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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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祁琰很多时候都觉得奇怪，好像任何正常的词语，出现在陈灼口中，都会和不正经沾上边。
就比如方才。
墨色眸子隐在银镜后边，蕴着浅浅的笑意。
被当作工具猫讨欢心的橙汁丝毫不知情，闻到熟悉的气味，小橘猫喵呜叫唤好几声，在祁琰身上拱了拱，最后依偎在祁琰肩上。
毛茸茸一团搭在自己肩膀上，不快的心情确实驱散不少。
祁琰垂了眼，抱着橙汁不撒手。
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照顾到自己的情绪。虽然做得有点明显，但还是……挺新鲜的。
只是这情绪刚平复不久，祁琰就听见楼下刘珍珠中气十足的怒吼声。
“又死哪玩去了，一个下午都没见人影？！”
“给你熬了点凉茶，你喝一碗，别中暑了，都高三了还一天天想着玩。”
防盗门推开又合上，林宇却依旧怏怏的，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凉茶加了一点红糖，味道不至于涩口。一碗见底时，恰好放在灶台上的手机亮了一瞬，是王浩发来的语音。
“宇子，试卷你找到了没，是在祁琰那的吧？”
语音才听一半时，林宇就眼疾手快将音量键调到最低，还好客厅电视机声音不小，刘珍珠没怎么注意他这边的动静，只叮嘱他喝完顺手将碗洗了。
十二秒的语音，林宇却盯了半晌，才慢吞吞点了语音键：“嗯，找到了。”
只不过晚了一步。
家里长家里短的八卦总是传得特别快，特别是在这种老式楼。才短短半天不到，辛海茵家被砸了的消息已经满天飞。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架不住人好奇心重，三人成虎，甚至到最后都有人说辛海茵被那群女的扯头发揍了一顿，送去医院了。
说得好像是在场似的。
然而主角却始终连露面也没有。
谣言甚嚣而上，就连翌日陈灼去楼下的小面馆，还听到隔壁桌绘声绘色讲述着当时的情形。辛海茵不在，他们只能将焦点转到祁琰身上，指指点点只多不少。
包括那扇被泼了油漆的储物间。
陆星延坐在对桌险些听不下去，想着起身为祁琰争辩时，手背却被人按住。
“吃你的。”陈灼懒懒掀起眼皮，只一眼陆星延就缩回了脑袋，乖乖应了一声。
他本就不是擅长吵架的人，更何况这些日子若不是陈灼收留自己，陆星延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家。”
同时留在方桌上的除了一串钥匙，还有一张百元钞票。
来了这么些天，陈灼也慢慢入乡随俗，习惯了小镇没有支付扫码的习惯，这钱还是他特地去镇上的银行换的。
面馆的隔帘挑起又换下，烈日笼罩在上头，陈灼下意识半眯起眼睛。
街道对面是条小巷，穿过去就是那天经过的储物间，陈灼闭着眼睛都能想起那扇被泼了油漆的门。
无处发泄的愤怒组成了那幅毫无规章的油漆画。
人类的情绪总是有迹可循的，张扬舞爪的红色是情绪崩溃的临界点。
外边阳光晒得熏人，陈灼没在面馆前边逗留多久，拐了个弯，循着之前的记忆，去了趟兴安巷。
他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还在那边看见过一个画廊，只不过不知道开张了没有。
八卦传得快，消失得也快，但凡有新的八卦入侵，旧的自然被抛之脑后。
这种片段时不时就会在祁琰的生活中上映一遍，经久不衰似的，祁琰早就习以为常。
只不过这次八卦停留的时间久了些，连着一周祁琰都能听见不同的版本，主题都是围绕那间被泼了油漆的储物间。
其实被泼油漆也不是第一次，最开始的时候祁琰也会恐慌惊惧，只不过次数多了，他也渐渐变得麻木。
习惯在某些方面来说真的是一个优良品性，它会慢慢侵蚀所有的不甘和恼怒。
反正到最后辛海茵都会找人过来，重新再刷一遍，将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掩藏在底下。
眼不见为净是祁琰这十余年来学过最好的一课。
然而如今的烦恼却是，月考后的家长会。
和其他人担心的不同，祁琰的问题始终如一，不是担忧考不好，而是根本没有家长到场。
手机又响了一轮，这已经是老邢这周打过来的第三个电话了。
祁琰头疼捏着太阳穴，果然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对面老邢苦口婆心的声音。
