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宇宙》洛北鸢

14、体育课上的棋局

　　今儿是周四，下午正好有一节体育课。不过看文思这个样子，体育课似乎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教体育的是一个五十岁不到的男老师，体型瘦长，即便头顶有了几根白发，也依旧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与体育有关的活力。

　　天气还是那样的炎热，比之前几天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三十出头。

　　文思自觉地坐在跑道旁边的石椅上，屁股下的大理石烫得都能在上面煎荷包蛋了。

　　这鬼天气，即便他安静坐在那，蒙受着树荫的庇护，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眯着眼睛看着操场要跑一圈的同学，此刻他们队伍凌乱，全都慢悠悠的蜗牛附体一样，他幸灾乐祸了一会儿。

　　体育老师坐了下来，大家都叫他老郭头。他看了文思好一会儿，才认出文思是自己教的学生。

　　“他们都在跑步，你怎么不去？”老郭头喝了一口水，往杯子里轻吐了一口茶碎。他一边看着学生们跑过终点，另一边很熟练把保温杯拧好放在椅子上。

　　文思没有说话，轻轻撩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上面还有用碘伏消毒后留下来的黄色药渍。

　　老郭头顿时明白了，夸张的点了点头，刚想问怎么摔的，见学生大部分都跑完了，拍了拍文思的肩膀之后，便起身去安排这一节课的活动。

　　如果不出意外，这节课男生应该踢足球，女生应该是打篮球。

　　当然还有第三第四方队伍，第三方则是什么都不干，可以随意在操场范围漫步，至于这第四方…文思一人扛起他们队伍的大旗。

　　一人坐在椅子上挺无聊的，可他如今这个状况，当时下楼来操场都得让人扶着，踢足球这个项目他更是不可能加入了，只能偏于一隅井底之蛙一样安静地坐着。

　　原本他还想拿一本小说下来，可小说也是危险物品，老郭头人虽好，可也不能保证他不会跟陈娜说漏嘴，虽然这种情况概率很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发现，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暖风轻拂，头顶上空的香樟树叶闻风而动，连带着地上的黑色香影也枝叶摇晃，文思漫不经心的捡起地上的一片叶子，看着上面一根根清楚的叶脉，像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向两边延伸出支流，直到叶子的尖端。

　　他记得书上说过世界上不可能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正如也不可能会有两朵一模一样的雪花一样，文思顿时举一反三：世界上不会有和他一样倍感无聊的人。

　　他用指甲割开叶肉，粉嫩的指甲被汁液染成绿色，而香樟树叶只留下光秃秃的叶脉。

　　“自己也真是有够无聊的。”文思拍了一下脑袋自嘲道。

　　“下棋吗？”

　　他听到了棋子相互碰撞的声音，文思抬起了头睁大眼睛看着来人，是自己班中的一名女同学。

　　她两只手中的那个端着黑白两色棋子的棋盒，嘴上的笑容比九月的太阳还要温暖。

　　文思点了点头，有棋当然得下，正好解乏。

　　这位同学来的实在是时候。

　　文思往石椅一边挪了挪，腾出位子给那位同学。他对这位女同学有印象，他们暑假里还没开学前就聊过天，当时听她的名字他还以为是个男孩子。

　　结果开学那天发现顶着男孩子名字的竟然是个长发妹子，可把震惊坏了。

　　“围棋还是五子棋？”文思把塑料棋盘摆好，同时用几颗白子压在四个角落防止北风吹掉。

　　“五子棋吧，围棋我不会。”

　　文思咧嘴一笑，“好巧，我也不会。”

　　“黑子先落棋，你是黑的你先下。”文思很有礼貌的指了指棋盘，提示道。

　　那名女同学“啊”了一声在正中央落下了一颗黑棋。

　　文思是白棋，他在黑棋上方落子，开局的第一步随意就好。

　　他从小五子棋玩到大，虽说没有多厉害，水平在同龄人眼中也还过得去，只是今天状态实在不佳，有好多次他都没有发现对方已经三子了还傻乎乎的去拦别的地。

　　黄天一（那名女同学）叹了一口气，把棋盘上的黑子全都放回棋盒中，这局她又赢了。

　　看着文思垂首收着白棋，叹了一口气，“我看你总是在看操场，能专心一点嘛，不然我赢的太轻松了。”

　　文思收棋的手一抖，手心里攒着的棋子全都散了开来，有几颗甚至滚进了塑胶跑道的排水口里。

　　他默不作声地重新捡起，脸色微红，估计是知道辩解会十分苍白，即便被人拆穿此刻的心思他也懒得争论了。

　　黄天一看着文思一言不发咬着嘴唇，不依不饶地问：“是在看那里的什么人吗？”

