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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谁念西风独自凉 ...

  •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一日,我着一袭火红的嫁衣,任震天的鼓乐将我从东城送至西城,比翼双飞的喜帕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将是枫城百姓眼中的一道风景,一份谈资,只因我要嫁的夫君是枫城的王。
      轿子一路颠簸地走着,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悦,只是一颗心上上下下地颠着让我颇感不适,仿佛我一张嘴心脏就会跳出来,所以一路上我都闭紧了嘴巴,一双素手不停地绞着手帕。突然,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掩盖了鼓乐笙箫的乐声,扑通一声,随着轿子的破裂,我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腰腹部传来隐隐的刺痛,扶着树干艰难地站直身子,步子还未扎稳,一双无情的大手扯碎了我的比翼双飞的喜帕,然后一张粗犷黝黑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大汉手里提着刀,刀尖上还滴着血,原来我们是碰上山贼了,从人数上看,山贼明显占了优势。我被几个山贼围着,透过缝隙,我的夫君 ——枫城的王就在不远处,骑在棕色骏马上冷冷的瞧着这边,剩下的六个侍卫只是谨慎地围在他的身边,我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王,而我于他们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今日娶妃明日纳妾,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夫君救我。”是我的心里还希冀着什么吗,明知道这结局已难再挽回,但看着那双向我伸来的染血的肥厚大掌,竟还是忍不住的呕吐不止,“啪”,血红的印子遮住了我的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妈的,别他妈给老子装高尚,你的夫君保护不了你,不如跟爷回去做压寨夫人如何,啊,哈哈……”□□的笑语充斥着我的耳膜,双手死死地揪着衣襟,我只是觉得心里一丝丝的绞痛。
      趁山贼不注意,我拔下头上的发簪,冰冷的簪刺破了颈边的肌肤。“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在你面前。”我一步一步的后退,那为首的山贼一步步逼近。眼含着泪光,仍是不死心,可得到的却是更多的讽刺与屈辱,我的夫君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像看一场戏。“小美人,你也看到了,为这样的男人守身如玉,值得吗,不如……”山贼的话还没说完,四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山贼暗叫不好,一把将我劫持在身侧,也不顾那碧玉簪已插进我的脖颈半分。又是一阵刀光剑影,四周早已血流成河,贼手眼看着大势已去,也不顾手下兄弟的性命,拉着我就往密林深处逃去。
      一路上,我的喜袍被树枝刮破了多处,手腕处早已被山贼抓得青紫,“妈的,缨释果然狠毒,为了自保连夫人都可以不要,你还真是可怜呐。”“你又何尝不是,堂堂的一寨之主竟落得以女人威胁,最后抱头鼠窜的地步,真是可怜可悲。”“你,快走。”跑了这么久,我早就筋疲力尽了,脚下一软便实实地趴在了地上。“你杀了我吧,我跑不动了。”山贼的眼中明显闪出了烦躁,双眼通红像一头杀红了眼的野兽“别他妈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山贼挥刀便要砍下,我闭紧双眼,预期的疼痛久久没有落下。“夫人,夫人。”睁开眼睛,三贼的尸体躺在一边,一双眼睛鼓得老大,好像死前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你是何人?”“青涯。”我坐在地上揉着脚踝,“我脚扭伤了,不能走路。”他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上为我脱下鞋袜,轻轻地为我揉捏脚踝,我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他,他长得可真清秀,眉若远黛,眼如明星,贝齿皎皎,朱唇如画,任谁也不会猜到,他竟是王的侍卫,看着他我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词,丰神俊逸,虽然他只着一袭半旧不新的青衣青袍,却不知比那着一袭簇新喜袍的枫王要俊毅几百倍。“青涯,为什么我们不能早几天认识,为什么你要在今天出现。”
      二恨不相逢未嫁时
      青涯背着我穿过密林,为了不让树枝把我刮伤,他总是一只手扶着我,另一只手则为我清扫树枝,他的衣袖被刮破了,露出的一截手臂上出现了道道血痕,“青涯,你没事吧,都流血了。”“不碍事,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他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像一位儒雅的书生,若是给他一把折扇,定能摇出飘逸洒脱的不羁仙骨。
