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的初恋》任我平生

2、他不动声色

　　不出文之淼所料，饭厅的装修也是古色古香的，灯光有些昏暗，但不会影响进食。

　　冬瓜意米汤的浓醇气息，文之淼一走进饭厅就闻到了。

　　菠萝咕咾肉、虾饺、小黄鱼，文之淼能数得出来的菜品，足以见安鹿野对于日常吃食的讲究。

　　不知道为什么，文之淼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老成，仿佛身体里住着一个老灵魂，带着些防备意味。

　　“您请坐。”负责日常起居的中年女人招呼她坐下。

　　文之淼微微扭头，对着女人微笑了一下，算是道谢了。

　　她注意到安鹿野吃饭前，是要先喝汤的，心说：怪不得这么瘦，一碗汤下肚，也基本吃不下什么了。

　　文之淼打量了一眼桌上的菜品，她没说什么，拿起筷子专心吃饭，毕竟没有谁会在家主面前，抱怨人家准备的饭菜不太合口味的。

　　安鹿野本来就是个安静的性子，吃饭期间不说话，文之淼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心想着：就安心吃饭就好。

　　不知道这种沉默持续了多久，只听见安鹿野轻声问了一句，“之淼小姐最喜欢哪座城市？”

　　文之淼倏然听到他对着自己发问，有些意料之外，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想着自己确实是去过不少地方，最喜欢哪里呢？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想过。

　　安鹿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是出于一种对她的尊重，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

　　文之淼仔细想了一下，说出了“重庆”。

　　安鹿野听到她这么说，也就明白了，刚才一坐到餐桌前，他听到她的呼吸节奏，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虽然并不明显，可却是觉察得出来的，他便暗中猜测：一定是菜品的问题。

　　可他并没有直接针对口味发问，而是针对喜欢的城市提出了他的疑问。

　　民以食为天，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喜欢一座城，多半和这里的美食分不开。

　　果然，她说出了一个饮食口味很重的城市。

　　安鹿野求证了心里的猜测，可他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变化，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文之淼见他再次低头安静吃饭，也就没有多言，继续吃了几口菜。

　　安鹿野见她没过多久便停了筷子，心说：看来下次，得准备火锅招待她才好。

　　***

　　用过饭之后，文之淼提出她想提前整理画稿的想法。

　　安鹿野疑惑地问了一句，“之淼小姐下周二有事？”

　　“并没有。”文之淼摇了摇头。

　　安鹿野以为她是因为其他事情和周二的事务有冲突，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文之淼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补充解释了一句，“只是觉得现在时间还早，可以提前先完成一部分。”

　　安鹿野微微停顿，他听出了她言辞真诚，便答应了。

　　文之淼不是那种乍一看上去巧言善辩的类型，可她说话很有技巧性，不是刻意为之，就是会让人听了觉得舒服。

　　安鹿野带着文之淼去了他的书房。

　　穿过长长的连廊，才抵达书房，连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的都是风景画。

　　走进书房，文之淼才知道什么叫“学富五车”，整整两面墙，摆满了书！

　　书房空间很大，深色实木给人沉稳之感，落地窗明亮宽敞，原木色书架占满了整个墙面，内部层板设置布局合理，线条简洁流畅，座椅和茶几的搭配，让整个空间多了些人文气息。

　　文之淼看着眼前的场景，在脑海里想像安鹿野平日里坐在这里读书的情景，她感受到了他性格里的喜静，突然觉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待她再回过神，见安鹿野微微侧过脑袋，正看着她。

　　文之淼以为他刚才问她话了，她却没听见，便探寻性地问了句，“什么？”

　　安鹿野其实根本没说话，只是刚才觉察到她情绪间的波动，不知为什么，从中分辨出了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来，他好奇她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情绪，便扭头看她。

　　“没什么。”他没有让她尴尬，索性回了一句这样的话。

　　文之淼提醒自己：别再走神了。

　　安鹿野转身走向落地窗的时候，微微扯了扯唇角，他只觉得文之淼算是他见过的，情绪比较丰富的人了，说不出具体的，就是觉得还蛮有趣的。

　　越来越快的社会节奏，让很多人失去了共情的能力，情绪的压抑，似乎成了一种普遍现象，像文之淼这样，情绪真实流露和变化的，还真的挺少见的。

　　***

　　文之淼坐在他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将画稿全部铺在桌面上。

　　看过几页之后，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画稿是没有标注页码的，先后顺序似乎也是被打乱了的……

