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刀与锚》汤雪沃

14、黑色眼罩

　　骄阳似火。

　　这形容的不是天气，而是此刻桔籽的内心。

　　没有人会知道参加完早上无聊干瘪的开学典礼、下午两点钟还要搬寝室是一种多么痛苦的体验。

　　刘海被黑色的小发卡别到头上去，桔籽呼地憋足口气，放下来最后一大袋行李。

　　汗水顺着细腻的脸颊往下流，加上本来的月经期也让人感觉潮湿黏腻，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包盐焗的橘子干。

　　好讨厌，果然人类学这样的小众学科没有人权。

　　桔籽刚进大学的时候就发现，除了路青芒外，宿舍里其他的室友都不是同一个专业、年级的。

　　等到桔籽上完大一，另外另个学姐就已经领好了毕业证书离开了大学，结果她和路青芒还要在大夏天搬到新宿舍。

　　要不是因为人类学招上来的人少，哪里需要这么辛苦啊？

　　帮她一起搬行李的男同学拍拍手，接过桔籽递过来的水大口咕嘟咕嘟灌下，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最后一包了哈，记得之后请我吃饭。”

　　“没问题。”桔籽脱水一般歪倒在椅子上，奄奄一息，“先让我回到起始点加个血，等我收拾一下之后就请你们吃烧烤。”

　　站在寝室门口的另外一个男生也探头进来，嘻嘻笑着：“陶家烧烤吗？”

　　陶家烧烤是X大附近非常火爆的一家烧烤摊，不但烤出的羊肉串油亮鲜嫩，而且肉质紧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店家在上面刷了一层蜜汁的调料，咬一口就能流出来香甜的肉汁。

　　不仅是肉，就连烤芸豆、烤金针菇这样的蔬菜也别有一番风味，酥脆又可口，特别受到大学生的欢迎。

　　然而大学的男生能吃也不是开玩笑的，请这一顿下来，基本一周的生活费也就飞了。

　　桔籽爽快点头：“当然。”

　　不仅是犒劳这些帮忙的同学，也是在犒劳她自己。做双眼皮手术之后，至少两周不能沾牛、羊肉这类发性的食物，孜然辣椒面这样的重口味更是免谈，她肯定想要在上手术台前最后潇洒一把。

　　“老桔不是我说你，”喝完水的男同学啧一声，“方才张陆可是眼巴巴瞅着你想要帮忙，就是被你当成过路人了。”

　　刚才桔籽对着一大堆行李愁眉不展的时候，班草张陆确实就是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跟一尊望妻石似的。欲言又止，却只能看着她头也不抬地走过去。

　　虽然之前在聚会的时候，张陆说出来的话，活像是从直肠里面放出来的，但是桔籽和他暧昧这么长时间大家也知道，这时候同学们倒是又心软，纷纷说起了好话来。

　　“就是啊，张陆帮你提行李肯定一分钱都不要，桔姐你给个笑脸那就是他的晴天。”门口的男生也帮腔，嬉皮笑脸地帮她算着账，“这一顿烧烤可真是直接送你进破产局，亏不亏？”

　　他这话还没有落地，就听到身后传来男生气喘吁吁的声音，甫一转眼，就见到张陆拖拽着行李的身影。

　　不过这行李很显然不是桔籽的。

　　跟在他后面的路青芒眉头一直紧蹙着，好几次想上前把行李夺回都被他冷硬地避开。

　　路女神少见的发了火：“张陆，你闲不闲啊？是不是有毛病。”

　　说这话的功夫，张陆已经到了她们的寝室门口，原来帮腔说话的男生主动避开身，脸色青白交接。
　　张陆撒开手，眼睛直直地对上桔籽的视线，然后他惨淡一笑：“我可不就是有毛病。”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竟是连停下来喘口气、喝杯水都不曾，眨眼间的功夫已经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楼梯间。

　　“先前的话我撤回。”屋里的男生气愤不已，把手里空掉的矿泉水瓶□□的咯吱响，“这货就是个24K纯智障，帮他说话纯属我们眼瞎。”

　　这张陆可真是自讨没趣，原来哥几个还以为他是回心转意、诚心认错，这么看来还是茅坑里发了酵的臭石头。

　　彻底没救。

　　还想左拥右抱？真是不知道喝了多少、来了几碟花生米，居然能醉成这个样子。

　　桔籽倒是没太在意，拿着湿巾递给路青芒，耸耸肩，“人嘛，梦想总是要有的。但是能不能实现就不一定了。”

　　本来火气上头的几个人噗呲一笑，倒是把张陆这个短暂的小插曲抛了开来。

　　几个男生离开宿舍后，桔籽才拉过路青芒轻声问：“他又来骚扰你了？”

　　之前因为班草脸好，桔籽还以为他人还不错的，没想到脱离滤镜后这就是个无赖。

　　“没有，也就只有今天这么一次。”路青芒勉强笑了下，“可能是他站在宿舍楼下太久没人理，觉得尴尬吧。”

　　她还刻意转过话题，“我刚听你们说吃陶家烧烤，有我的份吗？”

　　这理由完全说不通。

　　就在桔籽还想细问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细弱蚊呐的问好。

　　“那个，你们之前说的陶家烧烤，是耳刀旁的那个‘陶’吗？”

