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媛柒

8、第八章

　　“滚！给我滚！”怒吼夹杂着烟灰缸砸碎声。
　　“你要是改不了，断不了这个念想，就给我滚出去！以后别再回这个家！”怒不可遏的失望和厌恶穿透许霖依的身体。
　　“从今天起，我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我许灏丢不起这个人！”
　　······
　　冷汗滑落许霖依的额间，桃花眼紧闭，眉头颦蹙，手不自觉地抓紧被褥，虚汗湿了睡衣。
　　“嗡嗡嗡，嗡嗡嗡······”床头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在一片黑暗中刺眼的光亮。
　　“呼，呼，呼······”许霖依挣扎开睡梦，愣了片刻，伸手去拿手机，“喂？”嗓子干涸到像老旧的磨盘，发出嘶嘶哑哑。
　　“许霖依，你怎么了？声音怎么变成这样？”电话那头的周庭杰声音诧异。
　　许霖依咽了口唾沫，咳了咳，“没事，被你吵醒了，嗓子有点干，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哦，那个，我这次就不和你一起过除夕了，我们打算去医院陪我哥哥，他这段时间状态挺好的，我们打算一起过年。”
　　许霖依捏了捏太阳穴，这么快就要过年了，怎么时间越来越快了，“嗯好，我知道了，挺好的，你爸妈肯定很高兴，你也很久没和他们一起过年了，吃多点，开心点。”
　　“那你过年的时候去找找你的朋友，别一个人在家。”
　　“半大小孩，瞎操心。被你大半夜吵醒，困死了。”
　　“看表去，现在才九点左右，什么大半夜。”
　　“是吗？感觉外面天很黑了。”许霖依赤脚走下床，到了窗边，桃花眼带着怅然若失。
　　“冬天都这样，不说了，你快去睡觉吧，拜拜了。”
　　“好。”许霖依关了手机，扔到床上，他点了根烟，倚靠在落地窗前，眼神迷茫。这一待，就一夜。

　　白天吃早饭时，许霖依已经恢复平常，但仅仅是很短暂。过去了这么久的事，他不禁疑惑为什么会无端梦见。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未必为真，多年忘却一朝梦起，实为不祥。
　　接到许妈妈的电话时，许霖依恍惚了好久，直到她说明来意，他刹那间红了眼眶。
　　“霖依啊，你爸爸去世了，回来看看吧。”
　　坐上火车的许霖依还处于恍惚中，短短的五个小时，他回忆起了自己过去的多年，直到下站，他生出了一种回到年少时的错觉。
　　那时候，他还不喜欢男孩子，他还是父母眼中的骄傲。
　　“你回来了。”许妈妈略有沧桑的颜容布满悲伤，离开时的记忆中，许霖依记得妈妈还是满头白发，眼前的，却已经白了不少。
　　许霖依几经张口，哑哑的喊了声“妈”，现在才完全接受了现实。
　　“你爸在里面，去见他最后一面吧。”许妈妈走在前面，揉了揉红了的眼。
　　许霖依僵直地走着，见到安详的许爸爸，红了的眼眶里，终于流了泪，“为，为什么？不和我早点说。”早点说他的爸爸病了，早点说他的父母老了。
　　“你爸，固执了一辈子。”许妈妈整理了一下许爸爸的衣服，面带温柔。
　　许霖依垂下头，“对不起，我······”他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些什么，还能挽回什么。
　　“霖依啊，你爸是农民出身，妈妈也是，我们认老一辈的道理。”许妈妈忧伤的看着许霖依，“你从小聪明，没做过什么错事，唯独喜欢男孩子，你爸爸绝对无法原谅。你走了之后，他也想你，也担心你，但就是无法接受。”
　　许霖依右眼流泪，左眼布满血丝，蹲在地上，扒拉着床框，无声地叫了声爸。
　　“他一年前就病了，但是不许我告诉你，直到昨天夜里离开，也要我别告诉你，别让你来送他最后一面。”许妈妈悲伤的摸着许霖依的头发，看着身下许霖依满眼震惊和悲痛的望着自己，“他说，不想最后在世上的时间里，还与你有联系。”
　　“妈···”许霖依嘶哑的喊了声，他有错不能认，他无错不能辩，只觉得自己心被撕裂开，哗哗的往外流血。
　　许妈妈抹了眼泪，“霖依啊，我们不懂，也不明白，我们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可在我们这些平凡的父母眼里，我们接受不了。”
　　许霖依摇着头，流着泪。
　　“我们有错，我们知道你很苦，但是我们理解不了啊。”许妈妈捧着许霖依泪河遍布的脸，“你爸爸固执到死，妈妈忍不下心了，妈妈妥协了。”
　　“妈，妈······”许霖依脑子混沌，眼前浮现着父亲各种摸样的画面，他服从于幼儿的直觉，依偎在妈妈怀抱里躲避悲痛。
　　“妈妈求你，不要招惹那些普通的男孩子，你要找就找和你一样的，不要把那些普通的男孩子拖下水，算是给我和你爸爸基德，行吗？”许妈妈抱着痛苦的三十岁的男人，像是哄小孩子般拍抚。
　　“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真的好难过。”许霖依紧紧抓着母亲的衣服。
　　许霖依和许妈妈走完了送葬的程序，咿咿呀呀的葬曲中，许霖依变得麻木。他在许爸爸坟前磕了头，边哭着，边道歉，被许妈妈拉起来时，他踉跄地差点跌倒在地，额头已经渗血。
　　许爸爸走的太仓促了，连新年都没过，许霖依陪着许妈妈一直到了除夕。他过了离家回来后的第一个安静的年，许妈妈精神疲惫，早早吃了晚饭睡下了，许霖依逃荒般，连夜离开了老家。
　　“许霖依？”周庭杰站在许霖依楼下等了许久，他穿的少，冻的搓手，“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
　　许霖依垂头，长发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看不出神情，他身形微晃，无视了周庭杰的关心，无力的把头抵在他肩上，整个人倚靠在了他身上。
　　“怎，怎么了？”周庭杰怀抱住许霖依，他感觉到许霖依的不对劲。
　　“疼，心疼的要死。”许霖依闷闷的道。
　　周庭杰安静的抱着脆弱的许霖依，在寒风中呆了许久。

