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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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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从晚饭时便一直没有停过,屋檐下的宫灯被风吹的扯来扯去,风烛残影的便很快被吹灭了,那些急促的雨水伴着闪电和湿冷的风呜咽的拍在窗上,又是半夜,凄切的有些让人心慌。
室内没有燃灯,黑乎乎的看不见东西,且又静的只有外面都雨声雷声。
“吱呀。”荞梅小心翼翼的护着烛台,推开了房门,顾不上湿了的裙边,回身赶紧把门关上,荞梅用手护着不算明亮的烛火,眼睛却看向内室,只有在电闪雷鸣的时候,才些微的辨认出有个人影,靠在窗前,拨开了一点窗,望着外面的风雨发呆,身上脸上都沾了雨水。
看见谢岚站在窗前已经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被吓到,荞梅把烛灯放下,连忙拿过披风披在了谢岚的身上,嘴里还是忍不住的说,“主子何苦来的。”
谢岚悲伤又带着带点恐慌的神色缓了缓,动了动僵硬的手,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手指拢了拢披风。
谢岚朝着荞梅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只是越来越明白了一件事。”
荞梅也没有深想谢岚说这句话的意思,这几天,谢岚已经说过几次了。
扶着谢岚走到茶桌前坐下,看着谢岚刚刚还神情悲戚的模样,荞梅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当下对着自己逞强罢了。
荞梅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给谢岚倒了杯水,心底却想皇上这一次的处罚也太重了点。
半年前,皇上秦正弘终于亲政,太后也已退居寿安宫,几乎不问前朝后宫的事,按着惯例,皇帝亲政,那是可以举行三年一次的选秀。
见识过后宫妇人手段的秦正弘对此事不上心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亲政之后,那些大臣打着江山社稷千秋万代的名号,弄的秦正弘不厌其烦,最后松口。
这场选秀如火如荼的进行了快三个月,在德妃娘娘一手操持下,最后拟定了二十四位人选。
秦正弘看着这不算长的名单头疼,第一次觉得这听话的德妃也真的是配的上贤良淑德四字。
秦正弘拿起朱笔随意圈了六位选秀人的名字。
“就这几个吧。”
德妃接过内侍转呈上来的奏本,最后一个名,被圈的颜色颇重。
谢岚。
德妃眼神暗了暗,很快又神色如常的给秦正弘行礼便退下。
一个月后,谢岚作为贵嫔入宫,因凭着是谢国公嫡孙女,骠骑大将军谢霖嫡女,更是太后的内侄女,连皇帝后宫里唯一一位嫔妃娘娘,德妃娘娘都不敢贸然在谢岚面前出风头,一时间在宫里的排场那是无人能及,虽然皇上暂时还没有召幸,但当前来看,地位却是很稳固的。
但在半月前的中秋家宴上,与谢岚一同进宫的林贵人和傅贵人,在御花园的九曲荷花道,将喝了点酒的谢岚,“不小心”推下了荷塘,拉扯间谢岚还顺带着把林贵人也拉下了水,事情闹的太大,被救上来的两人,谢岚微醺之下,什么也没辩解。
林贵人倒是哭哭啼啼的说谢岚有意推他下水,还出言不逊,傅贵人也在一旁帮腔,皇帝秦正弘看见谢岚从荷塘拉上来还一身脏兮兮的模样,甚至没有人给她披件衣服遮遮丑,喝了酒又湿了水,冷的直打颤,神情偏又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贴身宫女拿着一件披风急匆匆的来了,这件事还惊动了太后。
耳边林贵人矫揉做作的哭哭啼啼尤不可止,傅贵人假意落泪的样子虽说端的是我见犹怜的意思,但在秦正弘眼里却是甚是难看。
只有谢岚,苍白着一张脸,也不分辨,眼神呆滞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正弘没来由的觉得烦躁,后宫把戏向来穷出不层,今天这事一看就知道是故意为之,只是不知道谁为主首。
太后走到她身边,看了眼这三人,准备开口。
秦正弘却说话了,“林氏,傅氏御前失仪,禁足一月,谢氏德行有亏,禁足一月,罚奉半年。”
说完,也不看脸色微变的太后,只胡乱行了礼,便走了。
谢岚看着荞梅忧心忡忡,小脸快皱在一起的样子,放下茶杯,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过好日子了。”
荞梅听着谢岚自信的说着句话,更加没来由的觉得担心,自落水之后,谢岚一直病着,就算清醒的时候也是不爱说话,沉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岚拍拍荞梅的头顶,眼神似庆幸又似感激,回想上辈子寥落至冷宫,也是荞梅陪着,至自己死去,也是荞梅在德妃宫门前跪了三天才求了一副简薄的棺材得以葬敛,最后荞梅也自杀在自己坟前,那年是秦正弘亲政的第五年,也是自己进宫的第五年,年二十二,落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那时候自己身无所寄的到处飘摇,一会是在秦正弘的乾坤殿,看着他因为国事烦恼,也为了后宫中接二连三的争风吃醋感到厌烦。谢岚熟视无睹,只有在太后那里,听见她端正肃穆念佛经的时候,谢岚才觉得有一点心安,有一天,太后的贴身女官陈姑姑走进来,对着太后轻轻说了句,“皇上拟了德妃娘娘做皇后。”
谢岚愣了愣,想不到秦正弘在自己死后一月不到便立了后。
更想不到最后,她和林氏多年的明争暗斗,竟是成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程氏!
