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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月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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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大厅内有几盏灯不停地闪烁着,墙角边摆成一排码的整齐的盆装彼岸花,似乎是在象征性地告诉四处飘荡等待窗口叫号的游魂一件事——
你们已经死了,这里是阴界。
尚安安坐在地上反复将双手交叠穿插,半透明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触感。她不死心地四处奔走,准确来讲是飘走,中途还停下不停地扇自己耳光——但其实打中的只是空气。后脑的有块地方似乎在隐隐作痛,但直到看见自己的手从自己眼皮底下伸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摸到。
“下一个!尚安安!十八岁!今天下午六点三十二分因为高空坠物意外身亡的!”柜台的话筒传来毫无感情甚至有些不耐烦的女声。
哦,我想起来了。
今天晚上刚从大学放课就打算回来拿点东西,路过小区旁边的工地的时候……
“尚楠,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四点半就放学了吗?作业做完了吗,和妈妈说了吗?”尚楠是尚安安还在上小学的弟弟,并不是一个贪玩的孩子但很容易被其他人的看法和行动影响。
“糟了——姐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爸妈,我再玩一会儿就回去。”
“先不说放学不做作业的问题,这里是你该玩的地方吗?这里是工地,万一遇到些什么意外怎么办?你不是从来都很怕这些吗。”
“姐!我朋友还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尚楠不安地转过头去张望着不远处偷看着他行动的朋友。
“要是因为这个就和你闹掰就说明他们不值得做你的朋友。”
“我——”尚楠的眼中噙着泪,几乎是和尚安安置气一般硬着头皮就往工地里面闯。殊不知吊车上的钢筋有两根此刻却已然脱离了套索的控制迅速下坠。
“尚楠!”尚安安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尚楠护在怀里,不到一时半刻她便觉得头颅传来一阵剧痛与壳破裂的声响,伴随着的是意识的瞬间蒸发,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块儿地方。
“尚安安,在吗!”
“在。”尚安安赶紧飘到柜台面前和个好学生一样坐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阴界,你已经死了。”柜员语速飞快,“这里是办理转生或永驻手续的。您要选择哪一样?”
“……”她没有说话,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死了的事实。
“快一点,您后面还排着队。”柜员深处全是骨头的手敲打着柜台。
“永驻有什么条件吗?”
“稍等我看看啊,您是意外死亡的话申请永驻不会被批准的。即便被批准也分不到好地段的房子。我个人表示并不建议你申请永驻。”
那你和我说个什么啊。
“那我就只有被迫转生了的意思吗。”
“这是您自己的选择,我们只是给个建议而已。”
“……行吧。”
“这是意外死亡的转生表单,确认过后请在文件末尾签字。”柜员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表单,尚安安将这份表单拿起放在眼前仔细阅读,这不读还不知道,一读真让人吓一跳——
【第十六条】非身体衰老或疾病原因死亡者,需在十六层地狱做十年劳役方可获取转生资格。
“等一下等一下,我明明是见义勇为救我弟弟英勇牺牲的,为什么还要在十六层地狱关个十年才能去投胎啊!”这一条彻底把尚安安给整清醒了,她直接拍案而起指着这份文件质问着依旧面无表情的柜员。
“尚小姐,我们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这是我们的规定。自杀或是意外身亡的人都给阴界地府增添了额外的工作量,这样是为了给你们的灵魂长点记性,让你们下辈子遇到情况的时候聪明点好好惜命。”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的结界尚安安看不清这名柜员的脸,但她能知道的是对方现在肯定对自己翻了一个白眼。
“那那些为了苍生百姓英勇牺牲的警察呢?医生呢?消防员呢?他们难不成也是走的这套流程?你们也太没有人性了吧!”这句话尚安安刚说出来就后悔了,毕竟在柜台的另一边工作的是不是人都不是很清楚。
兴许他们只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而已,不能用人的什么道德伦理的东西来看待他们。
