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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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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近半个月,终于抵达了京城的李府,府中张灯结彩,似是有什么喜事。这情形看在晞文眼中,却更显凉薄,娘亲让她不要去怨恨,只是,此情此景,她却不能不怨,不能不恨。然而,她依旧如同木头人一般,眼中不露分毫伤痛,不悲亦不喜。不似平常三岁孩子般活泼,但也只被人视作有些认生、木讷,无人在意。
回到李家的当天,她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祖父母,也再次见到了那位女侠和女侠的子女们。因娘亲已被休离,女侠便被名正言顺的扶正,成了堂堂正正的李少夫人。如今,柳晞文的存在显得十分的怪异,她不可以是李家千金,因为她只是奴籍,但却又没人能真将她当个下女,因为她是李晨风的女儿。这些人待她还算客气,不热络却也不失礼,但柳晞文不是不谙世事的三岁小童,她懂得如何观人眼色。打从见面的第一眼,她就从祖母的眼中看见了厌恶,从祖父的眼中看见了淡漠,从女侠的眼中看见了不屑,这一刻,她突然生出种莫名的仇恨,很想看看这些人悲痛、伤心的样子。
她不再觉得生活是那么的无味,她终于有了种执念,不再那么淡然、无所谓似的不在意。她想,该是要为柳依云做些什么吧!至于要做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想要抹掉这些人脸上碍眼的笑容。于是,她忘了答应过柳依云不去怨恨,忘了答应过柳依云要开心活着,留在她脑中的,只余下柳依云那含泪的笑颜。
因为她是奴籍,不可以像千金小姐一般优雅地度日,她被安排住进了下人院中,像所有被买进府的小丫头一样,学着干活。府内的事物,祖母并不怎么插手,俱是交由女侠打理,而府中所有的丫鬟婆子则皆由女侠的心腹辛大姑支使。所有十岁以下的小丫头,须得先在伙房做些粗使活计,长大些后,再按资质分去不同的院落。柳晞文这样小的丫头,府里不曾有过,只好先让她跟着府里的杂役,做些轻简的活。
刚开始,众人还鉴于她的身份,不太敢支使她,让她过了段安生日子。一晃眼,又三年过去,待到她六岁时,家中的主子们几乎都想不起这个人来,就连李晨风,也只问过那么几次,后来也就淡了。于是乎,那些见高踩低的下人们便放肆起来,动辄找个理由将她关进柴房,一天不给饭吃,也亏得柳晞文这副小小身躯就这样硬撑着,不吭气,生生晕过去好几回。后来给那女侠知道,也权当不知,由着手下人放肆,那些人得了这讯息,就变本加厉起来。有些同情晞文的小丫头,见着上面的脸色,也不敢明着帮她,只能暗地里给她送些吃的喝的。
这年冬日腊月里,冰冻三尺,冷得异常,管事大娘让晞文一日内洗完所有的衣物,她一个小人儿,面对着两筐比她人还高的衣物,双手泡在冰冷的水中,纵使她再坚强,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正当她哭得泪珠儿成串落下时,一个笑嘻嘻的小丫头出现在她眼前。
那小丫头看看那两堆衣服,再看看晞文冻得发紫的小手,脆生生道:“冻着啦?我来帮你洗可好?”不等晞文回话,就塞了颗桂花糖在晞文嘴里,然后笑眯眯的挽起袖子就帮晞文洗起衣服来。这小丫头来得突然,等晞文缓过神来,嘴里满是桂花糖的清甜,而盆中已多了两只手。
晞文脱口而出:“你为何要帮我?”
那小丫头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啊,厨房也没什么事,听见你哭我才跑过来看看。我叫欣瑜,你呢?”
“……晞文”
“哦,晞文,看你挺小的呢,你多大了,怎会这么小就进府了?”