太后像是没有听见这话,仍是在念经,陈姑姑却自觉的行礼之后退下。
荞梅是处理完谢岚所有身后事才自杀的,那时册封新后的旨意刚下,许久不理世事的太后,感动于荞梅的忠贞,不理会当天是新皇后的册封大典,将她厚葬在谢岚的旁边,或许就是故意为了让皇后难堪,毕竟荞梅在她宫门前跪了三天,只为给谢岚求一个薄葬的事,整个宫里谁不知道,但为了不触新皇后的霉头,才没有人做声,太后这么做,明显就是在打皇后的脸。
但此后,谢岚却没有看见过荞梅,
过了许久,久到当初的德妃,到如日中天的皇后生了太子,太子又不幸夭折,再过了一段时间,皇后又再有身孕,却在此时被身边的宦官说出,皇后的身孕并非皇上血脉,这一牵扯,把当年还是德妃时给淑妃娘娘谢岚下毒的事也查出来了,皇帝震怒。
谢岚看过皇后被打入大牢时的癫狂,看着这个自以为木讷不会算计人的程氏,想想自己被她挑唆着当了垫脚石,身为孤魂的谢岚却已经没有多大感觉了,好像那么长时间过去,也越来越懂得,身在后宫,哪有几分真心?之前自己做的事,只能怨自己识人不清。
又过了一些日子,谢岚已经习惯待在太后的寿安宫了,陈姑姑进来禀告皇后薨逝的事,太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手上的佛珠转动的更快了。
许久之后,太后睁开双眼,历经风雨的双眼有一点浑浊,她叹了口气,“岚儿啊,你是否看到呢?”
谢岚一震,看着面前佝偻着背的姑母,想起她毫不犹豫护着自己的那些事,又想起程氏这次那么巧合的被揭穿,谢岚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这宫里唯一的真心居然是自己姑母,谢岚忍不住崩溃。踉踉跄跄的朝着太后去,却扑了个空,直直“撞上”神台,谢岚被经香灼的像要被撕裂一样的疼。
最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最后有感觉的时候,却是被人溺在水中,浑身挣扎不出力气,谢岚有点慌,以为自己已经被阎王宣判了,自己正在受刑。
直到被人救上来,胸腔里压抑的难受,狠狠咳出了一些水,视线有点不习惯的模糊,感觉很多人在眼前晃来晃去,连听觉也迟钝的不行,
最后是荞梅拿着披风盖上自己的时候,鼻间闻到了荞梅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谢岚想,“这傻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还顾着我,为人时为我操劳,现在还要侍候我吗?”
谢岚听见秦正弘的声音,脑子却是转不过弯来,怎么秦正弘也死了?后来又听见太后的声音,命陈姑姑安排人将谢岚送回去。
谢岚这时才有点醒过神来,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刚进宫的时候?那时好像也是发生了那么一遭事,谢岚晃晃脑子,眼前一片朦胧的光影,喝了点酒的脑子更加晕的不行,还没想出什么来,谢岚便晕了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谢岚还有点接受不了,不知道自己这是还魂了,还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要把梦里的都经历一遍。
窗外的雨声渐小,谢岚揉了揉额头,“荞梅,给我拿一件干净衣服来吧。”
荞梅听闻便进了内室,寻了一件干净的亵衣,侍候谢岚换上。
“快三更天了,主子睡一会吧。”
谢岚捂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躺进被窝里,荞梅已经把幔帐都已经放下来。
“荞梅,你也去歇息,不用守在这里。”
荞梅将床头的烛火吹灭,闻言颇不赞同,“主子你的病还没好呢,我守在这也好方便照顾你。”
谢岚半撑起身子,撩开一边的幔帐,“那你好歹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别把自己也弄病了。”
荞梅走上前,将谢岚按进被窝里,仔细的给她掖好被子,“我省得的,主子不用操心我的。”
谢岚不再坚持,闭着眼睛听外面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谢岚终于安心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