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簪缨》野蔼

6、第 6 章

　　四月二十一日，殿试。如海等新贡士们，于凌晨就一起侯于保和殿外。
　　卯时圣上起驾至保和殿，内阁大学士从殿内黄案上捧出试题，呈给礼部尚书，礼部尚书将试题放于殿外黄案上，读卷官、众位贡士等一齐行跪拜礼。
　　直至辰时，如海等人方才能入殿，待贡士们落座之后，殿门便关上了，日落交卷时分才会再次打开，即所谓的“辰入酉出。”
　　题纸用的是宣纸，材质极好，它的尺寸也是有讲究，长四十公分，宽十二公分，有红线直格，每行十二字，必须用楷书书写，并且不能添注、涂改。
　　如海先在试卷上填写了自己的履历，即姓名、年龄、籍贯、乡试以及会试中式的时间，并开具曾、祖、父三代姓名，且要于名下注明已仕、未仕。待到交卷之后，会有弥封官将考生履历用纸糊好，并加盖印章，以防徇私舞弊。
　　在草卷上拟好大纲之后，如海便小心翼翼地誊写在试卷上。
　　因为是应试，除了文章写得好之外，对书法要求也极高。时下推崇的是董其昌、赵孟頫书法，因其规整、圆融，恰好符合科考对字体乌黑、方正、光亮的要求。
　　而如海自幼习的是柳体，偏爱它的瘦硬遒劲，故而今次仍以柳体来应答。
　　待如海誊写完之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可有缺漏，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酉时。监考官们将试卷收上去后，众考生便退出了保和殿。
　　怎料在这百余名贡士中，如海竟碰见了故人，就是昔日携全家搬迁至京城的秦邦业。
　　秦邦业见了如海，也是十分高兴，只因久坐答题，四肢酸痛，今日不便，就邀了如海明日来自家吃酒。
　　第二日，如海便带了逐云前去拜访秦邦业，他家在城中赁了一间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秦邦业携如海入了正屋，嘱咐老妻去置备一桌好酒席。
　　如海道：“此次上门叨扰，原是想和世叔叙叙旧，就不必去破费了。”
　　秦邦业摆了摆手，说：“你父亲于我有恩，再怎样都是应该的。”说着便把当日从养生堂抱养一子一女之事说给如海听，又叫人把可儿抱了上来。
　　“果真是个伶俐的孩子，”如海夸道，说着便从荷包里头取了两个银锞子给她玩，又问道：“令公子呢？”
　　秦邦业皱了眉头，道：“那孩子身子骨不好呢，自来了京城，三天两头生病，昨日刚请了大夫过来，说是受了风寒，如今刚喝了药，在歇着呢。”
　　如海见状，也不好多说，便又谈起了今日殿试。
　　秦邦业道：“此次春闱我的名次已经是在后头，今日殿试答得也不好，幸而过了会试便不会黜落，因而估摸着，大约能在三甲榜上有名。倒是如海你，杏榜名列前茅，今日答题应该也是胸有成竹，若是他日金榜题名，我可要来讨一杯喜酒喝。”
　　如海笑道：“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寒窗苦读十余载，料这老天也不会薄待我。”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用了晚饭之后，如海方回了家。
　　且说二十一日殿试之后，阅卷大臣们依照试卷答题好坏排了名次，呈给皇帝钦定。于二十四日拆了前十的试卷，按照名次，由皇帝分别单独召见，此又称为“小传胪”。
　　如海恰好也在这十名之内，便明白自己最差也是能进二甲，赐进士出身的。
　　如海进殿行跪拜大礼后，就听见上方的圣人说道：“你字写的不错，众多考生，千遍一律，都用了赵、董体，独你一人，用了柳体，倒是别具一格，令人眼前一亮。”
　　如海不敢抬头，答道：“赵、董体是极好的，家父习的就是赵体，只因学生爱柳体瘦硬，因而一直习的是柳体。”
　　“你抬起头来。”皇帝见了如海仪容后，赞道：“南省人杰地灵，你生的也好。朕前几日偶得一联，上联是‘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谁是摘星汉’，你来对对下联。”
　　如海见殿内四周盛放的鲜花，略微思索，答到：“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臣本探花郎。”
　　皇帝笑道：“好，好，对得工整，果真才思敏捷。”接着又考校了如海一番，方才让他退下。
　　逐云见自家主子从宫内出来，忙迎了上去问道：“大爷，您答得如何，圣人是不是极有威仪？”
　　如海微微一笑，说：“今次，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四月二十五日，填榜官填好大小两张榜文，小金榜存于大内，大金榜加盖玉玺，传胪之后，将张贴于京城左门外，昭告天下。
　　贡士们身着公服，立于太和殿门外。辰时，皇帝经近侍引导入太和殿升座，奏韶乐。经三跪九叩礼后，鸿胪寺官开始宣《制》：“四月二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毕，唱曰：“第一甲第一名，文清。”鸿胪寺官引了文清即今科状元于御道左跪。
