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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一章 ...

  •   “我觉得,”徐唯臣背着枪,蹲在地上,艰难地咽下一口鸡蛋煎饼,没有饮料,干吃煎饼有点噎,暖呼呼的饭下肚,她又复活了。

      有热乎饭,谁要吃干粮啊。

      她活过来的第一件事,是用的冻红的手捂着煎饼,发自内心的感慨,“这班,不上也罢。”

      米糕警惕的躲在围场边缘的一棵松树的后边,她正好矮一级,不用参加这场演练,老师们呢,又都在围场里耗着,于是聪明的她趁停课这几周“生财有道”,负责外送食物和饮品,并收取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高价,贴心也可恶。

      “那你就致仕好啦。”米糕无情地说道。

      “欸,学妹你能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啊。”徐唯臣摇着脑袋。

      “学妹我每天听你无病呻吟三百句,”米糕怼她,“也很痛苦呢,听臣子你发牢骚应该是另外的价格。”

      “救命,娘娘叫我臣子也就算了,应该的,”徐唯臣永远搞不懂为什么这群小破孩很自觉地管她叫臣子,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女皇扮演游戏,“你们为什么也叫我臣子。”

      米糕撇了撇嘴,“不然叫你什么,柚子吗?”

      “苍天,这和柚子有什么关系。”徐唯臣飞快的吃完这个煎饼,把包煎饼的油纸塞给米糕,背着她的枪,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树。

      米糕赶紧收拾她的小篮子,准备去给下一个人发饭。

      她目送米糕走远,同时心想,自己去年怎么没想到可以这么干啊。

      不过发现了也为时已晚,她到了可以参加演练的年纪了,每年放假的日子变成她一年一度最痛苦的时候。

      她只能哀怨的端起枪,眯着眼,趴在瞄准镜前,等了不知道多久,啪的一声,干掉一个红骑士。

      “好欸。”她默默地给自己记了一功,第十六个。

      这时,但凡是个人,都难免春风得意,她也少不得得瑟起来,犯了一个小错——她打了一个离她有点近的红骑士。

      要是夏天可能还好点,大冬天的,光秃秃的树杈一目了然,抬头就能看见她。

      这下好了,另一个年糕发现了她,直接冲到了树底下。

      当然,一个大错的铸成是由一连串小错积累在一起的,比如她算了一下弓弩的射程,很得意的垂下枪口,瞄准了这个小年糕,新年新气象,她打算送这只小年糕一件花裙子。

      结果大姐自暴自弃地使出来了吃奶的力气,一刀把树砍了。

      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砍进去的。

      树往下倒的那一刻她嗷的一声尖叫,骂道:“我……你全家。”

      树下的小年糕也没想到会这样,仓皇失措大叫:“树倒啦!救命啊!快来人啊!”

      这下好了,她本来是白骑士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这是她崭露头角的最佳机会,结果倒霉催的,她成了白骑士里被俘虏的头一个,也算“青史留名”。

      “我真不知道树会断啊。”砍树的年糕姓甚名谁已经不重要了,从这一刻起,她改名叫树树。“我只是,只是,”她抽泣着,“我觉得我要完蛋了所以我就懊恼地砍了一下。”她自己还离谱的委屈上了,“怎么会这样?”

      “没事,愿赌服输,”徐唯臣咬牙切齿的红方帐篷里躺下,“要是在战场上,我已经死翘翘了,所以这是好事,你提醒我了,下次要找个稳固的地方。”

      很快她发现大部分的人都是蹬鼻子上脸。

      树树的愧疚只持续了那么半刻钟,在分给她半块一看就是刚从糯米那里买的吊炉烧饼后,她倒得意上了,“我生擒了一个第九师的人,是花月骑小姐!”

