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藏书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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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明，藏书阁中生锈的古铜钟响出清晨第一声。
执梧坐在台阶上，双手撑地，身体后仰，将眼中的世界翻转过来。
不亏是大门派的藏书阁，风景秀美，阁楼高二十一层，皆是古木所建，透着一丝禅院的幽香，门窗的雕花精细，各类飞禽走兽栩栩如生仿若活的一般，顶上阁楼放着巨大的古铜钟，颜色不是金灿灿的黄，反而像是沉寂百年无人清洗的生锈模样，但四周的仙气缭绕，执梧手中的红绳进不去。
良久，肌肉酸疼，起身把小道士全身看了一个遍，随后拍了拍他昏睡的脸，眼里露出一丝鄙夷：“在外面不是师兄弟都听你指挥吗？到了自家地盘就被欺负？”
执梧提小道士颈喉绣着剑宗标志的衣口，上面沾着血迹，脸和脖子青一块紫一块，模样很是狼狈，执梧也没管小道士醒没醒，使出全身力气使劲晃动几下，看见小道士平缓的眉头紧锁才肯罢休，直接把他扔到一边，开始围绕着藏书阁转圈。
手中的红绳被她扔到草丛里面，原本活跃的草精在接触红绳的时候瞬间息鼓，草色枯黄一片，执梧弯下腰，抬起手臂，准备反手抽红绳的。
“主人，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还给她就是了！”
红绳突然出声，挤出两滴眼泪，与清晨的露珠混到一处，慢吞吞将草精的灵力还给了她，枯黄濒死的草地又变得翠绿起来，自己则可怜兮兮躺在一堆草上，还不敢抬头看执梧，怕挨打。
“你何时会说话的？”执梧突然来了兴趣，居高临下问它。
红绳小声说，“就方才，我以为你要揍我，一着急就开口了。”说完它还怕执梧不相信，跳到执梧脚边，张大嘴巴给她看新长出来的小牙。
执梧眼神好，硬生生在一条全身通红的绳上看到白色的牙齿，虽然只有一颗，也比较好找。
执梧又问：“你为何会跟着我，选我做宿主？”
红绳没有思考，直接回答道：“主人向往强大，呆在主人身边红绳可以吃到很多灵力，红绳很快乐。”
它眼神出奇的真挚，有一种清澈的愚蠢，它不知道自己跟的主人是一个亡命天涯的小妖，最近还被追杀，打不过，只能躲到山上来。
见她如此崇拜，执梧也不忍心打碎它眼里的光。只能提醒它道：“以后进食必须我点头才可，如果坏了我的事，我就不止抽你这么简单了。”
红绳听得清楚，还认认真真点了点头，又乖巧的躺倒草地上，选了一个长得最长的草，自己打了一个结巴，随风飘扬，无忧无虑，只为吃食操心。
“哪里来的女子，藏书阁重地，不得入内。”藏书阁中传来驱赶的声音，一位身着剑宗衣袍少年御剑从天而降，看到的不是一袭红衣的执梧，反而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道士。
身后藏书阁四周妖魔勿入气息渐渐弱了下来，肉眼可见一道道金光逐渐消散。御剑的少年没有丝毫反应。
那少年非常急切跑向小道士，脚下生风，眼底是止不住的关心和害怕，满眼只有小道士完全忽略了她这个妖。
“未都小师弟，你怎么全身是血？哪个妖魔竟敢如此伤你？”少年声音流露出一种死亡的悲壮和对妖魔的憎恨，右手食指点了点小道士的额头，头顶和肩膀出现淡淡的火焰，虽然小但没有灭。
执梧的一只脚已经踏入藏书阁中，没有强大的阻力拦住她不让进，只是面前突然多了一把剑，快狠准的插在执梧的面前，剑身周围迸发出强大灵力，她的脚在再往前一点便能削到自己的脚尖。
执梧默默收回自己的脚，转身来到小道士跟前。
她倒是不怕这些剑宗弟子发现自己的身份，不是深厚灵力的大佬根本看不穿自己，再加上有符咒宗的隐妖术。可是昨日夜里的发狂的剑宗弟子貌似认出她是妖来，这可不是件好事。
这边未都睫毛微动，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少年的手，用受伤颤抖的嗓子，轻声说了一句：“师兄，我无事，是这位姑娘救的我。”
