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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归 ...

  •   毒谱是沈大娘子在沈轻坐上“第一凤娘”之位那天亲手传给她的,也是这么多年大娘子头回显露出“阿娘”的温柔与特别来。
      谱上记载了数十条以线缝毒的方法,沈轻挑来挑去,最终敲定了个能使人皮肤骚痒三日却不会伤及根本的一种,此式名为“湮毒”。

      “我三年的一腔深情换她三日的闹挺折磨,不亏吧江寻?”

      “你让我等你却让我等来一纸你与别人的婚约,你未来的娇妻还跑到我这儿耀武扬威,是否有些欺人太甚了呢?”

      可沈轻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会见到江寻。

      近两日她一直忙着实施虐渣大计,熬的有些狠了。这天午后趁着阳光正好,在后院儿的葡萄藤下自顾自拉来个木头架子的摇椅。
      她身着翠绿纱纯裙,窸窸窣窣地爬了上去,拎起个刚绣好的团扇,微微阖眼。
      烈日炎炎,火伞高张,她偏得一小片绿荫环绕,微风习习。
      忙里偷闲最为得意,不多会儿,摇椅上便传来冗长安宁的呼吸声。

      真应了童玲那句话,这人纯属王八精转世,搁哪儿都能倒头就睡。

      孰知,她在后院儿活似神仙,她姐妹在前厅僵如枯树。

      李三小姐语笑嫣然地下了轿子,脚底迈着樱花碎步,两名贴身侍女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轿前立着个青衫白面公子哥儿,身量欣长,五官深邃明朗,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勾人心魄,日头一照,里面便盛满了细细碎碎的光。
      他腰背挺直,腿长肩宽,气质卓然,嘴角一直噙着抹笑。李家小姐羞羞答答与他错后一步,面颊绯红。
      二人站在滚绣阁门前,好一对金童玉女。
      本来人声鼎沸的铺子,再看清他俩后,默契的众人同时消了音,自觉散开两旁,为来人摊开条路。

      要说这滇宁街上都发生过什么大事,头筹必然要数三年前的那对苦命鸳鸯。
      小辈与长辈的斗智斗勇,当时为街头窄巷不知添了多少家长里短的谈资。
      有人扼腕叹息他们青梅竹马却最终不是良人,有人幸灾乐祸看不得两人终成眷属。但更多的人,都是疑惑忧虑。
      好端端的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怎就落得如此下场?

      所以当三年未见,却半分变化都无的江寻领着旁的姑娘走到滚绣阁堂前时,众人嘴上虽平静无波,内心却都惊涛骇浪。
      直到江公子与堂前的女倌儿说了两句话,场面才真的炸开了花。

      他第一句话是,“我来做喜服。”
      他第二句话是,“想要针绝做。”

      “针绝”是世人送给沈轻的名头,所有人都知道。

      “老天爷呀!这江公子明摆着让沈家姑娘下不来台阶儿么?”
      “哪有找前人为现妻做嫁衣的,这不是拿刀戳沈姑娘的心么?”
      “哎哟当年我就说,少年心性,长久不了,您瞧瞧,这不是嘛?”

      .......

      旁人在周围议论纷纷,有不少话都溜进了耳朵。三小姐面皮儿薄,垂着眼,脸色有些发白。
      江寻却浑然不觉,只当自己聋了,依然朝女倌儿礼貌地笑着。
      他面容沉静温润,好似块泡在泉水里的璞玉。

      女倌儿沉了沉心思道,“客官,针绝今日没挂牌子,不出活儿,还有其余两位凤娘,你找别人罢。”
      江寻微微一笑,“不,我只找她。今日不出,那我便明日再来。”

      “阿轻未来还要许郎君的,江寻你再闹下去是想让她为你鳏寡孤独一辈子吗?!”

      忽然传出的这句话声色俱厉,江寻忍不住抬头一看,便瞧见自内房里走出来的童玲。
      他宽大袖摆里蜷起来的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紧了又紧。

      终于要见面了。
      江寻上前一步,朝童玲躬身作揖道,“玲姐,别来无恙。”

      童玲指间还带着顶针,想必是做活儿时听见了前厅喧闹,这才出来看看。
      没成想一眼瞧见了老熟人。

      她自幼便被爹娘送到滚绣阁学绣,是看着江寻和沈轻长大的。知道这俩人曾经有多天造地设,亲密无间,自然是比别人多一份复杂的心疼、可惜与无奈。
      虽然气愤江寻的所作所为,可那日沈轻藏在屋门后头红了的眼眶,她也一样看得真切。
      那孩子倔得像头蠢驴,多少年没落过泪了。心口这块朱砂痣,现如今生生被人挖了去,还不得疼死?
      再说了,十来年的感情,难道江寻真就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转机?

