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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食髓(一) ...

  •   安平村是个离城市很远的小村子,爷爷说我们的村子虽然很穷,但是比城里漂亮很多。
      爷爷在我四年级时,带我去过城里一次。去见我亲爱的外公和外婆,他们都是对我很好的老人。每次我去,都会给我买好多好吃的,我最忘不了的就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蜂蜜蛋糕。
      去城里的那天,奶奶拿出了我唯二的裙子:一条缀着蕾丝边的白底绿碎花连衣裙和一条收腰的粉底白碎花裙。
      我毫不犹疑地选了那条白裙子,冯琴说粉色显黑,我才不穿粉色的裙子呢!
      穿好裙子,洗漱完毕,天都还没有亮。
      爷爷牵着我的手,打着电筒,从破破烂烂的泥泞小路走到村口,再从稍微平整一点的泥泞大路走到镇上坐去城里的汽车。
      在走路的时候,天都还是黑的,到处静悄悄的,声音和光明好像都被黑暗给吞没了。在这渗人的黑暗里,我只能紧紧握住爷爷温暖的手心。
      走着走着,我一抬头,突然看见一颗很亮很亮的,有四个尖尖的星星。那时候的天空黑黢黢的,月亮不知道躲哪儿了,太阳也还没出来,连云也没有一朵。只有那颗星星,默默地发着微光。
      它的光太弱了,根本照不亮我脚下的路,但是它让我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光明。
      直到芷茜姐姐搬过来后教我天文地理,我才知道,那颗星星,叫金星,也是电视里经常说的太白金星。
      姐姐说,金星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启明星。
      “启明星是在最黑暗的黎明前,天空中最亮的星,是黑暗中的光明,能指引迷路的游子,能安慰孤独的旅人。”
      姐姐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那天早上的阳光很好,有一缕阳光从窗户外投射进来,刚刚照在姐姐的眼睛上,我这才发现,姐姐眼睛的颜色很浅,像是漂亮的琥珀,晶莹剔透,流光四溢;又像是开满了向日葵的宝石。
      像是启明星。

      和安平村一样,N城与其他城市比起来,真的很贫穷落后,还没有夏天的安平村好看好玩儿呢。
      奶奶在我们的房前屋后,种了许多果树,还在房子的左边种了斑竹儿,右边种着一大片竹子用来编篱笆、竹筐、竹篮和簸箕。
      一到夏天,竹子就绿了,风一吹,竹叶就开始跳舞,还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眼望去,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枇杷啊,李子啊,水蜜桃啊,在六月份也都熟了。
      夏天还有许多的野果呢,像野草莓,刺泡儿都会变得红艳艳的,看起来就很好吃。
      黑紫黑紫的桑葚,吃一口,嘴巴舌头都会变紫,像中毒了一样。它们吃起来都是酸酸甜甜的,我最喜欢啦!
      每到暑假,奶奶去山上干农活总会给我带一把刺泡儿下来,我也经常会跑上山上去找很多很多的野果。
      除了有果子吃,安平村的夏天还有许多好玩儿的。
      以前暑假,我总会和冯琴,李佳,偶尔还有三霸一起去田里捉蝌蚪,然后把它们养在碗里,看它们慢慢长出双脚。
      我们还能去地里捉泥鳅呢!每次去捉泥鳅,都会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但是奶奶却不会骂我们,因为泥鳅可以自己吃或者拿去镇上卖。
      奶奶养了许多鸭子和鸡,还有一头猪。奶奶说鸭子吃了螺蛳会下更多的蛋,所以每到夏天刚刚开始,我就会自己去山上捡螺蛳来喂鸭子。
      每次我捡螺蛳回来,奶奶都会奖励我两角钱,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三角钱,可以买三根辣条呢!
      今天姐姐还没搬来的时候,我又去捡了螺蛳,奶奶心情好,给了我三角钱。
      我问奶奶她不心疼吗?她用指头点一下我的鼻子,“那你把钱还给我啊!”
      我吐吐舌头,捂紧裤兜,转身就跑。
      爷爷听到了,笑呵呵地说,“你奶奶她不亏,九九捡的螺蛳那么一大堆,够十只鸭子吃三天了。一只鸭子一天下一个蛋,十只鸭子三天下三十个蛋。拿到镇上去买,一个蛋八角钱,”爷爷看看我,继续说,“九九算算,你一共帮奶奶赚了多少钱呀?”