      这一刻她悟了,下次在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先给这瘪犊子一枪,下边有一个算一个,子弹全打光,大家同归于尽,绝不能在空中扑腾——因为她真的没有翅膀,不管怎么扑腾也飞不起来,丝毫不影响她把腿摔折了。

      红方挂帅的是染叶——染叶和她素来脾性不和,每次见到她都嫌弃的不得了,这种时候当然不会安慰她受伤的心灵,不过,染叶是一个好学姐,至少给她叫了医生,张罗了一口热乎饭,还煮了汤,可是,染叶也不留一丝情面地嘲笑了她,“人吃的苦都是一定的,一时的投机取巧不代表你能一世都靠投机取巧来偷懒,对吧,大懒虫。”

      是的,染叶甚至还注意到了她埋伏的地点,不偏不倚,那正是红白双方进入围场的起点——因为她懒得动,楚岚特意把她安排在了这里。

      这般情形下,染叶当然不会告诫树树,这是演练,不可以嘲笑自己的同伴。

      所以一直到楚岚来领她,她都活在树树的嘲笑里——树树逢人就得瑟——“嘿,我抓了个活的。”

      楚岚的神情颇为哭笑不得,“你真的是一步,一步都没走啊。”

      她只能固执又无力的辩解,“我,干掉了十八个红骑士!一比十八。”

      “那你也被活捉了,小鬼头。”染叶坐下,她神情看起来并不好,有一股子阴郁郁的沉重。

      自然,这并不意味着楚岚有多么的意气风发。

      楚岚只能说看起来比较平和,她环视四周,“下次我会向娘娘谏言,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年纪太小的小豆包们参加了。”

      “多大的年纪算太小?”染叶反问,“我第一次参加演练的时候才八岁。”

      “这一代的孩子跟我们那时候又不一样。”楚岚坐下。

      “还是你想追求大获全胜,”染叶讽刺道,“一点缺憾都不能容忍,有些微瑕就要去找娘娘修改规则?”

      “自然不是。”楚岚没有获胜的喜悦。

      演练开始前她想,这岂不是胜之不武?

      这是一支新式的军队,摒弃了一切老旧的武器和传统,取而代之的是燧发火铳和比马跑的更快的行军车,冬天最肥壮的马儿也跑不快,车就无所谓,给油就走。

      在她的幻想中,拥有这些东西,那将是摧枯拉朽般的压倒性优势。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围场地处森林与草原交界,没有平坦的官道,哪怕加上了防滑链,间歇还是会有车抛锚,到了森林,问题就更大了,假若不是演练而是真正的两军交战,她大不了可以伐木开道,但这是皇家围场,她只能望“林”兴叹。

      真正用起这支军队,她才意识到,问题还是很多。

      不过染叶不能理解,毕竟在染叶看来,一比三十乃至五十的阵亡率,可能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现眼过。

      她也不好跟染叶坐下来,剖心挖腹的说这些话——染叶可能会觉得她这是炫耀,刻意的羞辱。

      于是她没多说什么,匆匆岔开了话,“橙子,你还能走吗?”

      橙子给了她一个绝世大惊喜。

      传话的小豆包说橙子从树上摔下来,崴脚了。

      结果橙子指了指那条打了石膏的腿,响亮的告诉她,“我腿折了。”

      她低声的咒骂了句,“我能把你抬回去吗?”

      染叶垮着个脸,认命的也走过来,但橙子发出尖叫,“不要!你们把我抬回去这跟示众有什么区别?我就是倒霉,我,我罪何至于此,这太丢人现眼了。”

      她从没发现橙子居然是一个要脸的人。

      ——橙子因为迟到挨了无数次的骂,可下次依旧。

      为了橙子那微薄的脸皮,她同意把橙子背回家,抄个小路,避开别人。

      染叶跟在她身后,还是那一副阴郁德行,“我觉得示众也不是不可以,这是失败的代价,应该给你一个教训。”

      “对不起。”橙子沮丧道,“会不会连累你挨骂?”

      “没事的。”楚岚见橙子还算有良心,安慰道,“素言小姐会来收我们的述表,她会去跟娘娘说,估计娘娘骂过她后也懒得骂第二次了……吧。”

      她忽然看见了一辆淡黄色的小车,和其他车长得不一样,这辆确实有点像小乌龟,小小的一只,线条圆溜溜的,有点可爱。

      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辆小乌龟车有两个大大的奇怪车灯,这是珠珠的得意之作,用她的话说,这叫“电灯”,虽然她也搞不懂这种灯和油灯的区别究竟是什么,大概是不用火吧。

      而且这车停的很离谱,它横在了路中间,人来人往,马来马去只能默默的从旁边绕,这种停车方式可以称之为缺德——要是负责开车的年糕干出这种事,肯定早就有人去拎这只年糕过来臭骂一顿,叫她把车开走,哪敢这么猖狂。

      染叶可能和她一样,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当时也不说话了。

      只有橙子还在啰里八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说我是不是倒霉啊,我应该改名叫莓子……”

      “别吵了。”染叶烦躁地说,“你闭上嘴行不行?”

