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刀与锚》汤雪沃

5、男缪斯

　　“所以，橘子你是真的准备做双眼皮手术了？”

　　正开着视频通话的手机放在电脑的一边，桔籽难得在洗澡后把自己的头发盘成丸子头，正襟危坐地准备好笔记本和圆珠笔，是真的认真在查资料。

　　路青芒放下手里扎着水果的竹签，凑向镜头眯起眼睛看，一个字一个字念：“通常以不影响眼睑闭合为标准，形成一条长梭形切口线……”

　　“哇。”她又叉起一块西瓜塞到嘴巴里，感叹道，“做手术这么不容易吗？我还以为只需要闭上眼睛躺在手术台，忍受一下麻药的痛苦就可以变美了。”

　　按理说，是这样子的。

　　放下浏览知网的鼠标，桔籽摇摇头，认真道：“你不知道这个尉医生声音多好听，我愿意为他贡献出自己宝贵的看综艺时间，多学习多进步，早日成为重睑手术的专家。”

　　桔籽的小算盘打的倒是精，要是能够多了解一点知识的话，倒是确实可以延长语音通话时间。

　　“你这是彻底放下张陆了呀？”路青芒笑起来，只是摆弄着竹签的手指还是显现出主人的一点紧张。

　　桔籽面无表情地抬起脸：“张陆是谁？没听说过。”

　　很好。

　　不愧是桔籽，抛弃掉之后就是这么爽快。

　　路青芒这才咻地一声松了口气。

　　她穿着很清凉的睡衣，清瘦锁骨下面的肋骨线条都若隐若现，倒是嘴边叉着水果的手指就没有停下来过。

　　桔籽秉承着“过午不食”的信念，现在肚子都叽里咕噜地在叫唤，看着哪怕是经过摄像头放大都依然清瘦的女孩羡慕道：“你这真的是怎么吃都不胖，人间理想路青芒！”

　　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好，在校成绩都是满点，最关键是还怎么吃都不胖。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值全部都拉满。

　　“我才是羡慕你呢，”路青芒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过等到桔籽看过来的时候，她又笑着转了话题，“那位姓尉的医生，真的那么帅吗？”

　　桔籽猛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如果搁在以前的话，这就是我的缪斯，我的爱情，我的死而无憾。”

　　又开始胡扯了。

　　但是虽然知道自己这位室友很颜控，但是看到桔籽这么激动倒是头一回，哪怕之前是和张陆，也只是对着照片平淡地称赞了几句，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值。

　　路青芒这下是真的好奇了，“有照片吗？我也想看一看。”

　　一说这个，桔籽就郁卒地想要以头撞墙，扼腕叹息道：“我也很想看。”

　　因为网络上没有什么尉屿迟的照片，就只有在美容医院的墙面上才陈列了一张，结果桔籽因为那瞬间被闪电照亮的容貌被弄得晕晕乎乎的，和豆子后来又聊了这么久，都没有记起来去拍下对方的照片这件事情。

　　虽然脸的照片没有，但是手的照片还是有一张的。

　　桔籽扒拉着手机相册翻了好半天，然后拖拽出一张照片发过去，带着点小骄傲的语气炫耀道：“看我这拍照技术，是不是非常可以？”

　　握着手机的手指颀长，在灯光的照耀下带着点苍白的冷感，指甲是健康饱满的圆润，绷紧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是桔籽借着扫他二维码的时候不经意拍下的。

　　确实是非常的可以，简直可以去应聘爱豆站姐，光凭这技术就能迅速吸粉过千。

　　桔籽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本来以为是扫描的界面，结果点开才发现是相机。”

　　再点回去反而更加尴尬，于是她索性直接拍了照片下来，后来才重新用拍到的照片扫的码。

　　幸好没有手抖，二维码依旧可识别，不然她真的要泪洒大平洋。

　　“这样好像有点不道德，”桔籽嘿嘿一笑，等对方看完后点了照片撤回，“我本来想扫完后直接就删除掉手的照片的，但是又有点舍不得，给你最后分享一下，这回就真的删掉了。”

　　美色当前，能用脑子进行理性思考，那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路青芒安慰她两句，对着日历算了一下，“但是现在已经是八月末梢了，你做完手术可能就要开学了吧，没关系吗？”

　　桔籽头也不抬地对着电脑记笔记，嗯了一声，露出个可爱的笑眼，“所以到时候，一定要麻烦我们路女神多多照顾我了。”

　　她的眼睛弯弯的，有隐约细碎的光芒从眼裂中温柔地泻出来，带着看得人也跟着心情变好。

　　因为已经做了将近一年的室友，路青芒有点踌躇地问：“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做手术就会有痕迹的，恢复期怎么也得一两个月，这也没关系吗？”

　　完全就会被同学看出来了好吧。

　　“一两个月可能还是会看出痕迹的，恢复的再怎么快也需要三到六个月。”桔籽翻了下之前的笔记，还很认真地告诉她，“所以基本这个学期我都要在和增生奋斗中度过了。”

