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刀与锚》汤雪沃

2、颜控的世界

　　说实在的，桔籽是一个非常肤浅的人。

　　更简单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桔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还不是那种越看越有魅力的内秀男人，就是一打眼看上去就会发出“哦豁”感叹的漂亮男人。

　　没错，就是这么肤浅。

　　但是估计她也没有想到，她有一天也会从倾慕的异性嘴巴里听到相同的话。

　　“我喜欢好看的人。”

　　一班的同学都聚在KTV的包厢里唱歌，清甜的果酒味和散落在桌面上的爆米花交织成狂想曲的前奏，蓝红色交错的打光在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内略显刺眼，班对在握着手麦对唱情歌，然而此时没太多人关注，连鼓掌起哄都欠奉。

　　外面是大雨倾盆，湿绵绵的黏腻雨汽沾湿了桔籽的脸。

　　她提着十六寸的双层生日蛋糕推开包厢门时，就看到所有同学都牢牢盯着班里最有人气的男孩子，抓着的牌和酒瓶歪斜地倾倒在桌面上。

　　“桔籽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原本围坐在一起的同学们顺着门口的声音跟着看过来，顿时也都哗啦啦起身站起来，嘴里嚷嚷着，“老桔你来的时候正好，咱们正逼问班草的择偶标准呢，你赶紧坐。”

　　昏暗和明亮光线的交界处，额发和睫毛都被雨水打湿的女孩皮肤白而清透，大到夸张的猫咪口罩遮挡住大半张脸，宽松的深绿色T恤浅浅地盖过大腿根，笔直而匀称的腿蹬着一双深棕色的长靴。

　　这样略有点大胆的着装配色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有点奇怪，但是因为女生本身的自信姿态和随性抵住大门的腿，反而更加独特明丽。

　　总之，不用再细看就知道，来的这人肯定是桔籽。

　　然而，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微弯着的眼睛，笑起来就非常元气可爱，手里掂着的蛋糕盒子被最前面的男同学忙着接过去，“辛苦了橘子，我给你去叫杯柠檬汁？”

　　一旁早就有女生给她腾出来位置，还故意拍了拍蓬松的抱枕帮她放上去，“快来快来，班草这种闷棍子就靠你来逼问了。”

　　桔籽也不客气，接过松软的抱枕垫在腿上，勾起一边的口罩带子解下来，拿起室友的芒果汁喝掉大半杯，“真心话大冒险？”

　　室友路青芒不明显地往她身后躲了躲，小声道：“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的话，我就要去厕所尿遁了。”

　　“瞅你那点出息。”桔籽面上还是温软无害的笑，不过从齿缝里小声发出的气音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拿出你大美女的气势来，胆子这么小可怎么办？”

　　真心话大冒险，大学生最津津乐道的酒桌KTV小游戏。

　　拿着玻璃酒瓶放在桌子上，固定好瓶身，拨动一下就飞速地旋转起来，瓶口对准谁，谁就要选择真心话或是大冒险。

　　这次刚好就轮到班草张陆。

　　不过很显然，比起班草，大家更关心桔籽，就连本来在放声唱走调情歌的小情侣都按了暂停键，几步跨过来，“籽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那咱们这局就太没有意思了。”

　　总有一种可以活跃气氛的灵魂人物，缺了这人的话，什么活动都没什么意思。

　　就比如说他们班的桔籽。

　　“先切蛋糕吧，不着急。”桔籽微点下颌，把生日帽扣在室友路青芒的头上，点亮蜡烛让她许愿，新鲜的芒果果肉代替之前浑浊的酒气充斥在大家的唇齿间，一起拍掌庆祝起来。

　　班草张陆跟着看过来的目光晦暗不明，旁边的人起哄道：“桔籽，你的小老公正盯着你呢，你快把小奶狗领回家去吧，别再成天屠我们单身贵族了！”

