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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香蕉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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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楼里回响着。
凌晨零点三十四,柳弦清来到大楼的旋转门门口,她借着门口的灯光搬起一个小板凳坐下,脱下脚上的皮鞋放入门口的鞋柜,换上舒服的帆布鞋,然而站起身来准备下班回家。
今年是她工作的第四年,转眼间,她主持这个“男性健康夜话”节目也快满一年了。要说她多喜欢这份工作那肯定是假的,每天都是夜班不说,还得面对来自同事朋友的流言蜚语:
“对,就是她,主持咱们那广告的,据说她主持那节目之后,那赞助商的销量翻了一番呐。”
“果然要让男人买东西还得靠女人出马呀。”
“要我说,就咱们小清这颜值和身材,还有这甜美的声音,可不比那什么升龙丸对男人有用?”
……
其实,作为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和普通话一甲证书的持有者,柳弦清在刚进台里的时候还是备受期待的,台里的领导也把几档重量级的栏目托付给她。
然而好景不长,去年她在一档新闻节目中对一则播报的用稿提出了质疑。那则报道说的是某知名作家抄袭的事件,整个报道言之凿凿,似乎抄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柳弦清却认为作为一个严谨的新闻工作者,不应该报道这篇主要靠捕风捉影拼凑成的文章。
因此,在节目播出之前,台里领导曾专门找她谈过心:
“小柳啊,其实你的想法呢,我都明白,我也很认可。”
“谢谢领导。”
“但是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我们这样的传统媒体日子也不好过呀。”
“领导,据我所知咱们台现在车载收听率还可以的。”
“咳咳,一码归一码,我是说呀,整个行业都在萎缩,台里的大伙总要吃饭嘛。不瞒你说,我也是个严谨的新闻工作者,这报道有没有实证我能不知道么?但是!这届听众就这样,他们就爱听这个。我们为了收听率就得跟着听众的喜好走,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那作家是无辜的。听众也许本来还将信将疑,但是听了我们的报道肯定会给她带来困扰吧。”
“这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多少大V已经纷纷站队抄袭了,不差咱们一个小电台。抄袭这事吧,关键不是这人有没有抄袭,而是大家潜意识里‘希不希望这人抄袭’。只要满足了大家这种潜在的念头,满足了大家吃瓜的需要,我们的报道就有热度。”
柳弦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在念书时,系里的教授就反复强调过“新闻最重要就是客观和真实。”只不过如今上了工作岗位,再搬出读书那套而不知变通的人反倒成了笑话。
“正是因为网上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我们才更应该发表客观中立的内容正确引导听众。”她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
总之,她和台里领导磨蹭了快一个小时,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反倒是节目播出时间快到了,柳弦清还是不肯念那篇稿子。
领导没办法,只好安排另一名主播代班,那主播初来乍到,又是临时接的通知,仓促准备之下差点闹出播出事故。
经此一事,台里的高层们自然给柳弦清贴上了“年轻”、“不懂事”之类的标签,很快便把她发配到深夜档,主持“男性健康夜话”节目了。
说是节目,其实就是一档卖男性保健品的长达一个小时的广告罢了。由电台请来一个医院的专家,吹嘘某款保健品的各种好处,再请一些“托儿”打咨询电话,现身说法。忽悠处在焦虑阶段的可怜中年男性购买价格不菲的保健品。
这档节目让柳弦清的生活彻底跌落谷底。首先是相恋多年的男友提出分手,理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友天天深夜给别的男人推销壮阳药”。
其次,她自己在精神上也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本来她一个以成为优秀新闻人为目标的年轻女性在深夜里去主持这么一档节目已经够尴尬了。但这档节目的宗旨恰恰不是给人带来真相和思考,而是靠蒙骗和洗脑来挣钱,这与她一直坚持的价值观更加背道而驰。
更要命的是她还得被逼无奈地欺骗自己的父母说自己“从台前转到幕后”了。好在她父母上了年纪,一般睡得早,不会在深夜听这么一档节目。饶是如此,她还是处在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担惊受怕之中。
当然,以她的条件,完全可以辞了找其他工作。然而不幸的是,毕业后不懂社会规则的她轻易和台里签了五年的“卖身契”。现在若是辞职,立即失去经济来源不说可能还要支付一笔自己绝对负担不起的违约金。
柳弦清也考虑利用休息时间搞一些副业,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时下热门的网络直播行业。她自付长得不算难看,声音也不算难听。如她所料,第一天开播,频道的热度就不低。但一天播下来,频道中无数下流的弹幕几乎令她精神崩溃。
在见识到社会的险恶之后,她也不得不向这个世界妥协,干起了这份既不受别人待见,也不受自己待见的工作。
时间已经很晚了,电台大楼并不算市里的繁华之处,附近的霓虹已完全暗了下来,只有街对面的几个烧烤摊和一家二十四小时的水果店还开着。
柳弦清走出大楼,看到路边的公交站台居然正好停着自己要乘坐的59路公交车。这让她有些奇怪,按照以往的经验,她一般来到站台后等上两分钟才会等来59路的末班车,但今天这辆车却提前到了。
公交车的司机似乎也看到了正准备赶来的她,正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深夜工作者的辛苦柳弦清最能明白,虽然她若是从现在的位置全力冲刺过去只要一分钟就能赶上,但她还是不想让司机和车上的其他人多等了。
柳弦清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上车。
于是,那辆末班车也不再留恋,伴随着起步的轰鸣声扬长而去。
柳弦清继续往路边走,却在靠近站台的人行道旁看到一块香蕉皮。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这么没有公德心。”她如此想到,并顺手将香蕉皮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按说她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但不知为何看了这个香蕉皮却突然想入非非。
自己若是像某些作品中的女主一样“笨笨地”直接踩上去,摔上一跤。没准就会有个有颜多金的帅哥突然出现,来一个公主抱,然后开启一段甜甜的恋爱。
柳弦清猛地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这大半夜的,哪来的帅哥。
没赶上末班车,柳弦清只好选择打车回到出租屋,好在距离不算太远,有优惠券的情况下根本多花不了几个钱。
她打开打车软件,站到路边等待。
晚上的街道空荡荡的,附近只有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靠在路边。她对汽车的牌子不太熟悉,但从外观来看,这车应该售价不菲。
不一会儿,柳弦清自己叫的车也来到了跟前,她没有多想,径直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出两公里,她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师傅,您这是要去哪?这好像不是很顺路吧。”
却不料那“司机”狞笑道:“哟,厉害呀小姑娘,这年头认路的女人可不多。”
“你什么人?”柳弦清惊讶道,她用力摇着车门把手想要逃出去,却发现车门早已锁死。她掏出手机打算报警,却不料被对方一把夺过。
柳弦清不禁联想到最近发生了多起凶杀案,受害者全是女性。但她分明记得那些案件的凶手已经都被抓住了才对。
作为一个推理小说的爱好者,根据车上的种种迹象,她隐约地感觉到似乎这辆车的司机才是最近接连发生的凶案的幕后黑手。
她回过头来想要呼救,谁知那司机却一个急刹车。柳弦清虽然系了安全带,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是弄得她天旋地转。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感到口鼻之处被按上了一块毛巾,一阵刺鼻的气味从上头传来。柳弦清挣扎几下,便昏了过去。
在她最后的意识中除了害怕和恐惧以外还有一个悲哀的念头——即使是刑侦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依然有太多没有告破的悬案。自己死了之后,有没有人能查出真凶呢?但福尔摩斯毕竟是个虚构的人物,开膛手杰克却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