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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秦王又去看病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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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苍梧山就是越人崖,而流萤谷,就在越人崖下面。
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他们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爬到了崖顶,草木茂盛无边,风吹过,掀起一阵阵墨色的波浪。
荆轲站在崖边,俯仰间天地广阔无垠,顿觉神清气爽,惬意无比。
太阳将落,在漫天的余晖里,他回过头对林昭笑道:“秦小兵,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你看这天地的钟灵毓秀,都被我们给赶上了。”
林昭也在望着远处的长空、山川和落日。火一般的霞光,终于让他苍白的面容上有了一丝血色。
越人崖下面就是流萤谷了,荆轲找来藤条结在一起,将林昭绑在自己背上,另一端绑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上,道:“我数到三我们就跳下去,你抱紧我。”
深吸一口气,林昭闭上了眼睛,搂紧了荆轲的脖颈。
一,二,三。
再次睁开眼睛,他们却还在崖上。
荆轲嘿嘿一笑:“我还没准备好,再来”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林昭终于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他表面平静实则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敢跳。”
荆轲笑得有点尴尬:“小时候从山上滚下来,摔怕了。再来,这次一定可以!”
一,二
三字一脱口,二人就离了地面,随着藤条荡下去。
晚风拂面,耳边掠过归巢燕鸣,霞光在眼前隐入群山。
谷口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儿,怀抱着一个黑陶小瓮斗蛐蛐玩儿,看到两个人绑在一起从天而降,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直到两人落地,嘴巴也没动过。
谷里苇草连天,零星有几块良田美池桑竹,但良田里种的不是稻麦,美池里养的也不是游鱼,而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材。
“那小孩,你知道这里的谷主住在哪里吗?”荆轲一边问,一边把林昭从自己身上解了下来。
小孩吸了吸涎水,终于回过了神来:“你们要找先生?跟我来就好。”
于是,荆轲背着林昭,跟在那小孩后面芦苇深处走去。
渐渐地,苇草高过了人,林昭抬起手,拨开挡在前面的芦苇,好让它们不要划到荆轲的脸。
在苇草里七绕八绕,终于走了出来,几间茅草房,静立在嵌满繁星的夜空中。
荆轲把林昭从背上扶了下来,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声:“乖乖,这么隐蔽。”
门开着,桌上一灯如豆,灯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翻看着一帘泛黄的竹简。
荆轲对着那人深深作一揖:“山野之人荆轲,携小友林昭前来求医。”
百里青并不看他们,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半夏,规矩都说过了吗?”
那小孩儿一吐舌头:“忘了。”
这才跟他们说:“我们先生从来不白给人看病。”
林昭心里七上八下,印象中只觉得这些世外高人的规矩不是一般地多,多半也讲究各种缘分,那如果和他没缘,小命岂不是要撂在这儿了?
“那要怎样才看呢?”荆轲问道。
半夏这才放下了他的宝贝蛐蛐罐儿,掰着手指头说:“黄金、珍珠、玛瑙、翡翠什么的都行,只要我们先生满意。”
荆轲喜上眉梢:“这还不简单。”
立刻扶着林昭坐下,自己也坐在他旁边,开始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林昭和半夏睁大了眼睛,看他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
荆轲挑挑拣拣一阵,拿出了一只澄黄的金簪,向门内说道:“这只金簪满意不,这可是得月楼花魁玉玲珑......”
还没说完,百里青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妓女的东西?”
荆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随即生硬地转换了话头:“......是玉玲珑的仰慕者......公孙朔替她打的,打好之后,公孙朔......公孙朔突然幡然醒悟,觉得那个,耽于女色实在是该死,于是就扔掉了这只金簪,决定专心练武。这只金簪,玉玲珑可见都没见过。”
百里青看了一眼,随即又慢条斯理地去翻他的书,悠悠道:“雕琢太细,女里女气的,不要。”
荆轲又挑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边缘镶着一圈殷红的宝石,不等百里青表态,抢着说道:“这柄镜子虽然好看,但可不是女人的东西。而是昔日周王祭祖用过的,能驱魔辟邪,听人说,这上面的石头也值钱地很。”
百里青哼一声:“我又用不着镜子,不要。”
荆轲忍气吞声,又换了一个。
这样几次下来,任凭荆轲一张嘴说的舌灿生花,百里青也不为所动。
最后只剩下了一方精致的锦帕,金丝绣着龙凤。荆轲掂了掂,开口道:“一般的手帕都是四寸见方的,我手里这个却足足大了一倍,百里先生可知道为什么?”