      楚岚不妙事还是发生了。

      不远处站着米糕,娘娘,和脸色比染叶更难看的礼亲王。

      米糕这种小年纪的年糕还没开始上大课,又不是亲贵家的姑娘,哪见过娘娘,她只会干出更抽象的瘪事——米糕恰恰是瘪人。

      纯种的瘪人和正常人打小一眼就能分出来,这都不一定是娘娘当场擒获米糕,八成的概率是米糕自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搭讪。

      米糕提着她的小篮子,涨红了脸,踮起脚,跟娘娘说,“我,我还有一个面包,是早上刚出炉的,”她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是菠萝包,可好吃了,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说完,她把菠萝包塞给了娘娘,红着脸一溜烟的跑了。

      这是三九寒冬,楚岚却顿时汗流浃背。

      “不要说话,”染叶用极低的声音说,“她不一定看见我们,慢慢的,慢慢的我们退回去,轻一点,脚步一定要轻,踩来时候的脚印,这样没有声音……”

      垂死挣扎总是比放弃要容易。

      橙子这会儿也吓得不敢说话了。

      她背着橙子,缓缓地抬起脚,往后撤了一步,结果不偏不倚,踩中了一团新雪,嘎吱一声。

      娘娘是一个极显眼的女孩,她在人群里永远鹤立鸡群,目光所过之处,焦点永远是她,即便披头散发,不施粉黛,她仍和其他相貌平平的年糕是两类人。

      米糕一走,娘娘便如摩西分海般穿过跪伏的人群。

      很快,染叶自暴自弃,蹲身行礼,“娘娘万福金安。”

      “卖早点的小姑娘算哪一边的?”云菩掂着菠萝包,“红骑,还是白骑?”

      每当她下定决心是时候弄死贺兰贞纯了,她都会被自己手下的草包程度震惊。

      在草包的衬托下,贺兰贞纯简直眉清目秀。

      有礼数,靠得住,知进退,不满脑子都是造反,简直感人泣下,可以当半个双双使唤,最起码还算像个样子。

      两个愚蠢的兔崽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她负责扮演被正义之师感化的普通老百姓!”

      “哦嗨。”趴在楚岚背上的橙子挤出来一个扭曲的笑容。

      她觉得洛伊丝对她有误解,对这里的士兵也有误解,这要让洛伊丝看见这场景,估计这姑娘能深刻领悟到投机取巧只会赔个底掉,立刻连夜卷包袱跑路,回去投奔她的教皇父亲。

      这次换楚岚变成霜打的茄子,只不过她比染叶更惨,她把橙子又原路背回去了。

      娘娘冷笑道,“两国交兵之际,十里内的百姓跑的跑,死的死,谁还有闲心做早点卖给你?”

      染叶不死心,可能她知道今天反正一顿臭骂跑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昔日大乔、周彻举兵抗任,步练师家中粮有两仓,以一相赠。”

      娘娘的表情无比的精彩,“谁?谁与谁举兵抗什么?谁又以粮相赠?”

      “任红昌?”染叶试探着说。

      “你再说一遍?”云菩麻木的真的把那个菠萝包拆开,掰了一小块尝尝。

      难怪那个小番薯说要排队,确实还不错,黄油的味道很浓。

      贺兰贞纯怒说,“你怎么回事?”她说的话当真是惊人,“是谢安以一斗粮相赠。”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要怀疑这个世道跟她之前生活的世道是不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史书这种东西是中州的特产,她一本都没有,原本口口相传的故事经崔宣的介入,几个月内就变得面目全非,这种情形下她又不好找个人对一对春秋战国后到底有哪些朝代——珠珠倒是真的和她同病相怜了,可珠珠当真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她只会眉飞色舞的讲外星人、本子、上会和基金。