家长会这种东西向来时和辛海茵沾不上边的，祁琰只有在年少无知的时候才会做这种无知的乞盼。
第一个到场，最后一个离场，等所有家长都登记完，走了干净时，辛海茵却依旧没有露面。
即便之前答应过。
后来的家长会，祁琰都会提前和老邢请假。高一高二都安然度过了，只是高三——
老邢还在坚持不懈劝说：“祁琰，高三比较特殊，老师还是希望你家长能够抽时间过来一趟。”
毕竟是涉及志愿填报和大学的选择。
双方各执一词，一直到挂断电话，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手机屏幕已经全然暗了下去，祁琰盯着屏幕半天，最后还是坚持己见，手指灵活在键盘上敲打了一圈，没怎么多看就点了发送。
对面几乎是秒回，原本还以为会是老邢的劝说之词，结果头一低，却只是看见了一个简短的问号。
祁琰愣了下，三秒过后才发现自己发错了人。
他低低笑了一声，赶在陈灼继续追问时撤回了消息。
“先生，这是你要的颜料，一共是四百五十块钱。”
画廊里边，店员将陈灼指定的颜色都搬了出来，一一放在橱柜上。
付了款，祁琰发错的那条微信自然也被陈灼忘之脑后。
一直到周五晚上才又重新被翻了出来，起因还是源于楼下邻居的争吵。
家长会一般的时间都是在晚上八点，刘珍珠七点就收拾完准备出门，满楼道都是他们一家吵吵闹闹的声音。
陈灼刚拿完外卖，就听见刘珍珠的大嗓门。
“哎呦老林，客厅茶几上的那两罐红茶快点给我拿来，瞧我这脑子，都差点忘了！那可是我专门买的，要送人的。”
“林宇，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给我滚出来！”
“都七点十五了！我告诉你，等会到了学校，我就先去找你们老邢……嗳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知道我为了今天的家长会，费了多少心思吗？”
“这茶叶都花了我大半个月工资了，我告诉你，就最后一年了，你给我好好学着点，别一天天想着玩。”
“你以为人人都和我一样啊，你看看楼上的，哪次家长会出现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没爸没妈呢。你该庆幸你没生在那样的家，否则不知道哪里哭去了。”
陈灼提着外卖从两人旁边经过时，刘珍珠还滔滔不绝数落着辛海茵的不是，只侧了下身子给陈灼让出位。
林宇认出陈灼是祁琰隔壁的租户，脸一讪，忍无可忍打断母亲的话：“妈，你别说了。”
他朝母亲使了个眼色，示意有外人在，刘珍珠却浑然不在意，咋咋呼呼说得更加欢快。
“怎么，你还不乐意听了？不过就她那样的，说不定连儿子在哪个班都不知道，去了也是丢人的份。”
母子俩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楼道，最后以小电驴的扬长而去结束。
家长会。
陈灼脚步顿住，忽的想起了那天祁琰发错的信息。
是今晚吗？
八点开始的家长会，直到开场前十分钟，祁琰才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他刻意避过了挤在前门闹哄哄的家长，想着从后门进去，结果人才刚从窗外经过，就被班长眼尖发现了。
“祁琰，你过来签下名！”班长朝他扬扬手。
他嗓门不小，一时之间靠窗的几人都望了过来。
祁琰无法，只能拐道从前门进去。刚踏进教室就被熙攘声音埋没，从成绩聊到高考，从高考聊到大学。
老生常谈，车轱辘滚来滚去都是那些话题。
祁琰表情没多大起伏，想着随意签了个名就了事，结果视线却在自己姓名那一栏忽然顿住，茶色瞳孔震了震。
空白处的那栏已经有了姓名，洋洋洒洒写着两个大字，几乎将整一栏占满——
陈灼。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划痕，连着心跳也跟着震动几分。祁琰喃喃抬起了头。目光定格的对象，却是那一张算不上陌生的脸。
松垮的绀色衬衫难得规矩系到了最顶上的扣子，钢笔无趣地在指尖打转。
陈灼单手托着腮，正百无聊赖盯着窗外一只扑闪着翅膀撞窗的飞蛾出神。
他怎么会在这里？
祁琰脸上的错愕有增无减。
备注那个“隔壁的”一下子有了新的名字，祁琰没怎么反应过来时，班长已经催着他过去：“你家里早就来人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只无心一句，祁琰却当了真。
家里人。
这还是祁琰第一次在外面听见这个称呼，而且还是对着自己说的。
