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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凶劫 ...


  •   “乐儿,脸色不好?”

      “没事,娘,可能昨夜未睡好,女儿去车上小寐会儿!”

      “去吧,你和平儿坐后面这辆,我和你父亲坐前面这辆,有事记得唤我们!”

      “嗯。”

      靠坐在马车上,常乐手里把玩着一直未离身的木梳,眼睛望着窗外,神色茫然。凌平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常乐的神情,心中搜刮着恰当的开口。

      “小姐?”

      “平儿,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是……”

      还未说完一句话就被常乐顶了回来,凌平儿张了张嘴,选择了乖乖坐在一边看着。

      突然,马车开始动了。常乐玩弄着木梳的手停下,眼睛直直的看着远处某个地方,从最初的尚存一丝的期盼,逐渐变得失落,了然,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便闭了眼,不再留恋。凌平儿顺着常乐的视线向外望去,马车正徐徐经过隔壁王家,王家的大门没有完全合上,留着一条缝,隐约能看见门后有一条人影,可是直到马车全部走过,这门都未再开启过半寸。

      那时说得情深意重,可到头来,却不过隔着门缝,甚至连踏出大门相见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爱情,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常乐心中苦笑,掩饰了多年,原来,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他爱的不过是那年轻的容貌,呵,这样的爱情,付之一炬又如何,自己的心,为何还要痛……

      一路上,常乐都不再说话,只握着木梳闭目假寐。凌平儿尝试了几次,都被常乐冷淡的眼神噎住,想要劝说安慰,却不知从何下手。

      几日过去,除了凌平儿,没有任何人发现常乐的异状。白日行车,常乐都躲在车内不出,夜晚住宿,露面前又总以帷帽遮面,状似无恙。可是凌平儿知道,小姐的心情因为王公子的事一直抑郁不快着。

      这日行至半路,正在林间休息时,凌平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您就下去走走吧,闷了几天,对您身子也不好!这木梳,您又何必留着,徒增伤心!”

      常乐这次却难得的睁开眼睛看向凌平儿,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能扔,呵……也许是我太愚笨了吧,可是我想要留着这梳子,让它时时刻刻警醒着我,爱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不想下去,我这副模样,父亲母亲瞧见,又会难受,这又何必……唉……”

      常乐抬手遮眼,仰靠在软垫上,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凌平儿见状,也不敢再打搅。

      虽说是血浓于水,亲情常在,可是常乐早就明白,嘴上说的,和真实的感受永远都不可能相符。从小,敏感的孩子就会察觉到大人们的态度,虽然父亲母亲总是刻意营造出慈爱动人的场面,可是,常乐感觉的到那份被藏得很深的嫌恶和排斥。父亲几乎从不来内院,母亲常来,却也甚少在白日出现。小时候,不懂的自己胡乱奔跑,见到他们满心欢喜的扑上前时,总会察觉到那一丝僵硬和排斥,他们白日看着自己的目光,一直带着回避和恐惧,久而久之,逐渐长大的自己也懂得了何谓不正常,懂得了沉默和远避。

      是谁的错呢,难道当年还未诞生的自己,就得承担这样的结果吗?

      母亲曾说过那段往事,多少年了,她仍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又一遍,常乐甚至觉得,母亲不是在恨那可怖的巫女,而是在控诉父亲的过错,埋怨父亲带给她的可笑诅咒。是啊,因为那诅咒,母亲这当年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的女子,竟再无法素面见人,那面纱成了自己印象中母亲永恒不变的装饰,哪怕多年前母亲娘家尚在,领着自己趁夜归宁时,她也无法向兄弟诉说,母女二人可笑的命运。

      母亲极爱面子,一如父亲的故作正义。或许当年,那巫女失足落水时,恰是父亲的正义感爆发,不顾男女有别,救人上岸,也给那女子落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有时候,常乐也觉同情巫女的命运,爱上一个这样的男人,开始的正派作风,温柔体贴,让人不自觉的深陷泥潭,却在紧要关头死守礼教,不愿接纳……或许巫女决定以自己的性命,给父亲留下永世难忘的记忆,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遗憾的满足吧。

      常乐并不讨厌自己的模样,白日也好,夜晚也罢,在她看来,都是自己,倘若连自己都不爱自己,还有谁会爱呢?只是有时,看着父亲母亲的态度,她只觉得委屈难受,但是,那也只是小时候罢了,如今,已经习惯,即使心里还有些什么,十八年了,也早已学会了伪装和掩饰,至于心底里的想法,就压在心底吧!