　　“就知道贫。”桔籽语气带着点嗔怪，扬起的笑脸却是明媚的，她和班草确实暧昧了挺长的时间，每天都是发短信、打电话不断。

　　送早饭帮搬水这种事情，班草更是每天不落，甚至连室友的分量都会帮着一起带好，饶是有点社交恐惧症的路青芒都记住了班草张陆的脸，还帮着他说了不少的好话。

　　“好吧，张陆同学。”在愈发大的哄闹声中，桔籽清清嗓子，挺轻快地问道，“既然你选择了真心话，我就代表人民大众问你一个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其他人更是起哄声顿起，帮着她接过蛋糕的男同学还笑骂道：“什么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分明是你以权谋私，问私人问题。”

　　桔籽带着点小骄矜的羞涩微笑，倒是也爽快地承认了，“好吧，居然被你们发现了。”

　　在一片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喝了不少酒的张陆撑着有点发晕的头，闷声道：“换个问题。”

　　桔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来。

　　其实他们也算是维持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有很长的时间，很多次桔籽都以为对方要告白，结果气氛都烘托得正好的时候，张陆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就是生硬地拗转过话题。

　　桔籽也确实挺喜欢暧昧时候那种粉红色气泡，问题是比起关心自己，张陆好像对她的室友们都更关心，能记得请路青芒喜欢的水果和第一次获得小提琴奖的日子，却连自己的生日和忌口的菜都记不住。

　　不过这些也是小事，桔籽的颜控毛病实在是非常严重，她愿意看在班草的美色上原谅他。

　　可也不能这么一直僵持着吧。

　　刚开始桔籽还想保留点女孩子的矜持娇羞，结果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懒得藏，索性直接把问题挑明了，“如果不想选真心话的话，也可以选大冒险。”

　　“是啊是啊。”有同学看出点不对，拿起张扑克牌，“我们也不欺负人，班草你和桔籽隔着这张扑克牌亲一分钟，怎么样？”

　　暧昧期的男女隔着薄薄的一张纸亲吻，确实是非常doki doki的心动事情，对方的每一次细小颤抖都可以通过硬纸片传递，双眼对视时是粉色的河流对接流淌。

　　无论是面红耳赤地躲开目光，还是大胆地数对方盛着灯光的睫毛，都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悸动。

　　然而在节日庆典一般的欢乐气氛中，班草还是皱起眉头小声道：“这样对女孩子太不尊重了，还是不太好。”

　　桔籽倒是已经接过纸牌，把本来另一半挂在耳朵上的口罩也摘下来，“我没关系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桔籽完全玩得起。

　　“人桔籽可都说行了，班草你就别装绅士了，搞快点搞快点。”有人着急地催促起来，甚至还鼓掌念起了节拍。

　　“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桔籽轻笑了一下，索性别过耳边的发丝，主动靠过去。

　　凑近他的时候，是雨水混杂着清新橘子的沐浴露味道，混杂着女孩子温软的不知名清香。

　　猝不及防的，班长猛地往后一倒：“我还是选真心话吧，不过能不能换个简单的问题？”

　　这下，便是再热的气氛，也经不起他这样再三再四的打断。

　　有女同学蹙起眉：班上的人都知道张陆本来就对桔籽有意思，但是又一直看不到进展，这才有意撮合的，怎么现在倒像是大家故意在逼他一样？

　　男生更是直接骂出来：“问个理想型而已，又没问你初夜的时候几分钟出来的，怎么跟个公公一样磨磨唧唧的？”

　　他们这是大学同学的聚餐，等大家开始实习之后，估计就很难再聚齐。

　　这两人也算是拖拖拉拉了好几个月，他们看着着急，想要最后推一把，没想到张陆还这么推三阻四的。

　　更何况，追桔籽的男生从来就没有断过，张陆因为长得不错，也得到过挺多女孩子的青睐。

　　这两人老家又不在一块，基本是错过了就很难再在一起了，他们也不知道一个老爷们在这里矜持个什么劲。

　　便是再老实的人，也听不得这个激，张陆更是脸都涨红了，嘟囔着：“你他妈的才是公公。”