      “王,夫人回来了。”青涯小心地将我放在地上,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一个在刀口上舐血的男人会做到如此温柔,真是令人哑然。缨释并没有注意到青涯的温柔,他始终扮演的都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王,王的眼中装的是天下,而我——荀氏梦娘,只是这天下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缨释横扫四周,然后对我深鞠一躬,“夫人受惊了。”他态度谦恭像个受教的童子,然后脱下喜袍将它披在我的肩侧,“轿子坏了,就委屈夫人与本王同骑一骑吧。”“王乃金娇玉贵的体质,不宜与贵贱女子同骑,还是让青涯为我牵马缰吧。”“如此,也好。”
      我随缨释来到枫城王宫,并赐住裳华宫,这里倒是甚得我意,到处都是一片一片的花海。“夫人,热水备好了,请您沐浴。”画扇恭谨地立在一旁,“一会吧,陪我去那合欢树下站会。”“可是王……”我知道缨释已经来裳华宫好一会了,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可是我总不能忘记今日的种种,尤其是青涯温柔结实的后背,让我眷恋。“你敢违背我的意愿。”“奴婢不敢。”画扇低眉顺目,她伏在地上似在低低抽泣,心中暗自鄙夷,这就是缨释训练出来的宫人,是不堪一击还是太会演戏。我不再看她一眼,独自去了合欢树。
      坐在合欢树下好一会,我倚靠树背,静静地享受着宁静的月夜,萤火虫在我周围飞来飞去。合欢树,这名字真好听,树枝像伞盖一样,碧绿碧绿的,像王的华盖。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清风吹拂着脸面,如果此时青涯能陪在我身边,我愿一辈子,不醒来。
      隐约听到一阵声音,却发现自己在檀木雕花暖帐中,我记得昨晚明明是在合欢树下的,是青涯送我回来的吗?“夫人,您醒了。”画扇已侍候在床侧,“昨晚我是如何回来的?”“是王抱您回来的,在这守了您一会就回承乾宫了,今早王又来过,看您睡着,便让我们不必惊扰。”其实她还想说,王抱夫人回来时,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无上的至宝,为夫人更衣、整床、掖被角,全是王自己做的,竟不让她插一个指头,不过看到夫人眼角的清冷,她识趣的闭了嘴巴。画扇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小小的喜悦,为何抱我回来的不是你,青涯?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裳华宫中始终等不来青涯的身影,倒是王,来裳华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却也不久呆,只坐一会便走。清冷和顺,他始终是那个睥睨天下的王。“王公事繁忙,却仍时常望妾之安好,此实乃妾之荣宠,还望王以国事为重,切勿因私废公,则妾之过矣。”“夫人深明大义,是本王疏忽了夫人。”王的话总是给人一种疏远的感觉,做何事说何话都要符合王的身份,就连我也要时刻记着,我是王的夫人,切不可有失体统。总觉得和王说话太过拘谨,不似青涯,在他的面前我可以放下枷锁,我便是我。“夫人来枫城一月有余,也该回家探望令尊大人,明日我便陪夫人回府。”不知为何,面对王的疏远我不愿接受他为我安排的一切,似乎我已习惯了拒绝他,“王乃一城之主,身份尊崇,若再遇上匪徒,惊了圣驾,此实乃妾之大罪。”“既如此,就让我的侍卫保护夫人回府省亲吧!”王大手一挥,扭头便向外走去,一向谦恭的王似是生气了,可不知当时我是怎么了,竟第一次向王提了要求,“就派青涯吧。”“青涯?”王的脸色阴沉,还是第一次,王不再对我温文尔雅,“全凭夫人吧。”“谢王圣恩。”我跪送王,好像所有的第一次都在今天发生了,第一次对王行大礼,也是第一次在王的面前仍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想这就是天意吧,任谁也不会料到,今天看似普通的一天,实则是改变我一生的一天,同时改变的还有和我有关系的所有人的一生。
      三卿卿我我两相欢
      自那一日,青涯便成了我的贴身护卫,为了方便,我让他住进了裳华宫中的下房。王仍像以前那样时常来裳华宫,或者是比以前更为频繁了,只是王的态度比之以前也更为谦恭冷清了,好像来裳华宫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对于王的态度我并不是很介怀,因为有青涯在,只要能每天都见到他,我就会觉得很开心,只要能远远地看他一眼,我就会不自觉的傻笑。是不是人都是贪婪的,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拼命的想要得到,可得到了却又想要得到更多。
      坐在合欢树下,任清风吹拂着脸面,青涯站在合欢树下,眼神空灵而又深情地望着远方,一曲如流水般缠绵的凤凰吟自他的玉箫中流出,忍不住让人忧伤。青涯,是不是你的心思也如我一般,此生终结情为何,恨不相逢未嫁时,为何老天如此捉弄人,要让你出现在我大婚的那一日。“青涯,如果你不是王的侍卫,如果我们可以早一点相识,如果……”我兀自沉醉地说着,像个喝醉酒的孩子,迷离的眼神让我看不清一切,也包括青涯此时的表情。一曲箫声止,青涯漂亮的将玉箫插于腰际。“夫人,世间没有如果,时间亦不能倒流,已经过去的事夫人又何必如此执着。”一句夫人彻底敲碎了我心中那个虚无飘渺的梦。“为何你不能将我当做朋友?”“我一直当夫人是我的朋友。”“既是朋友就不要夫人夫人的叫了,岂不见外,我叫你青涯,那你便唤我梦娘吧。”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也许他还是没有完全忘记我们的身份吧。“青涯,刚才你吹的曲子可真好听,像山谷里的清风说着悄悄话,挠得人心里直痒痒,你能教教我吗,我也想学。”
