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空》沐萩

35、解咒

　　天色将明未明，一夜西风乌云散尽，朝霞点缀苍穹，耀眼的启明星在东方俯瞰大地。古城悄无声响，街道少有人烟，唯有一个矫健的身影，飞快的在巷陌间穿梭，而这身影之后，尚有数人急追而去。

　　“总捕头，我们追不上江麒，他速度太快了！”一个气息急促的声音焦急说道。

　　崔剑皱眉，他们在江府门口埋伏了一晚，为的就是逮住江麒询问，果然被他们等到了江麒出府，但不知为何，他疾奔南去，自己连话都还未来得及说。这当中必有什么原由，崔剑稍作思量，突然命令道：“你们二人继续追，其余人随我去李府！”

　　“是！”众人齐声应道。

　　江麒脸色凝重，脚步不停。这两日他一直在寻找下毒的凶手，所有的心思都在报仇与回忆的纠缠当中，痛苦难当。昨日终于亲手结果当年的幸存者，也是今日的复仇者，他深夜回江府守灵。独坐一夜，心绪逐渐稳定，正欲告别父亲师弟们独自去别地避上一阵子，等追查他的人都散去了再回来，却没料见到棺木上的一方布巾留言。

　　他未料好友如此打算，不管是好友还是常乐，他都不可能不闻不问，这以性命为赌注的凶险之事，他岂能不去阻止。明知身后尚有追逐他的人，但此刻江麒没打算理会，他只希望自己赶到之时，一切尚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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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蕉叶居内室，秋灵悠悠转醒，睁开眼透过花格的门扉看到天际一连白光，脸色霎时苍白如纸，她急急的下地跌跌撞撞的向房门跑去，却惊觉房门自外锁住，她拼命的摇动房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她努力的大声呼救，寂静的蕉叶居却再无他人。

　　“来人啊，来人啊……三少他……会死的……”秋灵跌坐在地，手拍着门扉，声嘶力竭。

　　“三少，三少……你怎可如此对秋灵……”秋灵痛哭出声，却如何也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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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速度再快一点！”

　　“哎呦，你也心疼一下夫君，你看伤口又裂开了！”

　　“少啰嗦，你死不了，他可不一定，去晚了，你还指望李浩念会给你解咒？”

　　城郊，两骑并行疾驰，其中一人衣襟带血，气色不佳，正是被迫去窃药的吴名，而一身男装的阿莫此刻一心只担忧着城里的状况，对身边的男子，状似毫不关心。但他们皆知，若救不回李三，不仅仅是内心的自责和愧疚，吴名身上被下的咒术，也别指望京城的李浩念会解除了。

　　眼看拂晓将至，城门即将开启，等候在城下的两人，内心是同样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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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月水榭，软倒在地的女子犹是少女模样，石桌上放着的热粥，仍在徐徐冒着热气，却只让被欺瞒的少女更是心惊难堪。

　　“为何您要这样做！”常乐有气无力的声音，控诉着眼前蹲在地上平视她的李浩平。

　　李浩平嘴角扬起一个不羁的弧度，拍拍常乐的肩道：“安心啦，不会有事的，你只要乖乖的待在这儿就好了。”

　　“可是李三他……”常乐抬头看向远处正在布置什么的李三，一脸焦急。

　　李浩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回过头来小声道：“浩生决定的事，我可没有资格反对，总归，我会护着他的，常乐小妹，你就放心吧！”

　　“可是万一……万一……”

　　“若真有万一，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了别人，哎，别去想万一的事，浩生他会成功的！”李浩平肯定的说道，接着便站起身，向李三走去。

　　“二哥！”李三拿着朱砂画着什么符号，一边对走来的李浩平唤道。

　　李浩平看着李三的动作，点着头道：“你且安心去做，时辰快到了，父亲那里，我会顶着。”

　　“谢谢二哥。”李三放下手中的笔，将一叠符纸捏在手心，神情专注的看着李浩平道。

　　李浩平笑了笑，拍着李三的背脊道：“傻小子，别婆婆妈妈的，决定的事情就快去做！”

　　李三也笑了，哪怕看着常乐悲伤的神情，他依旧浅浅的笑着。他走到常乐面前，仿佛没有听见常乐的劝说，专心致志的将手里的符纸按照一定方位摆好，才退后一步俯下身来，抹去常乐脸颊上的泪珠，柔声道：“不会有事的，一会儿江麒肯定会来，别犹豫，跟他一起离开吧！”

　　常乐还欲说什么，却惊觉到身体里将要产生的变化，一时面色仓惶的低下头去。

　　李三仰起头看了眼东方天际，又回过头去轻轻抚着常乐的发丝道：“这次会是最后一次，有幸能看见完全的你，是我李浩生的荣幸。”