“没地方去,只能来这儿了,我六岁了”
“那你得叫我姐姐,我长你三岁,是去年进府的,在厨房做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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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熟稔了起来,不知不觉间,衣服也洗完了。此后,欣瑜时常会来找晞文玩,大多数时候是和她一起受罚,也常常会偷摸着带些吃的给她,欣瑜却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有次,晞文悄悄问欣瑜,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开心,欣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答:“李府花银子买了我,我家有了钱过日子,且我在李府有吃有喝还有月钱,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欣瑜这番话,让晞文想起了柳依云,想起柳依云让她不要怨恨、要开心活着的嘱托,她的心,渐渐矛盾了起来。如果,如果她能和欣瑜一样,只想着李家带给她的好,让她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生存下去,她,应该和欣瑜一样,开心地活着。只是,只是她忘不了与柳依云在一起的那三年,忘不了柳依云那绝美的笑颜。晞文越来越迷惘,越来越困惑,觉得自己似乎是用了什么东西,将自己束缚了起来,从此,再也无法快乐。
时间依旧前行,一晃眼,六年过去。这几年间,欣瑜一直无忧无虑地快乐着,晞文也依旧在自己的世界中纠结不出。而李家主子们,似乎已完全忘记了晞文的存在。那些喜欢刁难晞文的人,还在继续变着法儿刁难她,只是她已经习惯,且因为习惯而变得有些麻木,她知道,这些人虽喜欢折磨她,却不敢伤她性命。
这些年,因着欣瑜的陪伴,晞文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些她的快乐,内心虽依旧矛盾着,但心中的怨恨,却已不再那般浓烈。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也开始盘算起未来的生活,究竟是去是留,她依然有些举棋不定,而欣瑜却是再过三年就该出府了。
欣瑜现如今仍在厨房里做活,而柳晞文也依旧只是做些粗使活计。每年各个院里总会选些长相清秀、手脚麻利的丫头去伺候着,只是那样的好差事,不使些银钱给管事的是决计不能成的。欣瑜是绝不愿使那些个冤枉银子的,而晞文也打定主意待到欣瑜出府后再作计较。
在这年秋天,府中忽然热闹起来,为了庆贺李家长孙的十五岁生辰兼之其束发之礼,李府即将大宴宾客。下人们皆因此各自忙碌起来,晞文反而清闲了许多,只因此时已无人有空闲来整治她。到了宴客那天,大丫头们都在前院忙着伺候主子们,而粗使丫头们则只能在后院做些清扫的活,不得踏入前院半步。
晞文和欣瑜被辛大姑派去打扫院子,两人拿着大扫帚“唰唰”正扫得起劲,就听得院外有人叫道:“那两个小丫头,过来伺候着”,两人顺着人声看过去,通往后花园的院门口站着个颐指气使的小公子,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锦衣革履、衣饰华丽。欣瑜不知深浅,笑嘻嘻回道:“辛大姑吩咐的,奴婢们不可出后院,你另找人去吧”
那小公子没料到还有这一说,当下杵在原地沉下脸来,
这时,他的身后又传来一个男声“毅飏,怎的还不过来,快些个!”
那小公子一听,转过身去喊到:“莜轩,你家的丫头着实刁钻,本公子的吩咐竟也不从”
晞文闻言心叫不妙,果然,只见李家大少爷,李莜轩,疾步走过来,大声呵斥到:“哪个院里的刁奴,扫我李家的颜面,还不快给秦公子赔罪”
晞文见欣瑜面有不服,似又要回话辩驳,赶紧扯了扯欣瑜的衣袖,拉着她跪下,出声答道:
“少爷息怒,奴婢们给秦公子陪不是,还望秦公子海涵”
“行了,过来伺候着吧”那小公子倒也不再计较,挥挥手作罢
“还不过来?”李家大少爷厉声道,
“是”,晞文只得拉着欣瑜迈进了后花园,跟在两个公子身后。
只见园中有一大湖,湖上架有九曲桥通向湖心小亭,景色怡人。晞文见小亭中有许多华服的少男少女,想必是各家的公子、千金。桥上亭内,皆没看到随身男女仆佣守着,不知唤她们这两个小丫头有何用意。
待行至近前,看见两个用竹子绑成的简易小筏系在桥头,李莜轩道:“你二人站上去,将筏子划到对面岸边即可”。
这时,见亭内的小姐少爷们皆涌至桥头,声音由远及近,
“这样的小船还是第一次见呢,能载起人吗?哪一只好些呢?”
“自然是三皇子的最好……”
“那也未必,敬远平日最喜捣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可是押三皇子赢的呢……”
“我押的敬远……”
“我……”“我……”
喧闹声越来越大,此时,已容不得她们拒绝,欣瑜觉得有趣,已率先跳上其中一只,晞文无奈,只好一咬牙跟着跳上另外一只,那轻微的晃动加上瞬时浸上脚背的冰冷湖水,让她只能紧紧抱着撑筏的竹竿发抖。
两只筏子都小得可怜,难怪会叫她们这两个小丫头来撑,晞文紧紧地握住竹竿,看向一旁的欣瑜。欣瑜此时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盯着她,似乎不懂该怎样去划动小筏,晞文只得努力回忆以往电视剧中的类似镜头,接着告诉欣瑜,只须用力向下撑那竹竿,到了尽头抽出,再慢慢撑着往下压。欣瑜还是有些茫然,晞文便比划着向她说明。
此时,岸上的人群都已等得不耐,其中一人发话:“两个蠢物,还不快些划,磨磨蹭蹭,还让人等着你们不成?”
李莜轩觉着有些丢面,也跟着催促道:“快些个,是哪个院的丫头这么笨手笨脚的”
二人闻言,不敢再耽搁,只得使力划了出去。哪知,电视剧里演得轻省,真划起来却是极不易,方向不好控制不说,身子也是东倒西歪的,下身随着筏子向前,上身却跟着竹竿向后,能稳着不摔进水里已是万分艰难,只见两个小筏子歪歪曲曲在湖中漂荡,过了半晌才不过划出丈许,岸上似乎又有人出声责骂,晞文此刻已是什么也听不入耳,全神贯注撑着小筏,惟愿快点划到对岸。
这时,旁边欣瑜的筏子不知为何突然散开,可怜欣瑜正使力撑着竹竿稳住自己,筏子这一散,她整个人也随着竹竿倒向晞文,转瞬间两人已叠在一起往水中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