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而憾》霍虾滑

9、是该绝望了（9）

　　暴雨过后理应是和煦暖阳和晴空万里，但也不乏猛烈激荡过后剩余的阴雨连绵，像一张躲在阴暗处湿乎乎的纸巾，闷在角落使人透不过气，尽管有人想拼尽全力的去汲取那一丢丢潮热的氧气。

　　也许是顾斯泓察觉到了程野最近的不寻常，加上本身因为某些隐晦不能言的原因，晚归的次数似乎也少了很多。

　　顾斯泓是个自私的人，他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对自己不利前夕将会是什么感觉，然后迅速的将那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这也是为什么程野不厌其烦的为他做了十年完美情人的原因，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顾斯泓懂得在忽冷忽热中寻找规律。

　　程野早上莫名的不想起来。

　　昨天晚上那事儿他越寻思越不对劲，那番话怎么感觉都是顾斯泓为了洗脱扔下他独自面对豪门怨妇罪名的说辞，他居然还感到安慰，也许是毛被捋顺了下，也许是程野罕见的想和自家男人赌气撒娇，也或许是贪恋被窝的温热，总之，程野和顾斯泓一样赖着床。

　　顾斯泓没过一会儿也醒了，目光深沉的盯着背向自己程野的后颈。

　　因为刚睁开眼睛没多久，动作缓慢的将下巴抵在程野瘦弱的肩膀上。

　　“我饿了。”顾斯泓低沉沙哑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还带着一丝慵懒迷茫。

　　程野本来想趁着顾斯泓还没醒睡个回笼觉，眼瞅快要进入梦乡了，身后趴上了个饥饿的大家伙，瞬间睡意全无，但也还是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嗯。”

　　顾斯泓以为程野还没起来，但自己倒是清醒了不少，继续在他耳边呼着热气，“我饿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程野倒是被他这种小孩子讨食的语气逗乐了，转过身贴了贴顾斯泓的脸，“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只要你做的就行。”顾斯泓难得有了句还算得上甜蜜的回答。

　　程野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赌气和想撒娇的心思，像尝到了糖的孩子，嘴角扬着笑，但又为了面子拼命的想要压下去，起身去厨房做早餐。

　　顾斯泓在穿上躺了一会儿，想到下午还有个文件需要看完处理，也起了身。

　　早餐程野熬了粥，香菇肉丝粥，肉香四溢，夹杂着香菇纯粹且浓郁的醇香，很难叫人不流口水，前几天试着包的虾仁玉米蒸饺被速冻起来了，也派上了用场。

　　早上，本是一个让人提不上食欲的时间点，却因为程野这一顿让顾斯泓没少吃。

　　“下周爷爷八十大寿。”顾斯泓不经意的提起，到更像是提醒。

　　“嗯，我记得，前几天我找你助理从瓷都选了批瓷器，你爷爷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吗？倒是挑几个好的做寿礼。”每次都是这样，这些琐事，或者生活上不太起眼的细节，又或是用不到顾斯泓办的重要事，都是程野帮着操持，而且出差错几率很少。

　　“这次大寿……你也跟着去吧。”

　　程野有些惊愕，猛的看向顾斯泓。

　　自从顾斯泓向家里出柜，顾家大大小小的聚会和宴会都没有程野的身影，尽管顾父对他们的关系默认，但几乎没有人真正意义上认可程野，反倒是将他当做一个顾斯泓的管家。

　　没错，一个可以随意差遣的管家，只不过这个管家也可以管理床上的情事。

　　这次顾家老爷子大寿无异于是顾家重中之重，让程野参加，就是顾斯泓打算把他身份摆明了说。

　　其实程野和顾斯泓的恋人关系如果不拿到明面上来说那只能算得上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这么多年程野也并没有指望顾斯泓给他个名分，一是他自己都觉得那样矫情的受不了，二是他虽然爱顾斯泓，但他也有自尊心，他不想被当做顾斯泓的附属品，但其中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顾斯泓为难。

