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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年 ...

  •   五年前宣邑遭逢雪灾,最为困窘的几家无柴无衣,在其中的薛家祖母便在一个雪夜活活冻死了。

      陆杭不曾想过薛沁芮转回头时脸色变得这般骇人,眉头一颦,才低低地开口:“陆杭那时还不满十岁,第一次遇见大人。”

      “公子可别给我讲什么过去,”薛沁芮又转了回去,“我可不如公子一般有个泡在蜜里的往昔。”

      “我自那时便倾心于大人了。”陆杭提高了些音量,往前迈了一小步。

      才抬脚走了一步的薛沁芮一顿。她只好又转过身子,四处张望一番,幸亏是没有人。

      “我根本不记得那时见过陆家小公子。公子也许是近日被梦魇了,才讲出这些胡话来,”薛沁芮也特意讲得大声了些,“公子请自重。薛某先行告辞了。”

      “大人,我真的见过……”陆杭带着哭腔,渐渐没了声响。

      薛家祖母下葬,除了一群说是吊唁、实则为了来蹭吃蹭喝的村民,根本就没人来探望他们一回。陆家前来吊唁?他们才不会做这么伤面子的事。更别说陆杭能见过薛沁芮了。

      今日陆杭冒着被人发觉、丢了名声的风险来找她胡说一顿,有何益处呢?他那般的人,又不似一个玩弄心机的。黎舟慎应也不会愿赌下她未过门的夫郎的清白与自己的荣誉,去做什么瞧起来并无甚裨益之事。

      想到此处,薛沁芮便停了下来:“陆公子说见过我,那你细细说说,是在何处、如何见得我?”

      陆杭见她回头,垂下的眼帘又露出水盈盈的眸子来:“那日本是——”

      “公子!那竹林里有虫!”安舒的声音自亭后竹林那侧响起。

      “快走!”薛沁芮轻声对陆杭讲了,便后退几步,在安舒跑来前随着小径寻了处遮蔽,再思量着如何溜走。

      陆杭还未反应过来,便听竹林一阵响动,面前窜出个人来。

      “公子小心!”安舒喊着跑过来,瞧见了陆杭,觉得眼生,却觉陆杭气质极佳,应是个贵族公子,“安舒见过公子。”

      陆杭毕恭毕敬地回了礼,转身便要想卫羽轩打招呼,不料一抬首,眼前之人眼里竟有着敌意。

      “公子别怕,我家公子不会伤着您的。”安舒忙道。

      卫羽轩用鼻子吸了吸气,盯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

      陆杭不知谙琳竟有这等不讲规矩的男子,心里虽恼,却不敢得罪,只得试探着问:“敢问公子贵姓?”

      卫羽轩不理他,好似在寻着些什么。

      陆杭被晾在一处,只好自己接了话:“在下姓陆名杭,宣邑人氏。”

      安舒猛一抬头,往卫羽轩跑去,一边对陆杭道:“原是陆公子,今日幸会。我家公子今日心情欠佳,不太愿与人讲话。”

      陆杭也不是咄咄逼人之辈。听安舒这般讲,他便再次行了礼,往薛沁芮离去那侧望了一眼,抬足欲走。

      卫羽轩蹿下亭去,拨开爬了飞虫的竹子,往薛沁芮走过的小径上走去。

      陆杭见他连个弯也不愿绕,而是同走兽般直接穿过去,不禁蹙着眉,下了亭侧的石阶,回去了。

      这边薛沁芮愈走愈远,原以为能寻到一条绕回去的路,此时亦迷茫起来。

      四周人渐渐少了,喧闹声已彻底地消逝。薛沁芮迈上一步,心便愈加慌。止了脚步,左右思量片刻,便掉头回去。

      此时陆杭应已离去,大不了遇见卫羽轩而已。

      只是陆杭究竟五年前是如何见着她的?她竟有些想去找陆杭聊聊。

      仔细忆了一回,那个冬日着实发生了许多事。

      薛沁芮的祖母去世前一两个月还去陆家的田里,拖着病殃殃的身子与陆蓓尘之母隔空大吵了一顿,回来便四处翻寻着什么东西,说是要将陆家扳倒。薛沁芮从未见祖母这般愤怒过,就连薛正亦会暗自抱怨母亲老糊涂了,做些不可能的痴梦。

      后来宣邑来了个商队,据闻是要前往谙琳做生意的。他们途径宣邑,便结交了陆家,在陆家住了好些天,还给苦于寒冬的村民分发了好些避寒之物。

      然而宣邑大多居民实在是困苦,在薛沁芮祖母去世前几日,接连有两三家的老人小孩给冻死、饿死,甚至有家的男人也在半夜如厕时在冰上一滑,磕到了头毙命的。

      以往若有外人来宣邑时出了这么多事,那那群人便早被冠以“不详”之名驱逐出去了。然他们做了许多善事,还与陆家关系要好,人们只叹天意如此,并不追究,甚至对他们感激涕零。