“尚小姐,请您不要激动。服役是服役,转生是转生,服役完成了,转生的时候会根据你们前世积累的功德给你们安排最公正的人生。”柜员的白骨手拉开了另外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表单递在尚安安面前,“不过,要是您实在是不想服役的话,这里还有我们新开的阳寿借贷业务可以尝试申请一下。”
“阳寿借贷……”尚安安的情绪相比方才要稍微冷静了一点。
“根据您上辈子的各方面情况来给您放一年阳寿的贷款,在这一年当中您可以用我们为您准备的身体重返人界,通过帮助我们组织一些本该可以避免的死亡来偿还贷款,每个人的情况不同,需要偿还的免死额度也不同。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过申请的。”
“要是没在一年里面达成目标的话怎么办?”之前的经验告诉尚安安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下面有。”
【注意】若借贷人在规定年限内未能完成目标任务,则通过沦入畜生道或来生为人青年暴毙来偿还“逆天而行”的代价。
“申请了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够通过,这一点还请尚小姐您想好。请在外面的等候区等候一段时日,结果我们会通过鬼火来及时通知您。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您就可以暂时离开了。”柜员将尚安安签好字的申请表放在鬼火当中烧掉,大手一挥示意她可以走人了。
“嗯。”尚安安起身飘离这座大厅,在一具骨架的指示下到了为状态未定的魂灵提供等候的场所。
阴界的天空不分黑夜与白昼都是一样火红如霞的色彩,彼岸花漫山遍野绵延不绝如同燃烧正旺的炎火一般绮丽。
刚刚在那个大厅里面坐着,还以为阴界都已经和人界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是有这种从奶奶辈传到我们这一代的经典场景啊。
她坐在地上眺望远方,看着从忘川河的另一边浑浑噩噩熙熙攘攘飘来的魂灵发着呆。
人界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呢,已经到晚上了吧。来到阴界之后因为缺少天色的变化让人基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尚安安只有通过自己尚且还残存的些许直觉来推断究竟过去了多久。
真想不到,我连十八岁都还没有到就这么死了……也不知道父母还有弟弟那边究竟怎么样。她将身子蜷起又展开,穷尽自己的目光眺望忘川河的尽头,那里似乎是这些魂灵缓步而来的起点,只有在那一块地方拥有着不属于这片火红天空的洁白光亮。
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自己,兴许……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过去哦。”一个听上去玩世不恭的男声出现在尚安安耳畔,她转过头去一看,一位年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似乎带着笑意,眼角处还有一颗泪痣作点睛之笔。不过肤色在一片火红的色彩映照之下更显惨白,全然不似一个生人。
“成功了,变孤魂野鬼,可怜哦,只有风吹过的时候才能挪一下,完全不能凭靠自己的意志移动。失败了被抓住服役添加到二十年。考虑一下?想要哪一种?”
“我没想着过去。”这人应该是这边的老鬼了,甚至有可能是来监督自己的,还是老实点为好。
“那就好。叫什么名字,咋死的?”
“尚安安,为了救我弟弟被工地钢筋砸死的。你呢。”
“不告诉你。”
“你——”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算得上一具不错的好皮囊,一说话却总有让尚安安有种难以遏制的,想要打他的冲动。“你肯定不是新来的吧,听你这番话,似乎在这里待很久了。算是老鬼了吧。”
“挺有眼力见的嘛,不错不错。不过你要是一定要对我有个称呼的话——”少年站起身来,脸颊猛地一凑上前去,尚安安这才庆幸自己已经死了看不出脸红,“严学真。”他的眼神似乎是在等待着尚安安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尚安安只觉得脑海当中触电一般闪现出几片模糊的图像,但都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影影绰绰难以捉摸把握。
“抱歉,似乎我刚刚才第一次认识你。”保险起见,尚安安并没有将方才脑海之中的异样情感轻易告知给严学真——连他这个名字究竟是不是真的都不敢把握。
“那有什么关系呢。”他从地上扯了一朵殷红的彼岸花拿到尚安安眼前,“相识一场,我很荣幸。”
“严学真!你小子又来这里祸祸花!”一个手持一人高的巨大汤勺的中年妇女冲上前来给他来了一脑袋。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在这种地方长得飞快,您就这么小气啊。”
“这叫糟蹋,懂不懂,糟蹋!”
这一片区的孟婆追在严学真身后不住地追打,但尚安安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的心思全在人间挂念自己的家人朋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