　　所以这么多年程野一直没有要求去顾家老宅参加过家族聚会，他也知道顾斯泓讨厌应对老宅那帮人，原因很简单，顾父破产，一家人穷困潦倒时每个人都想踩上一脚，更别提伸出援手了，连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都是如此。

　　所以，这也代表着如今顾斯泓的成就完完全全是在他和程野一手打造下起来的。

　　“别开玩笑了。”程野摆摆手，开玩笑，他并不想让顾斯泓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撑腰，也不想顾家长孙顾斯泓找了个男媳妇的事情满城风雨，这把顾斯泓当什么了？又把自己当什么了？

　　况且，程野一个快死的人，不值得顾斯泓的名分。

　　“我去，但你别做别的。”程野话中有话。

　　顾斯泓愣了下，也领会到程野的意思，随即狠狠的皱了下眉毛，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你要是不想要，就算了。”他有些恼火，好像是他赶鸭子上架似的给程野名分，合着人家压根不在乎。

　　顾家老宅说起来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这座宅子下的风云诡谲堪比一个小的紫禁城，有着让人颤栗却情不自禁的东西。

　　顾家百年根基在于顾斯泓的爷爷顾老爷子，顾老爷子膝下三子两女，也算得上儿孙满堂，不敢说人才辈出，也算得上精英群萃，但其中那些个让人琢磨的算计事儿，顾老爷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家的儿孙，都是自力更生，从来不靠着家里势力创造自己势力，通常都是大学毕业就规划自己的人生。

　　其中最让顾老爷子满意的就是顾家三房顾斯泓他爹顾成渝一脉，虽说顾成渝媳妇娶的不怎么样，生个闺女也差不多被带歪了，但他一个孙子总算是出息到可以让他在那些老友里炫耀。

　　顾斯泓的房地产生意是父辈传下来的，谁都知道他顾斯泓的爹顾成渝白手起家，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历经风风雨雨三十多年，才有了晚年成就，却一遭经亲信背叛，负债累累，瞬间从云端跌倒谷底，年纪大了自然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毕竟是一手打下的基业被击垮，不是什么小事情。

　　五十多岁了，上过呼吸机的顾成渝没什么东山再起的决心，反而把希望寄托在大学快毕业的顾斯泓身上，盼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人家顾斯泓也真没让他爸失望，自称在朋友的帮助下和他爹一样的白手起家，不负众望，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顾成渝没想到，他儿子是个同性恋。

　　这些年来他和顾母没少给顾斯泓物色门当户对像样的姑娘，可他没一个相中的，直到顾斯泓领回来个男人，差点没把顾成渝气的再上次呼吸机。

　　可渐渐的，他也想明白了，他儿子脾气倔，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有变化了，只能感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其余的让他们自己去过吧。

　　虽然这方面顾母和他背道相驰，但顾成渝始终觉得顾母在这方面太过偏激，一直想劝劝妻子不要太执着于孩子们的生活，尽管有许多不尽人意。

　　同时，顾成渝也清楚顾斯泓近两年的所作所为，野心不小，短短几年时间，吞并了同时期对他们竞争压力不小的对手，随着欲望蓬勃，某些本应该至死不渝的东西也变化了，顾斯泓没有心，这点是他知道的，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像他，干什么都像极了自己年轻时那股子冲劲儿，精打细算却又不乏慷慨，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不会迟疑，商场上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甚至可以算得上倨傲一方的顾斯泓对某些方面有着绝对的耐心，但也是极度自私。

　　这天，顾家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可谓是人声鼎沸，只要是身份够，那些个受过恩惠攀过关系，没受过恩惠没攀过关系的，都来贺上一贺，老爷子年纪大，难免喜欢热闹，商业大亨们也都带着家眷，一向寂寞清冷的老宅总算有热气了。

　　主厅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笑吟吟的谈着公事，但也不乏多着人来结交朋友，三六九等也就分了出来。