      车外没有什么动静,夏日的午后,只有蝉鸣永远难绝于耳,隐约似有枯枝断木的声响,不知是谁在下面踩碎了枝条。常乐正闭目神游之际,突闻呐喊响起,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常乐立刻坐起,不安的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那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的凶蛮汉子径直奔来,正欲对上走在空地上闲聊的父亲母亲。

      “不好!”常乐低呼一声,欲推门出车。

      凌平儿连忙拉住常乐,焦急的阻道,“小姐,您这样出去也没用啊!”

      常乐回头挣脱,厉声道,“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遭害啊!”

      “小姐,也许只是掠夺钱财,并无性命之忧,您切莫冲动啊!”

      常乐情绪稍有控制,听凌平儿之言,亦觉有理,终于不再坚持,只在车内以帘缝观察外面情况。

      “你们……想做什么?”常芝握住凌妍的双手,故作镇定的对那像是领头的老大说道。

      那中年大汉狂妄一笑,拿刀直指常芝,对身边的兄弟道,“这书呆子居然还问想做什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老子我秃鹰在这林子混了十多年,还没见过那么傻的人,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四周一众人举刀附和吆喝,喧哗大响。

      “二哥说的对,哪来的傻帽,不过,哟,这娘们长得到挺标致的,二哥您看……”秃鹰身旁一个鼠目獐头的瘦小男人猥琐的打量着凌妍附和道。

      秃鹰像是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吊着眼审视般的看着凌妍,邪笑道,“这娘们年纪不小,配大哥太过寒酸,鼠头,听说你喜欢年纪大的娘们儿,莫不是为自己考虑吧!”一众人哄笑。

      “嘿嘿,嘿嘿,二哥神明,俺就好这一口,二哥是答应不答应啊!”那叫鼠头的男人挠着头谄媚的对秃鹰道。

      “好啦好啦,老子看他们这几个人模样,后面马车里估计还有个小娘们,这个大的就归你好了,小的要是长得不错,就押回去做压寨夫人,哈哈!”

      这些拿刀的汉子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说笑着,仿佛眼前的这些已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常芝心中怒气翻腾,却也知当下时局的危险,不得不软了口气道,“这位大哥,我们夫妇二人不懂礼数,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们一命,车上略有薄财,还望笑纳!”

      鼠头呸了一声,抢在秃鹰之前大声谩骂道,“唧唧歪歪个啥,老子最讨厌书生的酸味,平坡林谁不知道我们大哥的啸天寨,谁敢讲条件的说?有种和老子单挑,你赢了老子就放你狗命一条生路,输了,哼哼,这里就是你葬身之处!”

      “没规矩,给我闭嘴!”秃鹰从后敲了鼠头脑袋一下,哼了声道,“老子今天心情好,就放你一马,我们兄弟只敬重强者,你跟他打一场,你若赢了,我们就放你走,输了,那就是我刀下魂!没得商量!”

      常芝心中气极,他一介书生,从未动过刀剑,如何是这种蛮人的对手,可笑他满腹经纶,临到关头却毫无用处,他握紧凌妍颤抖的双手,看着她惊惶无措的眼睛,下定决心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得放了我妻子……我有小女在车内,你若放了我夫妇二人,作为交换,小女任凭你们处置。”

      秃鹰吐了口痰,拦住鼠头挥刀砍人的举动,认真的打量了下面前的中年人,点点头道,“果然是个不要脸的男人,连这种卖女求活的事都做得出来,不过,我杀了你一样能得到你女儿,你这条件提的太蠢……”

      常芝心下一狠,不去看凌妍那惊愕痛心的神情,也不顾什么良心谴责,打断秃鹰的话说道,“小女生有天仙之姿,却性情刚烈,你若伤了我们,小女必自尽以全贞洁,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若放了我们,小女顾忌我们二人性命,定会委曲求全,杀不杀我们,对你们并无多大关系,你们看呢?”

      秃鹰故作思考了一阵,眼睛却直溜溜的往那马车方向看去,正打算让兄弟们围拢马车,迫那所谓的小女下来,却见车门一动,里面的人竟主动走了出来。

      常乐心中只觉可笑,伤到极致,痛到麻木,剩下的只有可笑之声。父亲有多久未在白日见过自己,久到忘记自己白日的模样了吗?天仙之姿,呵,父亲真是说笑,倘若如此年迈老人的模样也能称作天仙,那世人有谁还算平庸。那关切、担心、害怕的心情,到此刻,竟都消散,心中只觉悲凉,父亲,为何不让常乐在死前还对您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呢!