　　路青芒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被别人看到，也没有关系吗？”

　　毕竟很多人都不想让身边人发现自己整容的痕迹，哪怕是微整，也不想被身边的人知道。

　　谁不想要做一个天生的美女，可以无知无觉、而非经过后天加工地变美呢？

　　桔籽却很淡定地合上笔记本：“爱美无罪，整容有理。”

　　说话的语调可以和播音主持字正腔圆的声音相媲美，非常官方非常敷衍。

　　行吧。

　　她就不应该拿普通人的思维来度量这位桔籽小姐。

　　于是路青芒看了眼时间，掐着点跟她说：“祝你一路顺利，和你的男缪斯度过愉快的时光，开学见。”

　　“你要去参加烤肉派对了吗？”桔籽看着镜头另一边的女生已经开始喷定妆喷雾，柠檬气都要从嘴巴里挤出来，“真好，居然可以不变胖。”

　　想她桔籽每天都要掐着卡路里过日子，当时为了在KTV吃路青芒的生日蛋糕，她都是先运动了半个小时减掉对应的热量才开吃的。

　　结果对面这位居然还要去吃烤肉派对？

　　世道不公，桔籽落泪。

　　笑着撂断电话后，路青芒原来风轻云淡的笑容一下子卸掉。

　　不大的桌面上，不仅摆满了现切水果的塑料盒，还有空掉的巧克力派包装袋、薯条盒子的番茄酱凝固在最后半根土豆条上、三份装得满满的盒饭连葱花都刮得一干二净。

　　无论怎么吃，从来都不会长胖吗？

　　路青芒一口气喝掉最后的半杯牛奶，拿着催吐管跌跌撞撞地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起来。

　　十分钟后，她接起友伴打来的电话，声音又变得清晰而温柔，一点嘶哑的痕迹都听不出来，“好的，我现在就出去，再上两盘五花肉吧。”

　　听筒那边的女孩子很羡慕：“真的是吃不胖的女神啊，你快点来，我们就等你了。”

　　路青芒按掉手机的通话键，迷茫地发了半分钟的呆，然后擦拭掉嘴边的一点秽物，急匆匆起身出了门。

　　不可以哭，哭的话，之前辛苦花了半个小时才化成的妆，可能就要毁掉。

　　路青芒这边的事情，桔籽当然不知情，她才松下半湿的头发，对着手机联系人的界面沉思。

　　尉屿迟的微信名字也很简单，就是普普通通的本名，非常单调无味，头像还是系统自带，个性签名是……

　　好的，没有个性签名。

　　朋友圈的权限倒是完全放开，然而只有两张不咸不淡的风景照。

　　别说什么游戏截图，甚至连早、午餐吃了什么的照片都没有，连正常直男的品味基准线都没有。

　　桔籽啧啧感叹两声，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脸，这实在是无聊的最高级，最糟糕的那种朋友圈展览了。

　　哦，说错了，除去几张风景照，还有几条重睑手术的科普性文章，来源是Annuals of Plastic Surgery的期刊，桔籽看了下发送的时间，还是今天早上才转发的。

　　太敷衍了。

　　桔籽很有学术精神地读了大半天，配上手画的简图，在那里用荧光笔戳戳点点地来回描画，大学期末考试的时候可能都没有这么认真。

　　果然，她的耐心都是会因为对方的颜值分数而波形弹动的。

　　关掉文献前，桔籽翻回去随便扫了眼引言前的署名。

　　Yuchi Wei, PhD, MD.

　　因为是倾斜的小号字体，桔籽还是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清。

　　所以这不就是尉屿迟吗？

　　道理她都懂，可是为什么自己发表的文章，还要通过别人的链接来转发？

　　这已经超出了闷骚的范围，完全就是树懒成精了吧。

　　正在桔籽腹诽的时候，手机一震，有人来消息了。

　　她一个哆嗦，手机差点没砸到脸上，又不期然地回忆起面诊时，最后对方的表情。

　　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笑意凝住，唯有桔籽还在不怕死地重复道：“就是这个区别了吧，尉医生你的牙签真的格外的短啊。”

　　桔籽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单纯，完全没有朝其他的角度考虑过，但是在对方的沉默不语中骤然察觉到不对，后知后觉地慌忙捂住嘴：“好的，我不说了。”

　　气氛变得更加奇怪，时间都好像凝固住。

　　最后还是来敲门的人打破了沉寂，门外的豆子自然对屋内的情形一无所察，“尉医生，患者已经准备好了。”

　　然后尉屿迟整理了一下口罩，凉凉地掀了一下眼皮，用上可以说是温和的语气对桔籽告别道：“那么手术台见，桔同学。”

　　桔籽望着他远去的修长背影，腿一软，崩溃地挤了下自己的脸。

　　这不是手术台。

　　这分明是屠宰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