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宫养老的日子》廿廿有瑜

6、6

　　在后宫，不管有什么消息都好像长了翅膀一样的所有人很快都知道了。

　　后宫里那些人，来不及嘲笑小程氏被降旨搬离华阳宫，便要羡慕李氏一朝得宠，不仅晋升，还可以搬进永福殿，甚至皇上将祭扫太庙的事也交给了李氏负责。

　　谢岚窝在贵妃椅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刚刚才被荞梅灌了碗热汤，当下觉得整个人热的不行，悄咪咪的将脚伸了出来。

　　荞梅走了进来，把半开的窗户合上，只留了一条缝。

　　“荞梅，不要全关了，这雪下的多好看啊。”

　　“主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等你好了，你就是在院子里滚雪地我都当看不见。”

　　闻言，谢岚笑笑，也不再搭话，荞梅走过来，把离床边不远的碳炉加了碳，看着谢岚伸出来的脚，无奈的又帮她盖好。

　　“主子也该自觉些。”

　　“好好好。”谢岚听话的将自己的手也放进被子。

　　谢岚这一“病”，便病了四五天，眼看着过两天便是冬至了，便不能躲懒了。

　　贵嫔以上的妃嫔都是有资格去太庙祭扫的，现在后宫里的妃嫔本就不多，贵嫔以上的也就那么几个，若是冬至那天还躲懒，到时即便皇帝没有意见，便是那些文官也会有说法的。

　　谢岚秀气的打个呵欠，荞梅暖好了汤婆子放在被窝里，谢岚重新抱着汤婆子，捞起枕边还没看完的书来看。

　　“对了，这两天外面有什么事是我还不知道的吗？”

　　荞梅皱了皱眉头，“有件比较隐秘的事，但傅贵人嗓门大，后宫里全知道了。”

　　谢岚闻言，神情不变，翻书的的动作也不见停顿，荞梅知道，谢岚这是想听听，不是好奇。

　　荞梅往谢岚靠近一些，谢岚拍拍床边，荞梅便安心坐下了。

　　“秋合居的程贵人前两天在永福殿附近偶遇皇上，听说穿的极其飘逸出尘，皇上看她那样子就说，既然病了怎么不在养病，穿的这么少出来也不怕寒气侵身。说完也没看程贵人，往了永福殿去了，但这个事，却被傅贵人看见了，所以说的后宫都知道了。”

　　谢岚嗤笑了一声，飘逸出尘？前两天那么大雪的时候，穿成这样，本来想来个美人娇柔，引人疼惜的，偏偏遇上秦正弘这么个直肠子，可够她受的了。

　　荞梅也不看谢岚的表情，继续说着，“听闻秋合居连续两天请医官，昨晚竟是听闻程贵人高热不退了。”

　　谢岚放下书，脚不安分的动动，“一个两个都伤寒发热，我这病也是要好了。”

　　谢岚没再想小程氏的事，回过头便问，“德妃娘娘怎么样了？”

　　“听说没什么大事了，这两天都能下床了。”

　　谢岚点点头，看来德妃的病也要好了。

　　到了冬至那日，皇帝和太后先在祖祠祭祀过祖宗，才领着德妃，李氏，谢岚三人往太庙里去。

　　路上，谢岚抵不住李氏的再三邀请，便和他一道走着，按理说谢岚是有资格走在李氏面前的，但谢岚觉得，现下李氏晋升，祭扫太庙的事也是皇帝亲自授意的，自己还仗着自己比她早封贵嫔而得罪她，或许李氏不会想什么，毕竟她那样通透的人，但难保不会有人说什么，所以让了再让，李氏便说让谢岚跟自己并排走。

　　谢岚也没有再推辞。

　　“听闻妹妹生病，妾一直没有得空去瞧你，妹妹可不要生气。”

　　“姐姐哪里的话，妾知你忙，而且姐姐虽未亲至，但你贴身的女官倒来了两次，这样的福气，妾还没谢过姐姐呢，若是还要担忧妾，那便是妾的不是了。”