      她只能在沉默片刻后岔开了话,“螳臂未必不能挡车,”她其实不太喜欢说这种场面话,不管花了多少年,她都没办法让她的话听着不那么刺耳,不那么嘲讽,只不过还好,她的说话声音能勉强减轻一些讽刺的意味,“要尊重每一个敌人,钢铁似乎比血肉之躯更强,可一旦肉屑卷进了齿轮,车子也只能抛锚。”

      楚岚讪讪的应了声。

      “我以为你会表现得更好一些。”娘娘淡淡道,“我希望信国可以拥有一支完全的,彻底的新式军队,实际上你还是不能完全摒弃你此前所学的一切,在前人手里,刀枪剑戟弓弩是最强的武器,在我们手里,刀应该放在它原有的位置,比如厨房。”

      “微臣知罪。”楚岚只能起身请罪。

      娘娘却郁郁道,“你又何罪之有?”

      她真的好希望素言或者延龄在,一个人面对娘娘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娘娘性格上有点像她娘那边的人,她有话不直说,总希望让人猜。

      “没有做好微臣份内之事。”她惶惶道。

      她其实希望娘娘像一个老师一样,指点她,包容她的错误,引导她前行,可实际上,娘娘更像一个老板,只会提出她的要求,却只字不提解决的方案。

      甚至,她知道,正如前朝武皇所言,官是杀不尽的。

      想跻身上殿的士卒如过江之鲫,如果她完不成娘娘所交代的事,娘娘不会给她更改完善的机会,娘娘会直接罢了她,换一个能一次办成的人来。

      想到此处,她又难免心生悲凉。

      可难过的是,娘娘说的也是实话,和实情。

      “也不怪你。”娘娘打开她与染叶写的述文,“这需要时间,我能理解,但这世道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那么多次机会。自古女人都是一份财产,而我们如怀揣黄金,锦衣夜行,我们必须用战争来告诉其他的国度,这世道究竟谁才是主。只要我们还有邻国,我们就不安全,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做得更好。”

      但若说娘娘是一个纯粹的老板,哪又冤枉她了,假若娘娘真的如酒馆老板一般对待她这个“店小二”,她可能早就不干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娘娘关切地问。

      “我是不是要被开掉了?”楚岚如丧考妣。

      “不至于。”云菩心道,她当年连橙子都忍了。

      在萨日朗阿娘还活着的那个时代,打了败仗的将军只能自裁,甚至她娘连自己都没放过,以身作则。

      橙子被纪正仪烧了七条船,还有脸跟她振振有词说没带幸运项链。

      即便如此,她甚至没揍橙子。

      “我只是希望你能做的更好,并不是觉得你很差。”她说,“我就是一个有点尖酸刻薄还小心眼的人,不太会说好话。”

      哪怕她心里还记着七条船的旧账,她还是体面的问了橙子,“唯臣,你腿怎么了?”

      橙子纠正道,“唯橙,是橙。”

      她立刻就放弃了,毕竟她喊了好多年的橙子,一下子改口也不顺,“楚岚,一会儿叫桃子给橙子看看。”

      打发走这三个倒霉蛋,她看向贺兰贞纯。

      贺兰贞纯其实只是比那仨强一点点而已,她有她自己的问题,比如一直追着她问,“你同洛伊丝公主有交易?”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她警告道。

      “凭什么我不该过问?”贺兰贞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她是真的耿直,“信国是一个国家,不是一支可以雇佣的军队,我们从不借兵帮人作战,打仗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国,战争是一种必须的手法,为了我们安全的最后措施,我们善战,而不好战,你知道打仗会死多少人吗?这不是一种生意。”

      “那不然呢?等别人有朝一日打到我们头上来,坐以待毙?”她不能理解贞纯,就像她当年无法理解金墨一样,谈判在她看来是一种愚蠢至极的交易,战争都无法达到的目的或诉求,使者如何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办到?不愿意谈判的国必然握有八成胜算,不如鱼死网破;愿意谈判的国,往往胜负不过伯仲之间,不如一搏,赢家通吃。

      尤其以现在信国的状态,谈判与和平都是不利的。

      她不可能凭借对种地百姓和做生意的商人征收高昂的赋税,以此来作为本金让油矿和生产枪、炮乃至战车的工厂运转下去,这不仅是杯水车薪,往往还会激起民愤。

      退一步讲,就算她松松手,放开部分技术让老百姓用,尝试让老百姓种出更多的菜,通过一种缓慢的方式让老百姓富起来,再对盈余征税,这样的方式远水解不了近渴——假如她是一个普通男人,她也许会试试这么做。