      印象中青涯的话总是不多,但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却能够暖人心窝。他将玉箫塞入我的手中,两手粗厚的大掌轻轻地按着我的手,他的手暖暖的,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手掌中那粗糙的老茧,他的双臂将我圈在他的怀中,他向我一点一点地讲解着吹箫的要诀,一股一股的暖流冲击着我的侧脸,好幸福好幸福的感觉,真想时间就此定格,我想就算一辈子这样度过我也不会厌烦。
      “你们好大的胆子!”许是我们都太过投入了,竟没有觉察到王的到来,“来人呐,青涯以下犯上,欲图谋不轨,将他拉出去乱棍打死。”“王,青涯并没有以下犯上,是妾让他教妾吹箫,若王一定要怪罪,就请罚妾吧。”“你们都聋了吗。”一向温文尔雅的王震怒了,侍卫们不顾我的阻挠将青涯拖走了,我跪在王的脚下,双手紧紧地拽着王的袍角。“王,妾求您放了青涯吧,他是无辜的。”望着王无动于衷的脸,我的心真是痛到了极点,“若您一定要治青涯的死罪,就请王先打死我吧。”王一把拂掉我抓他的手,一双重眸好似能喷出火来。“画扇,好好看着夫人,不许她踏出裳华宫半步,若她有什么差池,本王为你是问。”王走了,他再没有看我一眼,他带着青涯的命,走了。
      四以我心换你心,始知相忆深
      半个月过去了,王再没有来过裳华宫,也不许任何人踏入裳华宫半步,但我知道王待我还是好的,除了被禁足,裳华宫的吃穿用度一切如前,并无半点亏欠,对于一个不贞的女子,也许这是最大的恩宠了,可我心里的恨仍像荒草般疯长,我恨王,恨他那么轻易的就夺走了青涯的命。
      “王嫂一向安好。”眼前的男子是王唯一的弟弟缨歌,一双琥珀色晶莹的眸子像极了王,不知是不是因为王室出身,缨歌除了脸面似王,就连性子也如王一般清冷和顺,所以只有刚入宫时见了他两面从此后再无相见。“王弟难道不知王已下令禁止任何人踏入裳华宫。”“王嫂的心肠当真坚如磐石。”“王弟这是何意?”“王嫂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眼睛,王弟认为,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若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的,那这世间还有何是真的。”缨歌坐在桌旁,自斟了一杯茶,兀自饮着,“王嫂可愿听臣弟讲一个故事。”我没有回答,只是坐在旁边静待他的下文,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说不愿意他也会自顾的讲下去。
      “曾经有一个王,在他大婚当日却遇到了一群匪徒,眼看着夫人被匪徒劫持伤害他只能强装冷静,后来夫人被一个剑客所救,当时那剑客被仇家追杀已身受重伤,王为了报答剑客,让他做了夫人的侍卫,不久之后,剑客的伤好了,他想离开,为了躲避仇家的再次追杀,他想了一个好办法,借勾引夫人之名假意被王杖责而死,实则早已出了王宫四处逍遥,不知那剑客是如何得罪了那群仇家,虽然知道剑客已死,但他们仍不罢休,谁杀死了剑客他们便杀死谁,所以王被刺伤了。”
      “所以,青涯便是那个剑客。”此时的我早已泪流不止,执着了这么久却是为了一个幻影一样的理由,如今幻影破灭了,我竟是如此可笑。“王死了吗?”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也不愿相信,“没有,不过也快了。”“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我求求你了。”我跪在缨歌的脚下,只希望他可以原谅我,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的无知,更希望那个与他拥有一样眼眸的人——我的夫君,可以原谅我。
      踏入他的寝宫,到处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我知道他一定流了很多血,他一定很疼很疼,我跪在他的床边,轻轻地抚着他如白纸一样毫无血色的脸,他睁开眼睛,为我拭去眼角的泪,“傻丫头,怎么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切。”王微笑着,他的手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他抓着我的手抚着他的胸口,“因为这里,很爱很爱你。”泪水倾泻而下,“呜……梦娘错了,梦娘知道错了,你不要死,梦娘会像你爱梦娘一样爱你的,不,比你爱梦娘更深的爱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决堤的泪水没有挽留住他,我的忏悔也没有挽留住他,我的夫君,枫城的王,他死了,死在了我的执念之下。
      五谁念西风独自凉
      缨歌做了枫城的王,他没有娶我,却让我一直住在只有王的夫人才可以住的裳华宫中,我知道这不是为我,这是为了他的哥哥。
      一年又一年,多少个春秋过去了,裳华宫中的景色依旧那么美丽,可我却不再年轻。站在合欢树下,回忆着过去的种种。
      合欢树,多么美丽的名字,一念之间,埋葬了我的幸福。坐在合欢树下,轻抚着旁边的墓碑,岁月的沧桑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可我却在不经意间,白了头发。“缨树,从来不知道我如此爱你,看你,还是一如当年的俊逸,而我,却早已斑白了头发,这样的我你还会爱吗,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想爱已不能爱,想忘却忘不掉,孤独终老,虚度残年,到最后,我却不能不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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