　　程野身着手工定制的裁剪灰色西装，腰身被勾勒出完美的曲线，他生的高，长手长脚的，低调普通的西装也能被穿出奢华的气质，再加上他肤色白净，长得更是不赖，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厅，活脱脱一个附加小少爷。

　　程野有点郁闷，他最近明明瘦了，为什么西装这么紧？

　　顾斯泓在会场看见熟人了，过去打声招呼，剩下他一个在附近转转，程野举着杯泛着光泽的草莓果汁，一脸悠闲的在高脚杯瀑布旁边倚着。

　　其中也有不少过来搭讪的，程野礼貌拒绝然后继续等着顾斯泓谈完事情。

　　“砰——”巨响过后是人群嘈杂，程野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发现一群人或疏或密的围着某处，出于好奇程野也围了上去。

　　有个水灵灵的男孩子坐在地上，脸上还带着五指红痕，殷红的小嘴抿成条线，一脸屈辱的瞪着眼前长相精致略带清纯气质的女孩，被气得胸口起伏，脸颊通红，憋不出一句话。

　　哎呦喂，好一出美人打架啊。

　　程野看顾斯泓也没来找他，懒散的站在一旁看戏。

　　那女孩仰着头一脸不屑，漂亮的眼眸轻蔑的看着坐在地上的男孩子，好像在看一堆垃圾一般，嘴里还骂着恶毒的话语，“瞪什么瞪？一个兔儿爷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我说的不对吗？勾上了顾斯泓就以为了不起了？”

　　那男孩也不甘示弱，“许梓菲，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个十八线小明星要不是找到顾斯泓包了你能混到现在？你这身衣服也是靠不穿衣服换的吧？价值不菲的东西你这幅脏身子消受得起吗！？”

　　得，又是顾斯泓。

　　程野扶额，这俩又是个生面孔，他男人怎么谁都撩次，一想到顾斯泓还有无数个莺莺燕燕等着他挨个解锁，程野就感觉他头有点疼。

　　众人都跟看热闹似的围着，两位主角也好像没有什么羞耻心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程野倒是把剧情捋清楚了。

　　这个女孩叫许梓菲，跟顾斯泓时间蛮长的，本来是个十八线小明星，自从扒上了顾斯泓，事业蒸蒸日上，资源拿到手软终于在短短两年时间走上了二线女明星道路，今天她是以别家少爷的一个女伴身份来这儿的。

　　那男孩叫林荆，也是个演员，最近几个月才跟顾斯泓，可能顾斯泓觉着身边放着个白白净净的小辣椒挺有意思，多宠了些，把原本一个挺不错的优质代言给了他，好不巧那代言是原本要给许梓菲的，可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没给许梓菲另找代言，才导致他俩梁子结下了，这不，一碰面也不管什么场合就骂起来了。

　　哦，林荆是林祁弟弟，林荆能搭上顾斯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林祁那时候还没被顾斯泓辞退。

　　一开始林荆还占上风，可毕竟许梓菲是女的，来这儿还有个女伴的身份，林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眼瞅着安保就要过来把人带走了，那林荆还在那和许梓菲呛呛。

　　程野热闹看够了，默默的又在心里记上顾斯泓一笔，打算安静退出这个包围圈，然后隐晦的告诉顾斯泓他后院起火的事儿，想想他那表情就好笑。

　　可是看着林荆面色惨白的被安保往外拖的时候，程野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他和那些个莺莺燕燕的区别在哪呢？其中也不过和他们差了个十年而已。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陪着顾斯泓度过人生艰难的那一段，但他不想再重复这件事了，因为即使是天大的功劳在他头上，被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都会显得廉价。

　　程野自嘲的笑了笑，今天林荆从这个门出去大概再也不会见到顾斯泓了，在顾老爷子生辰会上吵架可不是小事。

　　他有些自暴自弃又自以为是的换了另一个想法，既然顾斯泓都有后宫了，那他程野是不是相当于皇后，许梓菲也就是贵妃，林荆这种刚入宫的差不多也是个答应了，贵妃仗势欺人他这个做皇后是不是该管一管。

