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相思空绵长》江风瑟瑟

2、第二章

　　早上六点半苏锦准时起床，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面包吃完后，慢悠悠地走着去学校。
　　与她而言，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有重回校园了，想想一会儿便能再一次感受上课的感觉，倒也是种享受。
　　苏锦所在的高中学校虽然大，但指示牌很多，并不容易迷路。没太费力地，苏锦就找到了她所在的班级。
　　班上来的同学还不多，零零星星有聊天的、有吃早点的，苏锦绕过他们来到自己座位上，掏出物理课本开始看。
　　大约到了七点一刻，人就来的差不多齐全了。苏锦这才从书本里抬起脑袋，望向了教室的角落。
　　没有人。
　　她皱了皱眉。
　　“看什么呢阿锦？”一旁的何琼推了推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角落，“你不会看上那个傻子了吧？”
　　苏锦收回视线，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冷意，不着痕迹地挪远了身体。
　　何琼，上次怂恿她的闺蜜之一。
　　见苏锦没搭理她，何琼嘟了嘟嘴，继续背起了文言文。
　　将近八点时，苏锦看累了想喝口水，却不料一回眸便看到了角落里的少年。
　　一如既往地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阳光柔柔地打在他的桌子上，长长的睫毛微颤，似乎与其他人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独自的小空间。
　　什么时候来的？
　　她绞尽脑汁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患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人连存在感都这么低吗？还是他故意如此？
　　苏锦眸色复杂。
　　时间也没允许她想太多，上课铃响起，他们班年轻的物理男老师迎着铃声进入了课堂。
　　苏锦依稀记得当年她的物理老师已经五十多岁了，据说带完他们那一班就该退休了，以至于他上课总是有能让学生犯困的能力。不得不说，年轻老师就是很有激情，总能调动起班级上课的气氛。
　　“我把这道题的题干投到大屏幕上了，下面同学们来就近分成五个小组，十分钟过后，每组派一名代表上来写出解题过程。”
　　一声令下，班级里顿时热闹起来。
　　不管待会儿如何，现在有讨论的时间，就等于有说悄悄话的时间。
　　何琼抱着书蹭到苏锦身边，笑嘻嘻地道：“阿锦，一会儿你上黑板写吧，我们把解题过程给你。”
　　苏锦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看的何琼有些心慌，似乎她的那些小心思全部都被看穿了。
　　但是没过几秒，苏锦便扬扬唇，漫不经心地开口：“好啊。”
　　何琼舒了口气。
　　坐在苏锦前面的女生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定好了上黑板解题的人，何琼和其他几人像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般，轻轻松松地聊起天来。
　　苏锦也没管他们，认真地看起题目来。倒是刚刚那个女生犹豫了一下道：“咱们一起讨论吧。”
　　苏锦笑笑，没有拒绝人家的好意：“嗯。”
　　女生名叫赵诺，原著中没怎么提及过她，只是简简单单一笔“内向腼腆”代过了。
　　物理老师找的这道题并不难，苏锦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有了思路，提笔开始在纸上计算。写完后，她伸了伸懒腰，看赵诺还在写于是便没出声，转头望向角落。
　　没有人来找程昱之作为一小组，他就那么坐在座位上看着书，书的封皮似乎不像是物理课本，整个人显得与外界格格不入。
　　苏锦看了一会儿，拿着草稿本起身走向他。
　　教室里此刻热闹不已，做题的做题，聊天的聊天，苏锦这一动作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只有赵诺疑惑地抬起头。
　　“我可以和你一组吗？”
　　女孩清清冷冷却又夹杂着几分软糯的声音响起。
　　程昱之没有动作。没有人会愿意和他一组，应该问的是别人。
　　等了几秒钟没反应，苏锦索性蹲下身子，将本子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这道题的解法能帮我看一下吗？”
　　程昱之这才微微动了一下，没有看本，而是看向了苏锦。
　　他的瞳孔并不是很黑，反而更偏向于琥珀色，如果不是因为里面的冷漠，阳光倾洒而下，不由得就能让人联想起金黄的蜂蜜，带着甜甜的暖人的香气。
　　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患者与孤独症不同，他们并不讨厌与人接触，甚至更期待与人交流。但他们不能理解周围人的神态、表情等非语言的动作，因此他们与人交谈时不会察言观色，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只能用简洁清晰的语句，给人以生硬、古板且不近人情的感觉。
　　苏锦记得书中说程昱之的幼儿园、小学全是由程家一手安排在家度过的，到了初中才让他上公立学校。初一时程昱之尝试着交过朋友，结果差点酿成了大祸。小男孩初中时还不太有是非观念，听程昱之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错误自然恼羞成怒。那时程昱之站在台阶上，男孩一把把他推了出去，血流了一地，男孩也吓傻了，老师匆匆忙忙地赶来看到现场，连忙叫救护车将程昱之送到了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
　　程家本就是四大豪门之一，程昱之更是程家大少爷，哪怕不受宠，颜面还是必须要的。如今出了此等大事，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书中没有写男孩后来如何，不过苏锦觉得必定不会好过，但苏锦并不同情他，法律只会因为年龄迟到一时，该偿还的终究要偿还。
　　自这件事起，程昱之更加孤僻了起来。只要有丁点身体上的碰触，他都能条件反射地把别人推出去好远，久而久之，同学们都开始称呼他为“怪物”“傻子”。
　　没有人敢靠近他，没有人不厌恶他，最终导致了程昱之步入黑化的边缘。隐藏在他冷漠的表情下的，其实是一颗极端敏感且暴戾的心。
　　苏锦的思绪恍惚一瞬，对上程昱之的眼神没有闪躲，只是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咱们一组好吗？”她知道他看不懂眼神所能传达出来的含义，所以她很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她注意到少年在看到她后，手一下攥了起来，背绷的很直——这是一种高度戒备的姿态，正如她那天泼完水后。
　　程昱之紧紧地盯着苏锦。
　　他能看出来她在笑。可笑有很多种，不仅有微笑、大笑，还有她那天的冷笑。究竟是哪种，他分辨不出来。
　　但他听清楚了面前人说出口的话。
　　她说，她想和他一组。
　　又是哪种想出来折磨他的把戏？
　　呵。
　　程昱之垂下眼帘，将身体往后挪了挪，把自己藏在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很明显是拒绝了。
　　苏锦抿抿唇，忽然有些心酸。不仅名字一样，连容貌都非常相似，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她喜欢的人的缩小版。哪怕知道不是同一个人，但看到他一脸的厌恶，她还是很难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轻声开口：“对不起。”
　　“我知道一个简简单单的‘对不起’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那件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苏锦站起来，眼睛直视着他低垂的眸子两秒后，弯下腰呈九十度。漆黑如墨的发丝调皮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柔顺而乖巧。
　　“对不起。”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做朋友。”
　　苏锦正在道歉，完全没看到当她说出“做朋友”三个字时程昱之眼中一瞬而起的暴戾。
　　维持了五秒钟这个姿势后她直起身子，掏出兜里的棒棒糖放在了程昱之的课桌上：“它很甜。”
　　放下后，她便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直到程昱之隐隐约约听到苏锦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才抬头，看着桌子上的棒棒糖。
　　棒棒糖是乳白色的，隔着糖纸，似乎都能闻到里面浓郁的奶香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果香。
　　他凝视了几秒，伸手把它揣进了兜里。