　　文思手在棋盒里来回把棋子像炒菜一样铲来铲去，手心里满是棋子的冰凉感，他摇了摇头，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没有的事，就是腿伤了不能一起踢足球而已。”

　　腿伤是真，踢足球的话就算了，文思对足球篮球这种剧烈球类运动没有兴趣。

　　此刻足球场地上传来一阵欢呼，文思本能转过头去，大概是某一方进球了吧。

　　“这棋还下吗？”黄天一问。

　　文思循着声音转了回来，手指握紧放在嘴唇下方清咳了几声，随后说道：“下，当然下，这一次我可不会让着你了。”

　　听着球场上他们说话的声音，尤其金卓阳的那一句“传过来，我可以射门”格外清晰，文思顶着石椅上的棋盘，屏气凝声。

　　都答应人家了不能分心，若是再心不在蔫输给了别人，那可实在是太丢脸了。

　　文思觉得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还不够，还需要对面的黄天一帮忙转移他的注意力。

　　“对了，我记得你高一是三班的吧。”

　　黄天一点点头，看着文思下了，她也在后面跟了一步。

　　“也就是说你和金卓阳高一是一个班喽？”

　　文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黄天一聊着天，两人你来我往，节奏感十分强烈，每下一步棋各说一句话。

　　文思轻飘飘地落下一颗白棋，正好形成一条由四个白棋组成的首尾两端都没有黑棋的直线，走到这一步除非黄天一直接五子，否则文思这局棋就已经赢了。

　　“你输了。”见黄天一没有反应过来，文思指了指地方。

　　“靠，我没有看见。”

　　文思忍不住吹嘘道：“我说了我很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天动地。”

　　黄天一拍了拍手，有些好笑地说：“也不知道之前谁输了这么多把。”

　　文思一阵无语：……

　　他问：“还继续吗？”

　　黄天一看了一眼时间，摇了摇头，“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不下了吧，我正好要去水果店买份冰镇西瓜，要一起去吗？”

　　文思抬头看了一眼毒辣的太阳，一节课这样晒着，他的确有些口干舌燥。

　　老郭头体育课最大的好处就是下课了他也不会集合，也就是说只要过了一个体育课的“头”，之后你干什么都是随意的，甚至你回教室睡觉他都不会说什么。

　　文思走在黄天一旁边，他因为受伤的原因走得很慢，黄天一也不着急，和他基本保持同一个速度。

　　他有点感动。

　　到了水果店，一份西瓜五块钱，文思觉得瓜核太多，于是买了一份哈密瓜和一根水果黄瓜，这天气，黄瓜用来清热去火最合适不过。

　　文思费力地爬上四楼回了教室，此刻教室里也没有多少人，他开了电风扇，在座位上“葛优躺”了一会儿，便去饮水机那块接水去了。

　　咕咚咕咚，水杯里的液面下降的飞快，门口有人影闪过，文思一边喝水一边歪头看着门口，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

　　男生大部分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头发沾在一起，有的还在用袖子擦脸上的汗，有的甚至把两边的袖口往上挽，成了一件背心。

　　教里的气温像是随着他们的鱼跃而入不断升温。

　　文思打开买的哈密瓜，刚用塑料叉子戳起一块，一张深渊巨口趁他不注意就直接叼走了。

　　我的哈密瓜！文思心中痛哭。

　　木华嘴巴咀嚼着，时不时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气得文思脑门上的神经都在抽抽。

　　算了，是自己的室友，大方点也没什么。

　　文思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咽个口水戳起了第二块。

　　这下子总没有人可以坏自己的好事了吧。

　　他美滋滋地把哈密瓜往嘴里送，甚至已经提前张开了嘴巴，就在哈密瓜快要触碰到嘴唇的那一刻，意外发生了。

　　塑料叉子的哈密瓜显示狠狠地撞了文思上唇一下，他只感受到了一下哈密瓜的冰凉，紧接着一股热浪突如其来的逼近他的身边，夹杂着淡淡的汗味，还混合洗衣液特有的香味。

　　他的心脏犹如被撞击的叉子和嘴唇，颤抖了一下。

　　他的哈密瓜！再！次！被人截胡了！

　　金卓阳眉眼带笑，在文思震惊和仇恨的眼神中，以一种极端暧昧的方式，轻巧的伸出舌头，将那块哈密瓜卷进口中。

　　文思愣住了两秒，眼皮抖了一下，本能反应不是躲开，而是抓着叉子的手往金卓阳门面上戳去。

　　金卓阳的反应速度比他快多了，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躲开，挥了挥手指，眉飞色舞地说：“哎，踢完球吃口冰镇哈密瓜真不错。”

　　文思冷笑，当然不错，因为吃的是他的哈密瓜！

　　文思后悔自己刚才用叉子扎人了，他应该直接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直接给金卓阳头上淋一个遍，让他好好凉快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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