      最后他们离去那日,正巧是薛沁芮祖母下葬之时。棺材经过了他们进京的路,阻了他们许久,他们竟也不曾讲过什么。

      见薛家发生了这等事,还又送了些东西给薛家。那带头的大娘甚至与送葬队伍去了坟前,打点了些喽啰替薛家修了座像模像样的坟来。

      想了这么多,薛沁芮着实没懂她能在何处遇见陆杭。

      “羽轩公子。”薛沁芮一抬首,便见卫羽轩吸着鼻子朝她弓着身子走来。

      卫羽轩听她一喊,耳朵动了动,直起身,一双有着星辰的眸望过来,迈开步子快步走近。

      薛沁芮还未来得及施完礼,卫羽轩便已冲至她面前,将双手举至胸前,偷偷露出项坠极小的一部分。

      “谢羽轩公子能将其藏得如此之好。”薛沁芮轻声笑道。

      安舒此时才走近了,行礼后笑道:“公子方才一直不愿待在席上,原是因薛大人不在啊。”

      卫羽轩一听安舒的声气,便将项坠塞回袖子里去,缩缩脖颈,蜷起的手指蹭了蹭鼻尖,又睁大眼一动不动地望着薛沁芮。

      若卫羽轩是个小孩子,这般仰头望着薛沁芮的模样定是憨态可掬。可偏偏卫羽轩甚至比薛沁芮高上几寸,估计日后他还会窜得更高。

      当然,薛沁芮也没说他别扭的意思。

      讲实话,卫羽轩总静静得睁着他满是星河的眼望着她,她因世事奔波而掀起尘埃的心都能静下来几分。

      “安舒姑娘这般讲,我可真不知如何回了。”薛沁芮对卫羽轩抿嘴一笑,尔后对其身后的安舒道。

      安舒自知失言,笑着行礼作赔,便对卫羽轩道:“公子,在外玩了许久了,该回去了。”

      卫羽轩垂眸,双手动了动,将项坠塞得更进去些。

      “你再拿去玩上半日吧,不急。”薛沁芮细声道。

      卫羽轩瞧着她眨眨眼,又吸了吸鼻子,转身轻快地往回走。

      安舒望着薛沁芮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只行了礼便跟了上去。

      到了转角处,卫羽轩还回头望一眼薛沁芮,才快步消失在薛沁芮的视野里。

      安舒是个机灵之人,方才见了陆杭,这时心下已有了疙瘩。

      薛沁芮待他们离去后,又回那石亭小坐片刻,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便回了席。不过多时,宴席也散了,原先指引她来的太监及时寻到了她,要带她离去。

      “大人此番回去,便不再需去国子监操劳了。陛下一会儿便要下旨,赐大人宫门以西二里半处三百亩府邸一座。过上一两日,顶多在明日午后,便能搬进去了。”太监又在方才那鄙夷的神色上写了个大大的“低眉顺眼”。

      “公公,不知能否在陛下下旨前请她收回成命?”

      “陛下知晓稷王殿下将西面一座同是二百亩的宅子做了其爱子的嫁妆。只是大人,这再如何,名面上都是公子带来的‘嫁妆’。住在这宅子里,陛下担心薛大人心里不畅快。”

      虽确实如此,但薛沁芮并不愿因此接受了御赐的宅院。稷王愿拨出那么多财产给卫羽轩做嫁妆情有可原,而皇帝却是直接赏赐她,还是离皇宫如此之近的一座宅院。这再顶着多好的理由,都令她不得安心。

      “大人安心,陛下已与稷王殿下谈妥当了。今日先下旨赐大人些东西,待大人住了进去,便挑个好日子下旨赐婚,与荷笺郡主一并成婚。”

      薛沁芮见皇帝心意已决,毫无回旋余地,只得谢过,便要太监领她去更衣。

      “大人何须更衣?既已不再去国子监任职,那身官服便应扔了。”

      薛沁芮只得笑道:“我今日之事还未毕,总要回去处理了才是。”

      “薛大人,近日各太学□□敬业、生员勤勉,国子监主簿一职,一日之事不算多,国子监丞稍稍辛劳些,便能替您做了。”

      太监一言,令薛沁芮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自己一事未做,看似是旁人替她打理了,却是将自己关入了鸟笼里。还只是暂且得到了口头的封赏,此刻便已处处受限。

      这般一想,薛沁芮便又觉得这头顶的金银饰物沉得压住了她,喘气也累了许多。

      “公公此言差矣,”薛沁芮又笑了笑,开口道,“陛下下旨之前,我身份还是个国子监主簿。既是吃百姓粮的官、天子欣赏的臣,便应兢兢业业做好本职。此时一个小小的国子监主簿都做不好,日后有了荣华富贵,岂不是会做了这国朝蛀虫?”

      “大人此番话,陛下听了定会欣慰至极,”太监本是满脸微笑,此话一落,脸便微微板起来,“只是,陛下一直有一事不解,若大人替陛下解决了,陛下定更加欣喜。”

      薛沁芮瞧着他的脸,心里揣测了四五分,暗暗定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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