      或许在珠珠前也曾有像珠珠一样的倒霉蛋出现在这个世道,但她们没能成就一方势力的原因就是放不下身段,她们有着自己高昂的尊严,清高的羽毛不允许她们做任何有违道义的事。

      她们就像金墨和贞纯一样,固执地秉持正义的立场,遵循师出有名的古老传统。

      有时,做正确的事只会满盘皆输。

      不正确的事才能让信国存续下去,比如直接征伐富庶的邻国。

      皇室、王公贵族和世家往往把持着大量的金银,一个国家至少七分之六乃至九分之八的财富都垄断在他们手里,只要打赢了,这些人就从统治者变成了任人宰割的一块肉,杀了这群人,没收他们所有的金银财宝和地产,工业就能周转下去,生产更多的武器,进攻更强大的国家,杀下一波皇帝和王公贵族,这才是一门利滚利的生意。

      老百姓只要有米下锅,日子照过,谁又真的在乎此朝以何为国号和皇帝姓什么,她们的适应能力可强了,没人真的会对前朝真情实感,除非新皇的刀砍了她们。

      当然她最起码要假装自己是一个体面人,这种鬼话她不能说出口。

      “只要这世上有两种声音,那就一定会较一个高下,与其养虎为患,不如主动出击。”

      贺兰贞纯一幅瞠目咋舌样子,“师出必须有名,你打南梁,东周,还算继承位次之故,你打比谢列时就已经是……”

      她打断贺兰贞纯的话,拿当年搪塞金墨的话回敬了贞纯,“君权神授,胜仗就是神的旨意。”
      #
      月色如水。

      新郑官宦人家的庭院长得都一个样子,安置几个假山,种上一些树,最好四季都会开花的品种都来些,这样夏天能够赏荷,冬天梅树会开花,似乎这是他们认知中的风雅之趣。

      延龄努力去理解了这样的风物之美,努力了半天她还是很想要一栋像小茉家那样的别墅。

      屋外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她想要暖气、自来水和冲水厕所,最好再来一个大理石台面的厨房。

      因为外边再好看也遭不住夏热冬冷。

      纪正仪披着狐裘,俏立庭院内,迟迟不开口。

      “呃,”最后还是她主动说了话,“你不会要在院子里吃这个晚饭吧。”

      纪愉只觉得沮丧。

      不论官场上她有多八面玲珑,面对贺兰延龄这种眼神写满了清澈愚蠢的人,她也没办法。

      “不。”她拉着脸,“请。”

      “你怎么这么憔悴?”贺兰延龄不仅哪里都不像一个尚书,她甚至不像一个官吏,宦海沉浮,谁都知道要惜字如金,多听少说,延龄却不然,她叽叽喳喳的。“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我跟你说,你要不要换个枕头,我拿荞麦皮装了一个枕头,可舒服了,你要不要也搞点?”

      都不需要理她,她自己就能叽叽呱呱一大段。

      “因为我在生气。”她本来想像一个执宰一样来接见贺兰延龄这个次辅,但她意识到假如她那么做,以贺兰延龄的脑子,绝对会按字面意义去理解,这样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很糟。

      “咦?”延龄扭过头。

      “生你的气。”纪正仪一脸的不高兴。

      只能说这么多人里,心机、城府乃至阴险、算计勉强“像个男人”的,还就茉奇雅那个崽种一个。

      “为什么?”她茫然道。

      “你让一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宫女,谎称自己是使臣,还问我为什么生气。”纪正仪语无伦次,最后烦躁挥挥手,“跟你也说不通。”

      “吃不吃烤黄油面包?”延龄从兜子里掏出来三个冻硬的面团,“不过这是我用小冰盒带过来了,也说不准坏了。”她闻了闻,感觉没什么怪味。“这可是可颂包,是你也认识的那个崽种做的,她做甜点的手艺很棒的,我拿了三个,你妹呢?”

