我的了。
――不好意思,从今天起,他由我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