      迈下马车的人竟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一众劫匪都觉奇怪,而常芝见到这老妇人,身子一颤,竟一句话都没说的晕了过去。

      秃鹰回头一看,正见常芝倒在地上,顿时怒气横生,挥刀欲砍,道,“居然敢骗老子,找死!”

      凌妍下意识的要去阻挡,鼠头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凌妍一惊,大力反抗,钗环跌落,束紧的青丝垂落下来,竟泄露了里面的银白发丝。

      鼠头顿觉奇怪,奈何两手都控制着凌妍的反抗,没有办法细查,连忙大声唤道,“二哥,来看看这娘们儿!”

      秃鹰的刀子还淌着血,随手甩了甩,满面凶残的盯着发疯般的凌妍,随手拨弄了下那杂乱的发丝,只见泄露的白发越来越多,秃鹰顺手扯了凌妍的面纱,顿时惊的连退两步,道,“鼠头,你确定要这娘们儿?”

      鼠头抬眼一瞧,连忙松开手,拔出刀子一刀砍去,还无意识的喃喃道,“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丑的女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秃鹰亦觉晦气,感情刚才这两人骗了他一把,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杀了两人犹不觉解恨,四下一扫,几个围住马车夫的兄弟立刻心领神会的将他们一刀毙命,顿时,这林子里除了他们,只剩下一个老妇人活着站在那里。

      “晦气!”秃鹰犹觉不快,骂骂咧咧的向马车走去,看也不看那老妇人一眼,几个兄弟当下明白意思,离得近的一人提着刀打算把这最后一人也结果了。

      “不要——”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这林子里响起,一众人皆是一愣,秃鹰转身瞧去,眼睛一亮,那刚才老妇人出来的马车里又跳下了一人,这回到是真的,活脱脱的一个标致的小姑娘。

      秃鹰手一抬,阻止了那个要动刀的兄弟,大步走过去,调笑道,“哟,美人呢!刚才怎么不出来,你爹娘心可真狠啊,为了自己的性命,就把你给卖了,啧啧,还的确挺漂亮的!”

      围着凌平儿转了一圈的秃鹰正想伸手去摸那嫩滑的脸蛋,突然,那老妇人拉住少女往后一退。

      秃鹰脸色一变,凶狠的看着那老妇人,道,“找死!”

      “别,别杀她……”凌平儿紧紧的抓住常乐的手臂,怯怯的说道,“求您别杀奶娘,她是我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被这么一个娇滴滴可怜兮兮又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哀求着,秃鹰觉得浑身舒坦,心情无比舒爽。鼠头因为刚才的惊吓,心情还没恢复,低头走上前,也没注意秃鹰的脸色,拿着刀指着老妇人道,“二哥,这老妈子也砍了吧!”

      秃鹰给了鼠头一个栗子,道,“你是傻瓜吗,不过一个老妈子,留着就留着了,要是你把她杀了,这‘小姐’也自杀了,你让老子上哪儿再去找个这么标致的给老大!笨,还不快点把东西都带上,马上走人!”

      鼠头莫名挨了顿批,眼神阴郁的朝凌平儿望了一眼,打了个哈哈便转身离开。

      凌平儿只觉浑身一冷,手更是抓紧了常乐。

      秃鹰心思粗,到没察觉什么,他讪笑了下,道,“小美人,刚才的事你也都听到了,你乖乖听话,老子保证不为难你,你这个……这个奶娘,老子也让她陪着你,不过作为交换,待会儿回去见到我们老大,也要懂得怎么做,老子这么说,你到底明不明白?”

      秃鹰到底是不习惯这么软了声音跟人说话,说到后来声音又大了起来。

      凌平儿连忙点头,小声应道,“我……我知道了!”

      秃鹰指了指脚下的地,嘱咐道,“你们现在给我待在这里,不准乱跑!”

      “好,好的。”凌平儿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答道。

      秃鹰瞧了瞧这两人,小的虽然漂亮不过胆子很小,老的一团皱纹,看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不声不响的,或许是个哑巴,这两个人看上去好拿捏多了!秃鹰心情变得愉悦起来,转了身便和兄弟们一起搜刮那些财物。

      “小姐,您没事吧!”凌平儿四下打量着,见所有人都离她们有些距离,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常乐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吭声,顺便拍了拍凌平儿的手,示意她莫要说话,凌平儿瞧见那些人时不时朝这边瞥来,当下也闭了嘴不再开口。

      等他们都搜了财物装好,秃鹰吆喝一声,把尸体丢在车上,随手拿了火折子点了车子一起烧了。

      转眼间,林子里只剩下还在燃烧的火苗,再无人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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