　　又唱道：“第一甲第二名，谢辅。”榜眼于御道右跪。
　　“第一甲第三名，林海。”鸿胪寺官又引了如海于状元身后跪拜。
　　一甲姓名传唱了三次，余下的二甲、三甲若干人名，都只唱一次，并且并不引他们出来于御道跪拜。唱毕，诸位新科进士又行三叩九拜之礼，状元文清授翰林院修撰，而榜眼谢辅和如海授编修。
　　礼部呈了金榜于左门外张挂，一甲三人从午门正门出发，依次经过太和门、午门、端门、天安门、大清门，至左门外观看张贴金榜。
　　随后，文清率领同科进士齐赴礼部，参加为庆祝进士登科而举行的“恩荣宴”。
　　昔日孟郊有诗名为《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今日众人金榜题名，心情自是激动不已，无心应酬，倒让宴席显得冷清了。幸而有传胪官出来活跃气氛，不久便又是一副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好景象。
　　如海远远看去，见秦邦业也坐在宴席末尾，便知他也是中了。
　　宴会之后，众人又去了孔庙，拜谒先师孔圣人，然后再赴国子监立碑，将新科进士姓名，刻于石碑之上，留名于后世。
　　如海得中探花之后，林府上下皆是喜气洋洋，林父在姑苏大办了三日流水席，又命人开仓放粮，接济穷人。诸事办妥之后，便带了重瑞等随从，往京城而来。
　　此次林父进京，为的不是别个，正是如海的婚姻大事。
　　且说那日贾母得知如海春杏榜有名，便命人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往姑苏林府。
　　林父闻弦歌知雅意，这贾家小姐家世、样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贾母能选中自家，看中的便只能是自家的家世清白，如海日后前途无量。
　　若有这等岳家帮扶，如海仕途确实能多了一大倚仗，故而林父上京，便是来与贾母商议此事。
　　贾母那边得知如海中了探花后，喜道：“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又叫了贾珍过来，让他帮自己送一份礼去林父。
　　贾珍书虽读得不好，人情世故却极通，见贾母如此吩咐，便知她的弦外之音。
　　回家见了尤氏，与她说道：“只怨你肚子不争气，偏生了个小子，若是女儿，倒可以去配我那如海兄弟。”
　　尤氏闻言，被他气了个倒仰，说：“你自己天天不着家，倒还怨起我来了，我若是真生了女儿，你怕是又要说我生不出儿子了。”说罢便拂袖而去。
　　贾珍怔怔地想了一会，道：“若是此事成了，他岂不就是我姑父了么？”
　　且说那日如海自国子监回府，那庄上的佃户见了，纷纷扯着自家孩子向如海方向跪拜，口里念叨着：“可不得了，这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
　　那刘姥姥见主家如此荣耀，也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大爷可是吃了她做的吃食，身子康健，才考的这样好呢。
　　晚上，用完晚饭后，便和女婿狗儿商量道：“如今咱们村学堂也快要修整好了，咱们勒勒裤腰带，攒些银钱，等我姑娘日后生了儿子，便送去学堂读书。今日你瞧林大爷府里，来往送礼的刚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院子里头都放不下了，刘管家还给我们每人多赏了一个月的月钱，要不那话说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
　　狗儿点头道：“是这个理呢，咱们家祖上也是出过读书人的，方才能与那高门大户连宗。若是日后我那儿子不上进，认得几个字，拖点关系也能去做账房先生，比咱们日日务农要强。”
　　一旁的孙女青儿听了，趴在炕沿上说道：“姥姥，我也要上学。”
　　刘姥姥把她抱起来，哄她道：“好好好，等青儿长大了，姥姥也送青儿去上学，和那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读书写字，青儿你说好不好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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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参考了度娘、邸永君先生的《殿试述略》等论文，对联是我小时候在《对联·民间对联故事》这本杂志上看到的，印象很深刻，是乾隆和探花刘凤诰的故事。因为林如海也是探花，所以就用在了这里。太南了，那些能把科考写好的大大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