执梧象征性地点点头，解释说：“昨日夜里，高台之下，被……”
被同行殴打，差点致死，被她所救。
“咳咳咳…师兄先扶我进藏书阁修养一二。”未都急忙打断执梧后面的话，挣扎着起身，执梧看见他满脸通红，眼神躲闪，不想深究此事。
来到藏书阁里面，扑面而来的古书香气萦绕在鼻尖，四方书架从地面到高处，一层层上面铺满了整齐的书，中间摆放着数十把檀木书桌，供人休息。书架后面是楼梯蜿蜒往上，每到拐角处都有一扇窗户，细碎的阳光照进来，照到书页上，仿佛吸收日月精华一般。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较为阴暗，点着一盏盏烛火，两相对比至暗至明。
未都被安排到一间小房间养伤，执梧原本想去看看藏书阁的书，却被未都的师兄锁到小房子里，和她一起的还有未都。
美名其曰：照顾未都。
比起照顾人执梧更喜欢折磨人，她用妖力将桌子上的茶水煮沸，往里加了一些黄连，凑近闻了一下，苦的要命，随后满意地端到未都的床边。
听到声音的未都突然坐起身睁开双眼，眼神不似姑苏城下满含笑意，仿佛第一次见她，充满防备，开口就问她是谁？
“昨日夜里，你是如何知晓我要受伤，还有我从未在剑宗第十一峰看见过你？”未都慢条斯理整理散落的衣物，层层叠叠的衣裳下，执梧看见他身上的陈年旧伤，紧接着就听见他说：“所以你到底是谁？”
执梧也不知道昨夜是如何从脑海里看到小道士挨揍的画面，但她还想在此处躲上一阵子，避避风头，就将一个月之前英雄救美的故事稍加美化地讲述出来。
此话一说，未都瞬间别扭地扭头，大的动作扯到胸口，只能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防止自己再咳嗽，不再去看执梧，淡淡地声音传来：“抱歉，我一个月前似乎中邪了，我本意应该只想帮助你的！”
“那我就在此住上一段时间，小道士需要教我一些自保的法术，防止以后再遇见妖魔鬼怪。”执梧拍手道，没有男女之别一下子坐到他的床边，只看见一半披肩的乌黑青丝和高挺的鼻梁。
执梧起了捉弄之心，一只手撑在床上，她身形高挑，虽然半坐着也还是高出小道士半个脑袋，手下的棉被不厚实只有薄薄一层硌的她手疼，另一只手伸出细长的手指放到他的眼前，来回晃动，“就这样说好了。”
半晌才听见未都小声说好。
执梧有些开心，顺手就将桌子上的茶水混合黄连递给未都，未都看都没看，直接喝掉，执梧看见他瞬间蹙眉，突然想起里面加了很多黄连。
未都喝了一口，放到一旁，执梧起身离开床边，开了窗户，散散黄连的苦味。
“昨夜的事情，希望姑娘为我保守秘密。”
未都抬起已经重伤的胳膊，抱拳谢执梧昨夜救命之情。
执梧本不想多管闲事，奈何发狂的修士从小道士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看出自己是妖，竟然瞬移过来想取走自己的性命。
剑宗门内，也不够安全。执梧心想。
“放心吧，我昨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得到执梧承诺的未都喜逐颜开，身上的伤疼似乎消减了不少，从胸口层层衣物下掏出一本剑法心集，书页泛黄，边角起皱，第一页是一把刻画精细的不知名宝剑，整本书被剑气环绕，执梧刚想伸手去拿，却被它的剑气刺伤指尖，索性没有出血，她在未都面前强忍痛意，慢慢不动声色收回自己的手指。
破书，最好别落到自己手中！
执梧转过身去，深吸几口气，抚平手指上的小伤口，换成天真无邪的样子，假装问未都：“小道士，这个是你平日练习心法的书吗？”
未都点点头，背脊挺直，双手慎重捧起书来，神情有一丝哀愁，连带着动人的挑花眼不似往日明艳好看。
“我师尊交给我的，可我至今都没有办法打开第二页，昨日夜里你来救我的时候，胸口滚烫，却还是如此翻开不了。”
原来自己看到的枯黄一角是这本书。她安慰未都道：“有些上了年纪的古物脾气会比旁的古物大一些，既然如此也不能太惯着，找一本与它年纪相仿的，放到火堆里烧一烧，脾气自然压下来了。”