　　他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往外扫，然而他在乎的人根本一个眼风都没有扫过来，只是软软地靠着桔籽，在那里亲亲密密地挽着胳膊小声说悄悄话。

　　倒是桔籽很认真地看过来，一双总是微弯的眼睛干净又漂亮，很诚挚也很动人。

　　张陆咬咬牙，酒意翻涌到脸颊，大脑一片空白，声音清楚道：“我喜欢好看的人。”

　　本来唇角微僵的桔籽灿烂地笑开，连带着众人都被她明亮的笑意感染，吹着口哨叫好。

　　路青芒今天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口说话，声音又轻又小，很温柔：“说的也是，我们橘子就是长得特别好看。”

　　“哎呦，班草你挺会啊。”之前烦躁的男同学面上带点愧色，揽过他的肩，“要是早这么会撩妹，我们估计连你们的喜酒都喝上了。老实说，你是不是不想请脱单的饭？”

　　张陆被学体育的男生搂得喘不过气来，一直压在心里的委屈和烦闷更是忍不住，直接挤掉了他剩余不多的理智，“我喜欢的是路青芒。”

　　原本吵闹如庆典一般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没有音乐声的MV还静止在男女主角伸开手臂拥抱的前一秒。

　　十来平方米的空间围绕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张陆也发现自己的话不太对劲，慌忙道：“我是说，我喜欢的是像路青芒这样好看的人。”

　　“你是说我不好看吗？”桔籽直接挑明了问，这时候倒是还记得要安慰地拍拍靠着她怔住的女孩。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桔籽还是有点想笑，路青芒紧紧地箍着自己的手臂，估计都快勒出来淤血了。

　　路青芒倒是好像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张陆这时候一个劲儿地盯着路青芒看，可惜就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这时候他理智回笼，整个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出了什么之后，他尴尬地抿住唇，“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张陆遥遥打量了一下，这张他没有投注过什么关注的面庞，但是就算想挑剔也找不出什么缺陷。

　　实在是非常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只是他不喜欢而已。

　　良久，在桔籽微笑却带着点固执的注视下，他小声道：“我更喜欢双眼皮的女孩子。”

　　夜凉如水，一盏一盏的街灯照亮了夏夜，积水覆盖的水洼倒衬出女孩子并肩而行的身影。

　　“单眼皮很有古典的韵味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选择成为有一双单眼皮的人呢。”路青芒喋喋不休，好像从出生起就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你没必要听他的，我觉得你特别好看，全世界第一好看。不，全宇宙第一好看！”

　　桔籽停住脚步，张开手给了紧张到手心都攥出汗的女孩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女孩子声音又温柔又轻快，但是路青芒知道她这都是在安慰自己。

　　于是她更想哭了，声音都带着哽咽：“橘子，我真的不喜欢他，要不是因为你，我估计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记不住呢。你不用为了这么一个衰人，去做什么双眼皮手术啊，超级疼的。”

　　“真的不是因为他。”桔籽无奈地说，“其实我本来就有点想做，只不过这次是个契机，让我坚定了信念而已。”

　　想她桔大师纵横情场十数年，竟然在这么一个看起来闷骚老实的班草身上翻了船，还被当成了工具人，实在是太郁闷了。

　　比起失恋的伤心，倒是自尊心受挫这样的形容会更贴切一点。

　　有的人要用刺青来纪念逝去的爱情，但是桔籽才不要。

　　她只想变美，顺便把这种挫人缝进手术刀去掉的皮中，让它再也不要见天日。

　　路青芒这才停止了哽咽，忐忑地问道：“你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桔籽凑上去，啵唧亲了一大口自家的美丽室友，“我还想夸他有眼光呢。”

　　前提是自己没有被摆了一道，还当成工具人利用的话。

　　毕竟如果用数字来衡量的话，路青芒实在是要比张陆好看的太多。

　　看着破涕为笑的路青芒，桔籽默默咽下去了这句心里话。

　　是的，颜控的世界就是这么的肤浅，又兼简单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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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张陆=姓张的路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