      “冯舟死了,她去临安了。”纪愉坐下,叫侍女来问了延龄面团应当怎么烹制,待侍女走后,她支着头,靠在椅子上,淡淡道,“你主子,当真是精通毒理。”

      “这就不得不提一个离奇恐怖的故事了。”延龄真的听不懂任何一句阴阳怪气,她绘声绘色的讲起来了,“西信四大都督离奇死亡事件,这到底是神灵的惩罚,还是道德的沦丧。”

      “停。”她说,“不要讲鬼故事。”

      “你居然害怕鬼故事。”延龄咯咯笑起来。“你和娜娜一样丢人。”

      “那我给你讲个真的鬼故事吧。”她笑起来,“不错,正是,你主子曾问过我一个问题,我的答复便是如此,为此计,我不得不与人虚以逶迤,我要许诺人足够多的好处,在这里,封妻荫子,世代为官,就是大部分人毕生所求,因此,”她前倾些身,“我也只能承诺这些东西,你可知征钺国,谁会挂帅?”

      “你既然这么说,我猜猜看,”延龄此刻又变得极其敏锐,“纪鸯。”忽然间她不再是一个天真无知的话唠,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怀疑,那种清澈愚蠢又无知的模样,是不是延龄可以装出来玩弄她的。“而追随你的人,他们的子侄,会在纪鸯的军中,至于纪鸯,她的一切,都注定她在中州,不能服众。”

      “你可真的给我出了个难题。”延龄笑吟吟的摇着脑袋。

      “没办法,”纪愉也笑起来,“我有我的无奈,我和你主子不同,我是真的没办法,纪鸯的死活,凭君一念之差。”

      “所以说这可是个大难题。”延龄挑起眉,“另外,她不是我主子,她算是老板吧,负责发钱的那种。”她看着纪愉,“你呢,也了解她。”

      “要换做我,当然也要隔山观虎斗。”纪愉嫣然一笑。“谁都一样。”

      “我还以为你们这种聪明人都多疑,”延龄忽顾左右而言他,“她那么干脆利索承认了,你居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是一个局。”

      “我当然怀疑过,”纪愉讥讽道,“但她太猖狂了,要想用身份设局,最起码做派不要那么肆无忌惮,区区都统怎敢这般行事。”

      “哦那你是误会了。”延龄说,“她做四边总制时就已经是这个德行了,不然金墨也不至于对她失望,乃至发生后边一系列的事。”

      说实话,茉奇雅和金墨闹到今日这种地步,只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从根上说,还是承平的问题。

      按娜娜她娘的话说,承平生下温尔都后就像被夺了舍一样,她“疯”了,从一个英明睿智的国主,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婆母,和每个恶婆婆长着一样的脸。

      所以没等温尔都长大,承平就突然“死了”。

      但金墨心里的恨已经种下。

      她恨温尔都,而偏偏茉奇雅是温尔都的女儿。

      所以金墨觉得自己亏了,对茉奇雅是重用,也打压。

      至于茉奇雅,她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一丁点清晰的认知,向来以可汗独女自居——也可能是她拿捏住了金墨的心理,就算真的反了,以金墨优柔寡断的性格,也不会杀她,拖一拖就有转圜的机会。

      金墨放权给她,意见相左时,她就真的敢以公主身份赐死左都督。

      金墨眼里这是放肆,纯粹的放肆。

      最终闹成今天这样,她在两个人之间受夹板气,这日子过的真精彩。

      纪府的侍女还是挺聪明的,她们把小牛角包煎了煎端上来,味道闻起来还是那么的香。

      “你先尝尝。”她说,“你尝尝坏没坏,你吃完没有坏肚子我就吃,我好饿啊。”

      纪正仪给了她一个白眼,不过还真的尝了,“挺好吃的。”

      “热乎的小面包真的很香。”她看了眼沙漏,“好了,一个时辰内你要是没事,我就要吃我的那一份了。”

      纪正仪当然是马上给了她第二个白眼。

      “所以,是每个左都督都如此猖狂吗?”纪正仪问她,“那我问你,你敢吗?”她似笑非笑,“你主子毕竟,好话是说满了,自己说过的话,可终有一天会遇到需要兑现的时候。”

      “你瞧,就像她觉得金墨不会杀了她,我也会觉得我罪不至死。”延龄笑眯眯地说。“每个左都督,都会和大逆不道沾点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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