　　苏锦回到座位上后，何琼和其他几人仍在谈天说地，像是完全忘了现在是物理课，说好的一起讨论解题过程。
　　赵诺见苏锦回来了，瞥了一眼程昱之的方向，悄悄地问道：“阿锦，你没事吧？”
　　苏锦被她小心翼翼的语气逗笑了：“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赵诺缩了缩脖子，“听说上次有个女生靠近程昱之，不知道为啥就被他给推了出去，哭的可惨了。”
　　“是吗？我倒觉得他很好。”苏锦随口道，翻开草稿本到物理题那一页，“来，咱们一起看看。”
　　赵诺眼睛一亮：“阿锦你都做完了？我还卡在动能定理这块呢。”
　　“把运动过程分析做好就不难了。单独拿小物块进行受力分析，尤其不要忘了还有摩擦力做功……”苏锦拿起笔，一点一点地给赵诺分析了起来。
　　讲完后，赵诺恍然大悟，再看向苏锦的眼神立马就变了：“阿锦，你简直就是天才！”
　　苏锦哭笑不得地道：“别吹捧我了，受不起受不起。”
　　“天才”这个词，送给程昱之还差不多。
　　“嘿嘿。”赵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物理这么好，那我今后可以问你题吗？”
　　“嗯。”
　　赵诺拿着课本小小地欢呼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物理老师施施然地走进教室，议论声顿时变小了不少。
　　“好了同学们，讨论时间到，下面每组代表上来。”
　　这时候何琼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过身子，一脸歉意：“对不起阿锦，刚刚我们聊天聊的太开心了，忘了把解题过程写给你了。”
　　苏锦懒得抬眼看她，摆摆手，语气冷淡：“无妨。”
　　“那怎么办啊，你上去又不会写多尴尬啊。”何琼似是十分替她着急，拿铅笔不停地在她的课桌上画着圈圈，“要不我给你写一段，你上去……”
　　“何琼。”
　　苏锦放下笔，抬头，眉间浮现出一缕厌烦的色彩：“收起你的小心思。”
　　何琼话语声猛地一滞。
　　苏锦起身，身子挡住了何琼面前的光线，无端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