他讷讷张了张唇，连自己怎么签下签名都不知。
一路过去时，祁琰还听见前后桌女生小声的惊叹。
“那是祁琰的哥哥吧，长得好帅啊啊啊啊。”
“表哥吧，那么年轻，不过怎么长得……好像不太像。”
当然不像了。
祁琰在心底默默腹诽一句。
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才这十几步的距离，已经有女生胆大上去问了陈灼问题。
原先还在执着于盯着飞蛾扑窗的男人终于舍得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两米之外的祁琰，微勾了勾唇。
他轻轻一哂：“嗯，我是他哥哥。是吧，琰琰？”
那句琰琰说得轻佻，故意上扬的嘴角暴露出男人戏谑的心思。
他声音带了点烟嗓特有的喑哑，后桌的几个女生已经捂嘴压住即将破喉的尖叫，只有一旁的祁琰面无表情。
陈灼没有动他人物品的习惯，所以课代表发下来的成绩单以及排名名册，都好端端摆放在桌子一角。
“好学生”不过是陈灼戏谑的叫法，直到看见祁琰的成绩单，陈灼才敛了笑意。
“还真是好学生啊。”
除了语文和英语，剩下的数学和理综都接近满分。
年级第一的名次亮得晃眼。
还没正式开始，祁琰这个名字已经多次出现在家长口中。
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就连陈灼也被人追问平时祁琰是怎么学习的。
“嗳你是他表哥吧，祁琰平时是不是有参加什么辅导班啊，我们家换了好几个老师都没用。”
“没有，他聪明。”
“那也得自觉吧，你看我们家这个，到现在还想着玩，心思都收不回来。”
“嗯，他自律。”
“那学习时间是怎么规划的呢，我看你们家祁琰，都不偏科的。”
一句“你们家祁琰”，引得陈灼和祁琰同时注目。只不过一个是面无表情的，一个却是饱含深意笑了笑。
祁琰不喜欢过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而今天却成了意外。
一直到打铃声响，围在自己身边的熙攘才散开了去，祁琰被迫坐回了位置。
坐立不安。
祁琰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和陈灼并排坐在一起的时间，而且地点还是在教室。
同样好奇的还有林宇。
林宇从踏进教室就频频扭头望向祁琰位置，眼神震惊，最后还是被刘珍珠强行拽了回去，才终于舍得转身。
家长会为时一个半小时，九点半的时候就已经接近尾声。
老邢果真当陈灼是祁琰的家人，留了他谈话。
陈灼上学开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逃课打架样样在行。换作一个月前的自己，陈灼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心平气和地和老师讨论学习上的问题。
本来就是临时过来救场的群演，台本都没有，全凭过去二十余年的演技糊弄过关。陈灼强撑着笑脸应付。
还好后面跟着的家长不少，陈灼才得以脱身。
祁琰并不在门口，陈灼张望一圈后，还是没看见人影，他捏着手机往楼下走。刚想着点开微信时，忽的却瞧见了下一楼走廊上面对面站着的两人。
高二不用开家长会，走廊没有点灯，只有楼上投下来的点点光影，照亮了半隅角落。
白晴晴是趁着母亲不在偷偷过来的，这会子脸红心也虚，她悄悄捏了捏手心，给自己打气。
“祁琰，我……”
“琰琰，回家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后面那声落后了半拍，只是来人却不以为意，丝毫没有打断她人告白的愧疚。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白晴晴一个激灵，瞪大着眼睛一转身，恰好撞见陈灼一双笑眼。
白晴晴关注了祁琰一整个晚上，自然知道陈灼的身份。
对方是祁琰的表哥，白晴晴摸不准祁琰的表态，偏过头企图寻求祁琰的帮助：“祁，祁琰……”
祁琰没有动作。
陈灼已经踱步至两人中间。
白晴晴讪讪扯了扯笑脸，强颜欢笑，留了一句“再见”之后，就匆匆忙忙红着脸跑开了。
晚风吹开了少女的裙摆，连着少女的心思也被吹得稀巴烂。
徒留陈灼似笑非笑站在原地，他抱肘倾身，视线从下往上望，笑得不怀好意。
“早恋啊，好学生。”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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