　　常乐咬着唇，无力的撑着地，却仍能看见垂落的发丝在一点一点变白，手背上的肌肤在一点一点的苍老，然而，今次却不同以往的漫长，甚至是凝固在了某一点。常乐听见李三嘴里念着什么，抬起头来，却发现李三此刻已面色苍白的半跪在地，手指仍在地上画着什么，并非朱砂却鲜红如火，一点一点渗入地下。常乐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能动弹。

　　突然，远处围墙上跃下一人，正疾奔而来。李浩平见状，伸手阻拦，一边喝道：“江麒，不准过去，此刻打搅，他们都会死！”

　　江麒身子一颤，脚步踉跄的停了下来，恰好站在了李浩平面前，然而那视线，却始终牢牢的盯着空地上的两人。

　　此刻，李三已在地上画好了印记，然而这看似简单的画符，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支撑不住的跪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念着听不太懂的语句，一丝鲜血滑落嘴角，他却浑然不知。

　　初升的骄阳，最先的一缕光已经照在了流月水榭的飞檐之上，然而此刻的常乐，却并没有如往日般完全改变，她的发，上半段依旧乌黑如墨，而下半段，却银白如雪。

　　李三嘴里的词越念越快，嘴里的血也越流越多，常乐一直低着头，瞥见地上不停滴落的血水，忍不住向上看去，看到的却更让她自责和心痛。

　　“他不会有事吗？”江麒虽然站在远处，却也能清晰看见李三的模样，忍不住问身边的李浩平。

　　李浩平若有所思，犹豫着答道：“或许吧！”

　　“你……”江麒转向李浩平一脸怒意。

　　李浩平摆摆手不予理会，眼睛始终盯紧李三的状态，想了想解释道：“这术法几辈人都不曾用过，谁都不能保证一定成功，更何况浩生他……咳……如果一刻钟后还是没有办法解咒，我会出手阻止。”

　　李三毕竟没有像李浩念和李浩平这样的基础，对咒术的了解，这几日看的书，恐怕比他过去所有看过的书都要多，凭这样一个初学者解此咒，风险的确不小。但这毕竟是李三决定的事，李浩念与李浩平也不方便出手代替，更何况此咒本就凶险，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轻易犯险。

　　听到李浩平这样说，又见李三不停的吐血，江麒心中焦急万分，想要打断，却又怕害得两人亡命，此刻的时间分外漫长，期盼着一刻马上到来，却又担心着诅咒无法解除，矛盾的心情，竟是江麒从未有过的激烈。

　　骄阳在慢慢爬升，屋檐一角已完全沐浴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然而此刻此地，每一个人的心中，只有对时间流逝的焦急和担忧，淡淡的血腥味在以常乐和李三中心蔓延，充斥着每一个人的心肺之间，宛如黄泉将至。

　　没有声音，李三的念词也已轻微的听不真切，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无声的风吹落树叶，只有血滴落的声音，亘古不变。

　　突然，站在远处的李浩平打破了禁锢的时空，他一步一步走向两人，皱着眉，嘴里低声呢喃：“不行了，必须阻止他！”

　　江麒听见李浩平的声音，身子一颤，急急追了过去，却不知是为了阻止，还是为了相助。

　　也就在这一刻，许久没有动静的两人突然起了变化。

　　无风自动的衣袍，轻微扬起，半白的发丝在一点一点恢复乌黑，裸露在外的手背，脸颊，也一点一点恢复了之前的细腻光洁，常乐惊愕的扬起头，却看见对面李三欣慰的笑容，还有那刺眼的鲜艳血色。

　　常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李三似是知道原由，只淡淡一笑，抬起沾血的手，忍不住伸过去，轻轻抚上常乐的脸颊，出神似的自言自语般说道：“乐娘，能见到阳光下，真正的你，李三，此生无憾……”

　　那每一个词，便是一口血涌出，常乐身子轻颤，泪眼朦胧，想要开口阻止他再说下去，却一个音也发不出，只能看着他手掌渐渐无力，身子往前倒下，哪怕最后，他的眼睛里，依旧带着喜悦和欣慰的笑意。

　　李浩平此刻已迅速接过李三的身子，搭着腕脉检查，神色凝重。江麒轻轻搂住常乐的身子安慰，神情同样关注的看着李浩平和已昏迷了的李三。

　　常乐的脸颊犹带血迹，但此刻焦急的心情已无暇顾及其他，她努力了许久，终于发出细微的声音道：“李三，他怎么样了，他……”

　　江麒紧紧搂住常乐，给她支持，眼神却依旧盯着李浩平，等待他的答案。

　　李浩平皱眉，低头看着尚在吐血的李三，摇了摇头，痛心的说道：“除非……”