　　程野也不知道他这个自封的正宫娘娘好不好使，上前，和安保大哥交流了下，扔了三百块钱，才没让林荆被当场扔出去。

　　许梓菲见状，气恼的跺了跺脚，看那多管闲事的是程野，气的脸都歪了，她是认识程野的，顾斯泓心里头承认的正宫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她使了点把戏就让他做的饭喂狗，呵，一个老男人，相对于自己，还真不知道顾斯泓看中了他什么。

　　众人见热闹没了，也就散了，这件事儿本来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但这帮人却可以肆意谈论。

　　程野把人拽到了后院花园的角落，刚才在主厅没看清，现在仔细一看，嘶～顾斯泓眼光还真不错，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这张脸天生带着小钩子吧，长腿细腰天鹅颈，看的程野这个0都有点蠢蠢欲动。

　　“为什么帮我？”林荆疑惑中带着防备。

　　“我家三儿总得我来救吧。”程野扬起嘴角，笑意不到眼睛。

　　“什么？”林荆还是没太听懂。

　　“那什么，我也是顾斯泓小情儿。”程野挑挑眉，说了个不知道算不算谎话的谎话。
　　林荆见状，一副什么都了然的样子，随后愤愤的说，“你肯定也被那没妈的穿过小鞋吧？”

　　程野顿了顿，才意识到他口中“没妈的”那个人是许梓菲。

　　程野看林荆一脸哼哼唧唧的小模样着实可爱，一个手痒没忍住掐了一把林荆水嫩嫩的脸，噗呲的笑了下。

　　“大叔你干嘛？”林荆揉了揉被掐红的脸，一脸不满，他可对刚见面就觊觎他美色的大叔没有好感。

　　程野因为这个称呼，笑容僵在脸上，不死心的问了句，“小朋友你几岁了？”

　　林荆撇撇嘴，“二十啊，怎么了？”

　　程野有些认命，是该叫大叔。

　　林荆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又说了句，“我越想越觉得生气，明明我没惹她，是她自己撞到我身上的，”说着，林荆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满脸委屈，“她以为我愿意被包养吗？我我我我有什么出路啊，处处都被打压……”这下好了，委屈到差不多，好不容易有个看起来可靠的倾诉对象，眼眶微红，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程野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站的地方有些偏僻，还有点幽暗，要不是霓虹灯星星点灯的照着估计这儿就一片黑了，偏偏是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多想。

　　他和林荆怎么看都是林荆嫩点，再加上这小朋友还哭着，保不齐被人误会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了自己的清白着想，程野手忙脚乱的哄着小孩儿。

　　哭着的人就是不能哄，一哄就蹬鼻子上脸，哭的越发用力，程野急得差点没骂出口，多年积攒下来的温和压住了他把人打晕的冲动。

　　程野来回踱步，却不曾想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整个人无法控制的向前倾去，歪打正着的压着哭的鼻涕泡都出来的林荆。

　　林荆见状忘记了哭，生怕身上的大叔年纪大骨头脆再伤着哪，本想扶着他起来，可偏偏程野压在自己身上，于是林荆奋力往上蹭，因为刚下完雨，地上还湿着，摩擦力颇大，好死不死，林荆的西裤被蹭开了。

　　此刻就尴尬了，程野整个脸埋在林荆胸口，手拄着地一副欲图谋不轨的样子，林荆更惨，裤子好像被扒了一般，漏出白色内裤，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泪痕，一副俨然被侵犯中的样子。

　　程野在林荆身上侧过脸，看见了双价值不菲且奢华的皮鞋。

　　顺着上面看过去，程野内心呵呵一笑。

　　满脸阴霾的顾斯泓目不斜视的看着他们这对狗男男令人误会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