      “二十四块!”我一下子就算出来了,“那我亏啦!奶奶!以后你要给我五块钱!”我朝着奶奶喊。
      奶奶听见后,不动声色地走到我和爷爷旁边,我突然觉得不妙,刚刚想逃,奶奶就迅速地伸出了双手,左手揪着我的耳朵,右手揪着爷爷的耳朵,朝爷爷大吼,“一天瓜兮兮的!你也不看看是谁养的鸭子,老娘养的!村里就老娘养的鸭子下的蛋能卖到八角钱一个!城里人还专门过来买!”
      又放开爷爷,用手戳我脑门儿,“五块钱!你晓得可以给你爷爷买好多药了不!一天哈戳戳的啥子都不会,还想拿五块钱,拿个铲铲!给你两三角钱就不错的了!”
      “我明明算出来了一共二十四块钱,才不是什么都不会。”我揉着耳朵小声嘀咕。
      奶奶听不见,爷爷在一边揉耳朵一边小声说,“对啊,我们九九最聪明了,算得那么快,爷爷都还没算出来呢。”
      “真的吗真的吗?我比爷爷还厉害!”我高兴地抱住爷爷,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
      爷爷笑着点点头。

      安平村的夏天虽然很好玩,但实在是太热了。
      今天又是个大热天,老芋头让我们早了半个小时放学。哦,对了,他还让我们复习复习,准备下周的期末考试。
      笑话,本女侠那么聪明,用得着复习吗?
      我敷衍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小破教室,芷茜姐姐,我来啦!
      前几天和姐姐一起睡觉后,我觉得我每天都特别想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搞得我上课也没那么专注了。
      难道这就是电视里说的相思成疾?
      哎,不想了,赶紧回家,嘿嘿!
      我甩甩头,加快了脚步。
      没想到,前方出现了不速之客:冯琴李佳,居然还有狗剩二娃和撇娃!
      冯琴和李佳是以前和我一起放学回家的小伙伴,自从姐姐搬来后,我每次都是跑着回去,再也没和她们一起回家。
      想到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是我重色轻友了吗?
      但是狗剩二娃和撇娃他们三总是和我相看两相厌,他们来干嘛,想打架?
      我把冯琴和李佳拉到身后,对那三个傻子摆了个李小龙常用的姿势,“来呀!”
      我正准备先打为敬,身后突然出现冯琴的声音,“九九!别!他们是我和李佳叫来帮忙拦你的!”
      冯琴一吼,震得我差点摔个狗啃泥,这嗓门,都可以拉去和我奶奶唱二人转了。
      我定了定身子,看向她们,等着她们的解释。
      冯琴起码说了五分钟,李佳就在旁边不时地点头,偶尔拿幽怨的眼神看我一眼。
      我想着是我对不起她们,就耐着性子听下去。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控诉我一个月前就不跟她们玩了,像是被狐狸精勾了魂魄吧啦吧啦。
      狐狸精?嗯,姐姐才不是狐狸精!我有点生气,但又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姐姐就是像电视里的狐狸精一样的漂亮迷人!
      等到十分钟后,看冯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终于受不了了,姐姐还在家等着我呢!
      冯琴看我不耐烦的样子,终于说出了她们这次拦我的理由:“反正你以后每个星期都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周末要抽一天和我们一起玩!不然我们每次都找三霸拦你!”三霸是狗剩二娃和撇娃的组合名称。
      我皱皱眉,虽然我心里不愿意,但是她们毕竟从小就和我一起长大,从吃奶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也不能直接拒绝,就跟她们商量,“星期一到星期三一起走,周五下午一起玩,周末我有事,不行就算了。”
      冯琴想说什么,李佳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使劲点点头。冯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李佳一眼,又说,“那你今天就要和我们一起玩到五点,妈妈说这叫做利息!”