　　话未尽，突然前院一阵喧哗，两骑径直冲了进来，后面仍能看见一干家丁的喝阻拦截。

　　三人同时皱眉看去，李浩平满脸不解，常乐和江麒却是一阵愕然，眼前到他们面前才控马停步，跳下身来的，不正是几次三番见面的阿莫和吴名。

　　只见他们二人下了马便径直走来，阿莫一身男装，衣着狼狈，吴名衣襟尚残留着不少血迹，好似之前有过一场打斗。只见走到近处的吴名一脸不爽的从怀里掏出一白瓷小瓶递给李浩平道：“你就是李浩平吧，这是你那大哥叫我带给你的！”

　　李浩平单手抱着李三，腾出一只手接过瓷瓶，皱眉反问道：“这是什么？”

　　吴名哼了声，没有回答。倒是阿莫看见常乐哭泣的模样，心中怜惜之意甚浓，连带着也十分合作的解释道：“这是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顾名思义，光听名字便能猜到几分这瓷瓶里东西的用处，常乐和江麒不知药为何作用，但李浩平走南闯北岂会不知，只见他听到这东西的名字后，脸上瞬时一喜，单手推开瓶塞倒出两颗药丸便往李三嘴里送，一边说道：“这下浩生有救了！”

　　药丸并不容易吞咽，不过有江麒出手，一切到也好办。只见他在李三颚骨咽喉轻轻拍了几下，药丸便顺势咽了下去。

　　这时那一干家丁也都到了流月水榭，虽是要禀报擅闯入府的两人，但看见倒地不醒的李三公子，甚至还吐了满地的血，一时都惊愕慌张，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下去吧，这两位是客人。”李浩平此刻心神稍松，便得应付这连带的诸多麻烦。

　　“可是，二少，门外……”一个年轻家丁仍要开口说话。

　　李浩平皱眉，一贯嬉笑随意的脸上露出不耐烦之意，挥手制止道：“都先下去，有事按下，稍后再言。”

　　“……是。”那家丁被同伴拉住衣袖，想了想还是顺了李浩平之意。

　　李浩平托住李三的身子，环顾场中四人道：“我要先带浩生回房，虽然服下起死回生，但效果如何，还难以猜测。”

　　“一起！”常乐此刻依偎着江麒站起身，脸色苍白，却一脸坚持。江麒也同样点了下头。

　　李浩平又看向另外两人。

　　阿莫笑笑，摆手道：“不用理会我们，快点过去，也好让我们看看这辛苦得来的东西值不值得！”吴名并未作答，但见他模样，显然阿莫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浩平见此，不再多待，背起李三便向离此处最近的蕉叶居而去。四人一起跟随，然而落后的吴名，下意识的望向门外的方位，若有所思。

　　待踏入蕉叶居，刚放下李三，众人便听见一个干涩暗哑的女声阵阵急呼，那声音，由侧面的偏室穿来，尤为可疑。

　　吴名被阿莫瞪了一眼，左右看了看，无奈低叹一声，音未落，人已寻声而去，没多久，吴名回，接着便见秋灵满脸焦急的冲了进来，她被困许久，眼圈红肿，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了往日镇定自如的模样，她踏进房门第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李三，刚止住的眼泪便又开始不停的往下掉，边走向床边，边用那干涩的声音一声声唤道：“三少，三少……”

　　李浩平此刻已大致了解了李三的状况，虽不能确保一万，但想来性命该是无忧，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却惊见秋灵如此，一阵愕然，身子还是十分自觉的让开了位置。

　　秋灵走至床前，满心担忧焦虑之中，早忘了该有的主仆之仪男女之别，她出神的看着合着眼静静躺着的李三，满腔心思，到如今，竟只余下这久久的凝视和沉默。

　　在这突兀的寂静之中，仓惶的脚步声逐渐传来，除了秋灵，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看向门外，却见那李晓管家一脸忧色，看见李浩平便急急说道：“二少，官差围住府宅大门，说要寻江公子前去问话。此事已传入老爷耳中，老爷正带病赶往正门与人交涉。”

　　李浩平神色犹疑，却听吴名也在旁出声道：“我和阿莫前来之时，的确看到数十官差围在贵府门口，不过只是围着，并没有过分举动。”

　　李浩平神色凝重，看了眼江麒常乐两人，果断道：“你们二人从后门走，晓会帮你们准备马匹银两，带上常乐姑娘避上一阵子再说。浩生已无性命之忧，现在重要的是江麒你不可被官差缠上，他们没有证据，尚不能追捕你，这里有我在，秋灵也能照顾浩生，你们且安心离去！”

　　“可是……”秋灵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三，眼露迟疑。

　　李浩平神色焦急，十分担忧前门的状况，已无耐心劝说。吩咐了管家引他们前去后院，便不再理会。

　　常乐还欲言，却只见李浩平已大步远去，眼中忧色不减，正两面为难之际，却听身旁的阿莫催促道：“一起走吧，待在李府，会给他们添麻烦的，常乐美人，病人随时可以回来看，但惹上麻烦，可就不是一会儿就能摆脱的了，我和吴名正好要去京城，可愿同往？”

　　常乐侧过头看向江麒，江麒沉默会儿，认同的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