在禁锢之地的时候，执梧性格固执，脾气火爆，天天被修为大的妖魔欺负，他们会折断执梧的手指，将其踩进泥泞的土壤里，会随意抢夺执梧的妖气和修为，让她生不如死，会打断执梧的脊骨，令她无法直起腰来，亲眼看着自己的所珍视的东西被毁灭。
渐渐地执梧不在反抗，但内心深处想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妖力。
未都听到执梧的危险言论，摇摇头，“这样并不能真正降服它。”
房间的门上有御剑少年设下的阵法，执梧翻窗而下，逆光站于窗前，在关窗之前说：“不用心甘情愿，只要能够打开书页，我要结果，不在乎过程呐，小道士，看看你们的藏书阁。”只留下远走的背影。
未都听到她的话，认为也甚有道理，便盘腿而坐，小心翼翼集中剑气想要强行翻动书页，灵力和剑气都集中在手臂周围，导致手臂青筋凸显，额头和指尖冒出细碎地汗珠，身后的宝剑想出剑鞘，震动不已。
未都一只手紧紧按住身侧的剑，一只手继续保持使用灵力的姿势，而后猛然吐出一口血来，身前的衣裳被鲜血染红，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鲜血的味道，未都眼睛微微变成暗红色，周围布满血丝，他自己毫无知觉，只觉得头疼欲裂，提起手重重垂了几下，暂时清醒过来，身侧的宝剑停止躁动，脑海里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是初遇执梧时候的姑苏城下，他看见三只小妖，围绕执梧……
执梧手指在一本本书上掠过，周围已经来了一些剑宗弟子，有些飞到顶层为取一本上灰的古书，有些用灵力支撑悬浮在半空当中细细品味。她不敢使用妖力，怕被人抓包，只能徒步慢慢往顶层走动，在妖市的时候略微学了一些人间的字，现在派上用场。
执梧想找炼化一类的书，那大妖的妖丹在她体内还未完全被自己吸收，莫名地心口疼痛难忍她怀疑是顽固的妖丹作祟，吐出来也会便宜其他妖物，她暗暗下定决心，在阴暗的角落，双手持咒，手腕出现一条金色符咒，妖力被吞噬殆尽。
她随手带走角落的灯，提着自己拖地摇曳的红衣，步步走向高处。
越到高处灰尘飞起，这个上面属于至暗的角落，偶尔会有弟子偷懒，只打扫看得见和有烛火的地方。拐角处的扶手雕刻的飞天龙栩栩如生，执梧拿着灯靠近，看见它的双眼炯炯有神，头顶上两只龙角朝天，执梧用手去触摸，凹凸不平又很冰凉。
执梧看向一旁的架子，挑选了好一会，只看到一本妖魔志，打开第一页，画着东海翻腾的海面上盘旋的大龙，眼睛画的微红，凶神恶煞，看起来颇像妖。
执梧拿着书与扶手处的龙进行对比，模样相似，眼神不一。
她又多看了几页，才将书放回到原处，想继续往上，被一道无形的罩所阻挡，双手可以触碰到，颜色透明像水镜，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容貌，看不见里面是何乾坤，执梧指尖轻轻一点，缓缓荡开的水纹四散开，很柔和。
有秘密不奇怪，没有秘密才惹妖怀疑。
执梧扫荡完整座藏书阁已经是深夜，剑宗弟子都回家休息去了，她翻窗回到未都住的地方，准备看看那位可怜弱小且无助的小道士修养的如何。
床上空无一人，床间的血迹无人清理，都早已凝固。
她试探性喊道：“小道士，未都，小道士……”没有声音回应她。
这个房间在藏书阁的后面，从藏书阁的正门过来，还需要一段路程，她清晨出去的时候只看见剑宗弟子去往藏书阁大厅找寻藏书的，没有一人往这边来。
小道士会去哪里呢？
执梧没有使用妖术离开，她跟在一位女弟子身后混出去的，红绳等了一天，看见执梧麻利的滚到她的指尖，自动变成一枚红色指环。
执梧见四周草木无损伤，欣慰地笑出声：“很好，学会了克制，走回家睡觉。”
红绳学着执梧的语气：“那位小道士呢？”
执梧：“不管闲事，活得久，近日你就学这个。”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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