　　正想着抬头问画作的主人，却见他正全身心地坐在书桌前，摆弄着手里的香料！

　　他面对着桌子上的香器和香具，表现得很沉静，整个人像是超脱了现实的感觉。

　　他的双手在案板上挤压，将香泥压成线香，动作幅度并不算大，可神情却是认真专一的，目光凝在晾香板上，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文之淼怔怔地看着他，她被他眸中透出来的那种执着所感染，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他微微抬手，将燃香的气息，向鼻翼附近扇绕的动作，优雅又恬淡。

　　那一刻，文之淼有一种奇妙的感受：仿佛置身荒野之中，能听出万千声响，有种道不明的东西正在流向他、充满他、滋养他……

　　“之淼小姐遇到问题了？”安鹿野自然注意到文之淼突然停止了手上的所有动作，便抬眸看向她，见她果然在出神。

　　“没。”文之淼明明不知道该如何排列这些画稿，可她好像不忍心打扰他周身透露的这种沉静气场似的，竟然否认了。

　　“这种香的工艺不复杂，但制出来的成品，很好闻。”安鹿野看得出她是对他正在摆弄的东西感兴趣，便稍稍解释了一下。

　　文之淼听他这么说，便表达了她的看法，“确实挺好闻的，会觉得安心又踏实。”她说这句的时候，整个书房里，已经萦绕着淡雅清新的香气了。和精油的味道，有很大的差别，不会让人觉得刺鼻，相反的，凝神又静气。

　　“送你一包作为礼物吧。”安鹿野说这句的时候，目光又看回木桌上的香具。

　　他的声音淡淡的，温柔的，有修养的，可却透着一种疏离，但又不至于冷漠。

　　“那就谢谢了。”文之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拒绝不了他的这个提议。

　　他明明比她年纪小，可给她的感觉却是他比她成熟，这一点，让文之淼有些纠结，可她觉得这样也好，总比要为一个很闹腾的对象服务要好得多！

　　安鹿野修长好看的手指，将一会儿要送给她的香料，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一个锦质香囊里。

　　文之淼觉得眼前的少年，就像是个属于古代文人墨客时代的矜贵公子，小小年纪，却好像懂得很多的感觉。

　　安鹿野继续专注他的香料，文之淼便打算凭借她对于画稿的理解，尝试着给它们排序。

　　她没有刻意去挑选，从第一张开始看起。

　　粗略看过一遍之后，按照她的理解，给画稿大致排了个序。

　　在她看来，这个系列画稿表达的内容，似乎并不复杂，就是一个大宅子里，有一个地下室，里面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总是透过唯一能够照进光亮的小窗子，张望外面的世界。

　　拼凑出这样一个故事，文之淼心中多少犯起了些嘀咕，她总觉得这样风格的东西，应该是她这样文风能写出来的东西。

　　她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单纯良善的人，她总是希望能在故事里，探求人性相对黑暗的一面，倒不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而是能够接受它不美好的一面。

　　当她再次确认过顺序以后，想让作者亲自过目，确认无误。

　　待她走到安鹿野所坐书桌对面的时候，安鹿野抬了一下头。

　　他其实早就觉察到有人在靠近，可因为知道对方是谁，便并没有表现出很戒备的气场。

　　文之淼跟他说明了她的考虑，希望他能再确认一遍画稿。

　　安鹿野抬手，轻轻地接过画稿，他微微垂眸，从前往后浏览了一遍。

　　他的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可他的指尖，其实有些微微颤抖，他没想到：她排列的顺序，竟然没有一张有误！

　　对于先前爷爷的评价，是在这一刻，安鹿野完全认同了。

　　可他并不觉得是单纯地因为她懂他，而是说明她的共情能力强，换作别人的作品，兴许她也能做到像现在这样。

　　安鹿野是理性的，但这和他感性的一面，并不冲突，只是他很少表现出感性战胜了理性的状态。

　　文之淼见安鹿野轻轻点了点头，“没问题的，你提前完成了工作。”

　　他的声音很平静，从他说话的内容，文之淼甚至以为是说她下周二不需要来的意思！

　　可安鹿野却没有如此表达，他完全可以这么交待，可他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