百里青看了过来,荆轲展开绣帕,莞尔一笑,自暴自弃似的说道:“因为它是专门给男人用的,有些男人拉起脸来,可比女人大多了。”
百里青腾的一下站起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站在门内,居高临下地说了句滚,便哐地一声合上了门。
半夏咂咂嘴巴:“我来到谷中,还第一次看到先生生气。”
林昭看着地上荆轲那堆脂粉气浓重的宝贝,沉默了。
半晌,他挣扎着站起来道:“走吧。”
既然没有信心能干好秦始皇统一六国的工作,留在这个世界也是白白蹉跎了时光,还不如早点寻求个了结,说不定还能回到那个昏昏欲睡的课堂。
荆轲却按住了他,沉声道:“说好了你的生死包在我身上,我有办法。”
林昭又坐了下来,心道,反正都要死了,暂且看看这个史上最不靠谱的荆轲又要干什么。
借着月色,荆轲慢慢踱步到半夏的蛐蛐罐儿旁边去,低头看了一眼,摸着鼻子笑道:“半夏,你这两只蛐蛐儿巨身修尾,青项金翅,可好的很呐。”
半夏仰起小脸,惊喜道:“你也会玩蛐蛐儿?”
荆轲笑道:“我比你小时就开始玩了。——你们谷中还有比这两只更好的,我来时看到了。”
半夏抱住了他的腰摇道:“在哪儿,长什么样,快告诉我。”
荆轲捏捏他肉嘟嘟的脸蛋:“你想办法让你家先生再见我一面,我就告诉你。”
半夏一下子放开了荆轲,站在远处上下审视。
荆轲循循善诱:“梅花翅,小方头的黑蛐蛐儿,你说好不好,你让你家先生开一下门,我就告诉你它在哪儿,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半夏两只手绞在一起绞了半晌,一跺脚:“行吧,你不许哄我。”
片刻之后,门果然又开了。
百里青怒容未消,看着横在眼前的一把匕首,通体乌黑,没有任何装饰,实在是普通地很。持匕首的人说:“最后一个了,包您满意。”
百里青瞪着面前人那张俊朗清冷的脸,挖苦道:“我在等你讲它有什么高明的来历。”
荆轲落寞一笑:“没什么来历,家传的。”
四寸长的匕首,没有任何装饰......百里青心中一动:“你是隐香门......”
“先生,”荆轲大声打断了他,“我这把匕首,够了吧?”
夜风猎猎,苇草沙沙作响,林昭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百里青终于接下了匕首。
夜深了,百里青给了林昭一丸药暂时压制毒性,让半夏带他们到一间茅屋里暂时住下,准备第二天再解毒。
自从把匕首给了百里青之后,荆轲就一直有点怏怏的,平时能说十句话的现在却一句话也不说。
林昭猜想那把匕首大概是荆轲很重要的东西,心里遂有点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经过几天的相处,林昭本以为这个荆轲并非历史上那个一去不复还的悲情刺客,而只是一个爱财贪玩的风流男人,但现在他却又如此看重一把匕首......
更重要的是,他为了救自己的性命而舍弃了他的匕首,自己却不是他认为的替自己挡了一箭的救命恩人,而是他本来要刺杀,也是本来去抓他的秦王......
脑子里思绪翻涌,一句“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昭呆呆地望着窗前明月,突然转头问道:“为什么?”
“什么?”荆轲一头雾水。
林昭定定地看着他在这个世界接触最多,却又一点儿也不了解的人,问:“为什么小时候会从山上滚下来,为什么会摔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