　　进屋后，周庭杰推着许霖依进浴室洗热水澡，他去厨房把带来的年夜菜热一下。
　　许霖依洗完澡也稍微恢复了，周庭杰把菜端到了客厅，打开了春晚节目，“也不知道你吃没吃饭，先吃点饭吧，我从医院带来的。”
　　许霖依整个人精神有些萎靡，看着周庭杰忙来忙去的身影，冷掉的心，暖了些许，像是个大型犬一样依到周庭杰后背，“累。”
　　“我一直听着，愿意说吗？”周庭杰还是问了原因，他不擅长揣度人的情感。
　　周庭杰仿佛等了许久，感到自己颈部的衣服上多了一片湿热，身后的男人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我爸爸去世了。”周庭杰一愣，垂眼，淡淡地说，“人死后会升到天空，变成一颗星星，给走夜道的人照亮儿，你爸爸一定会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你照亮路。”
　　还真是，温柔啊。许霖依听着周庭杰用自己的心爱安慰自己，弯了弯嘴角，“那你以后陪我去找吧，它会是最亮的那颗吗？”
　　“是你眼中，最亮的那颗。”周庭杰抓着许霖依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捏了捏。
　　“我饿了，吃饭吧。”许霖依直起身子，“对了，会喝酒吗？”
　　周庭杰眨了眨眼，“没喝过。”
　　“陪我喝几瓶吧。”许霖依没等周庭杰拒绝就开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他，“喏。”
　　“唔，”周庭杰看着许霖依仰头一大口，撮了一口，“苦的，不好喝。”
　　“多喝点，喝多了就有味道了。”许霖依盘坐在沙发上，歪着头。
　　算了，陪他醉一次，让他心情好点。周庭杰想了想，不在抗拒。
　　两个人在嘈杂和安静的突兀中，度过了一起的第五个年。
　　许霖依头歪在周庭杰的肩上，从这个角度看这个男孩，他微微心动。
　　还好，还好还有他在，他还陪着自己。
　　“妈妈求你，不要招惹那些普通的男孩子，你要找就找和你一样的，不要把那些普通的男孩子拖下水，算是给我和你爸爸基德，行吗？”脑海中突然会想起许妈妈的话，许霖依呆滞片刻，随后直起身子，捏了捏周庭杰的脖子。
　　“唔，怎么了？”周庭杰喝了两瓶啤酒已经有了醉意，脑袋迷糊。
　　周庭杰他，他是不是？他······
　　许霖依目光有些阴暗，但又转为清明，“圣诞节过得怎么样？”桃花眼此刻格外妖艳，却隐含着冷意。
　　“对了，忘记了，谢谢你的圣诞礼物。”周庭杰揉了揉眼，用仅限的意识想起自己还没感谢许霖依的礼物，“方茵橙说你帮她一起准备了那个图册，我很喜欢。”他想说尤其是那些话，但他的言语功能退化的有些厉害。
　　许霖依笑了笑，微微用力捏周庭杰的脖子，“那个女生喜欢你，你喜欢她吗？”他眯起眼。他想，要是答案如同自己心里想的那样，他有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本性的暴戾。
　　“唔，拿开手，她喜欢我，我怎么没看出来？”周庭杰扯着许霖依的手，“方茵橙挺好的，她竟然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很惊讶，也很感激”
　　许霖依松了手，将瓶中残剩下的就一饮而尽，“你会，和她在一起吗？”他没喝多，但他现在有了醉后的冲动，许妈妈的话像是咒语一般，不停在耳朵里回响，他脑袋有些乱。
　　周庭杰大脑越来越混沌，已经听不太清楚许霖依说什么了，“什么？”
　　怎么不会？！他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才17岁的少年，不就应该像大多数的男生一样，有一个懂他，崇拜他，喜欢他的女孩子！许霖依，你······你忍心吗？
　　要是以前的人，他倒是不在乎，但，周庭杰不同，是唯一的特别！
　　许霖依眼神有些迷茫，呆滞的看着周庭杰，周庭杰看着呆呆地许霖依，迷糊的脑袋终于运转里一次，“等到我放假，我带你去找星星，你肯定能找到那颗最亮的星星，我······”
　　许霖依暗了暗眼神，还没等不善言语的周庭杰把话说完，就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周庭杰，我等你长大，等你看明白我的心意。我放弃了贪欲，我想让你能变得更好，哪怕你身边的人不再是我也行。
　　“唔。”周庭杰顿时瞪大了双眼，混沌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许，许霖依！
　　许霖依闭着眼，他不知道周庭杰的神情，他贪恋着他的温热，轻轻吻着，眼角划过一滴泪。
　　周庭杰垂下眼，脑袋又开始迷糊，他的耳朵好像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微微发红。
　　屋内，春晚临近尾声，窗外，烟花依旧璀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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