      什么鬼利息,我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任由冯琴和李佳一人拖我一只手臂,去田里捉蝌蚪了。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特别喜欢捉蝌蚪,现在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回去听姐姐给我讲安徒生童话呢。
      哎,姐姐现在在干嘛呢?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那两个烦人精,一直说还没到时间,害得我一到家门前的小路就被奶奶揪住耳朵带回去了,都不能溜过去见见姐姐。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隔壁的小楼,二楼的灯是暗的。姐姐还在一楼等我吗?一个月来,这是我第一次下午放学没有去找她。
      吃完饭,写作业的时候,我一直不能集中精神,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窗户,透过窗户,能看见姐姐的家。
      姐姐房间的灯还是暗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拿起笔,写这每到期末就像结了婚生了孩子一样成倍增加的作业。
      忽然,我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了一点儿声音,很轻很轻,像小猫在走动。
      我抬头看向窗户,除了满天的星星,姐姐家的房子,就没东西了呀。
      真奇怪。
      我想走到窗户边,仔细看看,但是又有点儿害怕,于是我脚移动得特别慢,上半身却向前倾斜着,整个人看起来要倒不倒地挪到了窗户边。
      幸好奶奶和爷爷睡得早,不然奶奶看见我这个姿势,估计我的耳朵又得遭殃。我一边庆幸,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唔!”突然我眼前一黑,连眼带嘴都被什么东西给捂住了,像是一只手?
      妈呀!鬼呀!我拼命挣扎,我才不要离开这美丽的世界!
      “九九,别动,是我。”
      谁?
      “芷茜姐姐。”
      略带沙哑却依然好听的声音传入我的左耳,湿润的吐息吹在耳垂上,我半张脸都麻了。
      “姐姐,姐姐,你先放开我。”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到。
      脸上的手抖了一下,慢慢松开了。
      我又恢复了光明!人间真美妙!
      还没感叹完,姐姐好看的脸就近距离地出现在我面前。
      今天姐姐和平时很不一样,没有穿裙子,反而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长发也束成了马尾。
      我有点看呆了,姐姐好像电视里的英俊帅气王子啊!
      “九九,给你。”姐姐递给我一盒东西,打断了我的花痴。
      我伸手接了过来,才注意到姐姐还在窗外,只穿着一件衬衫。
      “姐姐,姐姐,你从前门儿偷偷进来。不怕的,奶奶和爷爷已经睡了。”我急道,姐姐这么瘦,别冷病了。
      姐姐笑笑,朝我打了个退后的手势,手撑着窗户边框,轻轻一跃,就进来了。
      不是吧!这么厉害!
      我被惊呆了,虽然窗户离地并不高,但姐姐不是城里的大小姐吗?
      “姐姐你真厉害!”我忍不住抱住了姐姐,仰头看着姐姐说,“我都只能爬进来呢!”
      姐姐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发,“盒子里是巧克力。”
      “巧克力!姐姐我爱你!”我快高兴疯了,上次姐姐给我说起这种甜甜的,吃了后会感受到快乐的东西的时候,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回家后我缠着爷爷奶奶去镇上给我买,爷爷刚想点头,就被奶奶一声吼给吓得直愣愣地看着我,动也不敢动了。
      奶奶说小孩子不能巧克力,吃了牙齿就会掉光光。
      我才不信呢,就是奶奶小气,为此我好几天都没理奶奶,直到今天不小心被她揪住了耳朵。
      现在突然看见巧克力,我觉得我可以写一个小时的作业都不会打瞌睡!
      我刚刚想打开盒子,姐姐的手却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疑惑地看向她,脸上还带着笑。
      “姐姐给你剥。”姐姐温柔地勾起嘴角,拿走了我手上的盒子。
      白皙纤细的手和巧克力深色的包装形成鲜明对比,真好看啊。
      “啊。”我张开嘴,等着巧克力。
      姐姐把巧克力送进了我嘴里,巧克力有点大,我要张大嘴巴才能吃进去。
      “好吃吗?”姐姐笑着问我。
      “好次好次!偶从来没次过介么好次的东西!”我觉得我此刻就是村里最幸福的小孩儿!
      “慢点吃,还有呢,不过一天只能吃一粒哦。”姐姐右手食指擦了一下我的嘴角,“不然会蛀牙的。”
      “啊,好吧。”我有点失望,真的每天只能吃一块吗?吃完了就没有了吗?我本来还想拿给冯琴和李佳一人一块呢。
      我拿出一颗巧克力,想剥给姐姐,姐姐却说不用了,她不太爱吃甜食,尝尝就好了。
      真奇怪,这世界上还会有人不喜欢甜食吗?她不吃巧克力又怎么尝呢?
      我疑惑地抬头,突然看见姐姐伸出舌头舔了舔食指指尖,嫣红的唇舌舔着雪白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我脸有点红。
      “真甜。”姐姐抿抿嘴,笑着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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