      童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三圈儿,灌满丝线的脑袋瓜艰难运转良久。最后灵光一闪,想出了个绝顶的馊主意。
      只见她随手抓了个女倌儿,附耳嘀嘀咕咕半天。不知说了些什么,惊得那女娃目瞪口呆,连拍三下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朝后院儿跑去。跨门槛时好悬没以头抢地,摔个半残。
      这边童玲收了满脸怒气,朝江寻回个揖,笑的及其奸诈,“你想见阿轻?可以呀,但是我们家针绝近日久病未愈,不宜擅动。若是江公子肯随我一道去趟后院,那便可以见到了。”
      江寻自然乐意,毕竟折腾这么久,就是想看一眼故人。

      可有人欢喜有人忧,他还未迈步,身后便传来脆生生的一句,“那阿音陪公子一道。”
      阿音是三小姐的乳名儿,全名叫李明音。
      她生的是典型江南水乡的软骨相,眉眼含波,楚楚可怜。

      童玲朝天翻了个白眼,心说有你什么事儿?
      好在江寻瞎,他摇摇头道了声“不必”,便自顾自地跟在童玲身后朝后院儿去了。
      独留陈明音和众人一齐僵在了前厅。

      “玲姐,阿轻久病未愈是什么意思?她生的什么病?找大夫瞧了吗?严重吗?”刚拐个弯儿,四下无人,江寻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童玲内心冷笑,小崽子还知道心疼人儿,姐姐没看错你。

      她换上幅忧心忡忡的样子说,“瞧了,没什么用。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下地时间长了便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其实这状况也挺久了,只不过近日里愈发严重了。”
      看着江寻越蹙越紧的眉毛,童玲狠狠心,偏头下了剂猛药。她抬手抹了下眼角,泪眼婆娑,“大夫说,这是心病,若是长久不见好,恐怕时日无多了。”
      心病还得心药医。
      小样儿,娶什么别人?!让你娶!
      “什.....”江寻果然愣了愣。他脚下步子迈得飞快,紧催着童玲恨不能下一秒就站在沈轻面前亲眼确认。

      且说另外一头,奉了命的女倌儿一路边腿软边跑,等看着躺椅上的沈轻时就跟见着亲娘似的差点热泪盈眶。
      她打着摆子扑过来,用力摇了一下未睡醒的人。当听着一声微哑的“嗯?”时,也不管三七二十,直接凑过去将玲姐交代的鬼话复述了一遍。

      沈轻无端被人扰了清梦,神儿还没全找回来呢,就听一阵乱七八糟的嗡嗡声钻进耳朵。
      她用团扇盖住半边脸,眼睛阖着,一副“让我继续睡天塌了睡醒再说”的样子。女倌儿在旁边急成了火烤的蚂蚁,恨不能两巴掌将这王八精扇醒。
      但扇是不能扇的,除非她想横尸当场。
      所以只能用笨法子,女倌儿拼命摇着沈轻的双肩,两眼通红,满脸是汗。
      沈轻脑袋一偏,管你天雷勾地火,我自巍峨一动也不动。

      当江寻和童玲赶到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个场面。

      童玲脚下一歪,心说小蹄子戏怎么这么多?让你装病,谁让你装死了?!
      倒是江寻实打实地懵了,三年不见,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行了呢?!
      他几步迈到躺椅前,想伸手却又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缩回来,陀螺似的打转,最后所有的担忧疑虑都化作两个字。
      他颤抖着声音道,“阿......轻?”

      这一声仿佛地府开闸,万鬼同哭,沈轻一颗没招没落的心猛然停了一拍。
      江寻......?

      五黄六月,赫赫炎炎。
      闷热充斥着四周,像极了当年江寻离开的那一天。

      童玲在后面使劲儿打眼色,女倌儿见状直接随她退了出去。窸窸窣窣地小碎步像踩在每一根筋骨上面,沈轻似乎都能听见浑身脉络断裂的声音。
      她僵在躺椅上,愣是半天没敢睁眼。
      没睁眼,自然也就看不见江寻脸上诡异的表情。

      只见某江姓王八蛋,绕着躺椅连转六七圈儿,捶胸顿足地自言自语道,“你.....你怎么能死了呢?这....这....”

      沈轻:“......”
      等等,你说什么?

      她幽幽睁眼,声音里透着股瘆人的凉意,“我只不过打个盹儿,怎么就让你给整死了?”
      江寻被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瞬间退出去两丈远。这才顿住身形,失声喊道,“你没死?!”
      “死个屁!”沈轻撑起上半身,眯缝了下眼睛,“姑奶奶我能活到你孙子下葬,信不信?”

      阳光穿过藤架子上的叶稍,将眼前的公子哥儿照了个通透明亮。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相貌,熟悉的衣着。一切一切好似从未变过,只是.......

      沈轻下了躺椅,来来回回打量了半晌。在将人看出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后,才疑惑地问。
      “等会儿,你谁?”
      江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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