　　她们两个循声望去，这才留意到上铺已经坐了个苹果脸的女生，可能是因为之前这里人太多，这女生一直没好意思下来，这时候才脸红红地望着他们。

　　桔籽赶忙也塞了张湿巾让她擦汗，不好意思道：“对的，同学你也要一起来吗？我请客。”

　　“不用啦，还是我请客吧。”上铺的女生轻快地爬下来，嘻嘻一笑，“陶家烧烤就是我家人开的。”

　　似乎因为她们呆住的表情很好笑，苹果脸的女生眨眨眼：“我叫陶西西。”

　　这还真是巧了。

　　啤酒配烧烤的痛快一夜后，第二天就是九月二日。

　　路青芒本来想陪着来做手术，不过被她断然拒绝了。

　　桔籽啧啧地感叹：“你胆子比我还小，我本来就害怕，你要是再说上两句，我可能连手术台都不想上了，你还是在寝室里歇着吧。”

　　最主要的原因是，路青芒才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才回来，舟车劳顿之后，又是搬行李又是收拾屋子，桔籽还是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瘦得都快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也不知道平时吃的东西都吸收到哪里去了。

　　桔籽拿着收拾好的小包，卡着点在中午赶到了医院，准备先交全款和签协议等一堆事情。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做桔籽最害怕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验血。

　　桔籽一张小脸都皱成苦瓜，一下子恹恹地没了精神。

　　护士俯身去拿抽血的针管，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问她，“你吃过午饭了吗？”

　　“我在网上查资料，说是手术前最好要空腹。”桔籽摇摇头。

　　何止没吃午饭啊？

　　她连早饭都没吃，现在胃部酸酸的，好像有胃酸正在消化她自己。

　　“没这个说法。”护士从旁边拿过来个温热的素菜香菇的包子，从玻璃窗下面的洞递过来，“你先吃了包子再抽吧，反正也不着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私立医院的五星级服务吗？

　　居然连包子都会赠送，桔籽幸福得都快要哭了。

　　当然——

　　不是。一般的患者哪里有这个待遇？医院又不是餐厅，餐饮的服务还是不提供的。

　　这都是尉医生准备好后嘱托她的。

　　抽血的护士望着满脸感动的桔籽，默默把这句话咽下去。

　　“看你这样子，我都要怕了。”抽血的护士笑起来，看着她小口咬包子吃，“我下周也要上手术台割双眼皮呢，你都快把我吓得不敢做了。”

　　桔籽吓一跳，睁大眼睛看笑眯眯的护士，疑惑道：“多眼皮也可以做手术吗？”

　　和桔籽臃肿的眼睛不同，护士的眼皮是层层叠叠的多层，像是开了一把折扇，涂着的桃红色眼影晕染的很得体。

　　总之是桔籽这种肿眼泡绝对不敢尝试的颜色。

　　“当然啦，内双都可以做，多层双眼皮自然也可以。不然，这不是在搞歧视吗？”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窗，护士微笑起来，“说白了，重睑手术是要让眼睑处的皮肤在你理想的高度上重新固定住，进而形成重睑。”

　　换句话说，原来的眼皮是单、是双、还是十八层都无关紧要，因为原本的眼睑部皮肤都会被割去，然后在新的高度重新挂上固定点，缝合成新的重睑形状。

　　不过其实绝大部分的多眼皮都是因为眼睑部的皮肤较薄，不需要抽去太多脂肪，只需要重新挂个固定点就行。

　　桔籽满脸艳羡，“我很喜欢这种多眼皮啊，化妆也方便，还深邃，还特别有魅力，是我这种眼部臃肿的人这辈子都做不成的效果。”

　　抽血的护士笑出声：“豆子说的没错，小姑娘真会说话。但是可能是见到的案例多了，我个人还是更偏向于那种单纯的双眼皮。”

　　有道理。

　　就像很多人也觉得单眼皮很有特色与韵味，但是桔籽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大俗人，只喜欢双眼皮。

　　没辙。

　　包子吃的再慢，也是终究会吃完的。

　　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桔籽颤颤巍巍地把自己的手臂递过去，活像瞬间老了五十来岁，可以说是面如死灰。

　　“抽血有这么可怕吗？”护士握着她的手臂找血管，找好地方之后拆开了针管的无菌包装袋，开始擦拭酒精棉。

　　桔籽盯着自己的手臂，都快要哭了。

　　她真的晕血，一会儿要是厥倒在这里怎么办？

　　因为这事叫救护车，也太丢脸了一点吧。

　　正在她咬着嘴唇恐慌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拎着个黑色眼罩递到她眼前来。

　　“要戴吗？”

　　清冽的声音越过漫长的电波，从虚拟的电子设备传递到四维的现实世界，终于抵达到她耳边。

　　熟悉又陌生的消毒水味道幽幽淡淡地传过来，桔籽下意识想要回头看。

　　下一秒，黑色的棉布织物已经遮盖住她的视线，所剩下的唯有空旷而安心的清淡声音。

　　“闭眼，桔同学。”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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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做了，这就做了！
谨遵医嘱，不同的医生要求的也不一样。
多眼皮和内双都可以做手术，单眼皮也可以做，甚至本来就是外双的也可以加宽。
但是眼部条件好的可以做埋线或者小切口，条件比较差的（比如说肿眼泡）可能更适合做全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