　　李氏没有接话，只是笑着说谢岚太过客气，便揭过这些话，和谢岚说起其他的话来。

　　太庙在皇宫的后殿，与前殿主子居住的红墙瓦漆，巍峨宫殿不同，太庙从太祖立朝以来便是用沉朴的实木为梁，青砖黛瓦。

　　远远看去，肃穆端严的太庙更像是一位经年累月的老者，见证了这大魏风雨飘摇的两百年。

　　德妃、谢岚、李氏三人却是没有资格进太庙殿内的，他们只能跪在外殿，一步一步的跟着言官的示意完成祭拜。

　　秦正弘亲自捻了香，点好之后，便跪在蒲团上，也不用文官示意，自己规规矩矩的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反观太后，年纪上来了，行动虽有些慢，但脸上表情却很严肃，每一个动作都是严谨且重视的。

　　只隔着两道门，谢岚却能认认真真的看清，最上面供奉着的牌位，正中间是大魏太祖魏太祖的牌位，左边是太祖皇后，右边是护国大将军谢柯，那是谢岚的太祖父，又下来魏太宗的牌位，两边各是两位皇后，其中一位皇后是，安国皇后魏氏谢琪，那是谢岚的姑祖母，这位为国征战的皇后并非是太宗的皇后，只是感念谢家的功劳，得以配享太庙。

　　谢琪是谢柯的幼女，谢柯一生跟着太祖东征西战，开阔国土，终其一生只得一儿一女，儿子羸弱，女儿便代替兄长上了战场，太祖惜其两个孩子，将自己最宠爱的公主嫁给儿子，女儿谢琪便封为安国公主，谢氏的门楣，便是那时开始发扬光大。

　　现在近两百年过去了，前事口口流传下来到底有多少真实已不可考究，但谁也抹杀不了，谢氏在大魏这两百年来，出过一位太师，一位摄政王，两位皇后，更是有十几位掌军令的将军，可影响和历任皇帝的重视可想而知。

　　“谢氏。”
　　秦正弘看着面前几百位的乌木牌位，卷香轻渺，朦朦胧胧间，秦正弘却像是看到了他们在说话，在谈笑，在厮杀，在挥斥方遒。

　　谢岚一愣，秦正弘也没有回头看看自己，以为皇帝只是口误而已。

　　别说谢岚，就连太后，也是愣住。

　　秦正弘皱着眉，微微侧着头，小庄子一看皇帝的神情，便快速退到殿外，侧立在谢岚身前，“主子，皇上叫你呢。”

　　谢岚微低着头，掩下自己眼里的情绪，看小庄子已经把手臂抬起在面前，谢岚伸出手，轻轻搭上去。

　　小庄子小心的慢慢往内殿走去，在台阶时，还小心的躬着身，让谢岚仔细注意。

　　谢岚没有看到，在她跨出第一步时，德妃的探究和探究后的嫉妒，连李氏也是羡慕的神情，手却不由自主的拧着帕子。

　　小庄子扶着谢岚站定在秦正弘身后三步远的位置，秦正弘侧开身，手伸向谢岚，谢岚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愣了愣神。

　　“主子。”
　　小庄子在身后适时的提醒着自己。

　　谢岚回过神，微低着头眼睛不敢乱看，余光却看见神情有些担忧的太后。

　　谢岚定下心神，手轻轻放在秦正弘的手里，秦正弘虚握着，牵着她一同在蒲团跪下。

　　所有人面上虽没有太多的流露出神情，可谁也知道，能和皇帝一起在祖宗牌位前一千上香听训的，是皇后啊。

　　皇帝这是有意立谢岚为后的意思吗？

　　德妃跪着，却觉得膝盖隐隐作痛，丝丝麻麻的像许多小虫子一样钻进膝盖，直抵心口，直到连嘴里都发苦。

　　李氏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在谢岚被皇帝叫住的那一下，李氏或许就已经猜到了。

　　太后脸上的神情也是让人看不懂，虽是疑惑，却又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担忧。

　　众人都不说话，秦正弘和谢岚安静的上了香。

　　秦正弘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牌位，这两个牌位颜色比其他的深，名讳也比其他的深，这是许多牌位里，新制的两块。

　　上面写着骠骑大将军谢珺，前锋护卫将军谢凌。

　　那是谢岚的伯父和堂兄。

　　谢岚一下子红了眼眶，两年前西北军与夷族战事中，谢岚的伯父谢珺率命出征，战事吃紧，谢岚的父亲谢蕴和兄长谢琅远在胡漠，一时不能接应，那时堂兄还在新婚期内，也得领先帝旨意出征。

　　那时谢家还在欢喜着堂嫂进门不过三月便有了身孕，但在不久后堂兄便要领军出征。

　　西北与夷族那时的战事何其残酷，一连打了大半年，好不容易传来了好消息，却逢先帝病重，皇子夺位，京都是血雨腥风的明争暗斗，西北是狼烟四起的混血厮杀，胡漠又有大漠国的人虎视眈眈。

　　那时的盛京多乱啊，内忧外患也不为过。

　　在各皇子之争趋向于白热化的时候，西北又传来消息，伯父和堂兄在夷族埋伏下，生死不明，前锋的两万西北军，亦是死伤惨重。

　　那时的谢家，陷入了沉沉的不安里。

　　等伯父堂兄的消息传到谢家时，堂嫂一手抚着偌大隆起的肚子，一手掩面而泣。

　　还在新婚便要担心着远在战场的夫君，怀着身孕亦没有宽慰的过过一天。

　　堂嫂太过悲痛，当下还未满九个月的身孕便要生了，谢岚忘记了那天的慌张。

　　只知道最后，堂嫂难产，却坚持保小，孩子哇哇坠地的那一刻，堂嫂也跟着去了。

　　那个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便跟着母亲担忧父亲，担忧祖父，虽不足月，但一出生哭的震天响。

　　这便是伯父和堂兄的唯一血脉了。

　　那时候谢家乱做一团，全府上下靠着母亲撑着，孩子出生的两个月后，先帝驾崩，诚王胁谢皇后以令谢家交出先帝遗诏。

　　而父亲谢蕴也在这时执先帝遗诏回京，千里勤王。

　　谢蕴顶着重重压力拿着遗诏护秦正弘为帝，更是拿出诚王和夷族通敌的证据，让诚王一派彻底压制下去。

　　秦正弘得以登基，登基第一件事，就是给谢珺和谢凌建衣冠冢，配以太庙之尊。

　　第二件事，给谢凌的孩子亲自赐名，谢嵇，封淮南世子，成年封王。

　　谢岚想到这些，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眼圈濡湿了一片，顾忌着这还是在太庙，只得忍了又忍，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自太祖立朝以来，谢家世代忠贞，满门忠烈，列为先祖和朕，永远记着谢家的忠烈之心。”

　　“皇上言重了。”谢岚缓缓开口，声音还有些难过的嘶哑，“谢家所作所为都是一个臣子该做的。”

　　秦正弘睨着眼看了一眼谢岚，她并没有看自己，只是微低着头，只看到她头上几支白玉兰的头簪。

　　“如今西北与夷族的战事也已经平定，谢少将不日也会班师回朝。”

　　谢岚不知秦正弘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按理说，这是前朝的事，后宫不得干政，打听也是会犯忌讳的，但既然是秦正弘亲自提起，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些，不必担心兄长吧。

　　谢岚如是想，谢过秦正弘，“西北军有皇上洪福披泽，自是会平安的。”

　　秦正弘没有再说话，先自己起身，和太后行了半礼，便先离开了，再经过德妃和李氏时，看着德妃说，“德妃脸色看起来还不是太好，既然还未好全，便好好休养。”

　　德妃顺从的点点头，弯膝称“是。”

　　再看看李氏，“这次祭扫太庙的事你做的很好。”

　　秦正弘无意的撇了眼德妃，才又开口，“再过月余便是除夕年节，你和德妃一起操持着吧，有什么不懂的，便去请教太后。”

　　德妃和李氏复又行礼，各自应下，李氏高兴于皇帝的重视，德妃却微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