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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困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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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凉到温热正好入口,君思齐回来了,菜篮里装着一筐黄灿灿的杏子,看的人牙齿发酸。他洗了几颗送到爱妻手中,又问君木要不要尝尝。
君木向来不爱酸涩之物,婉言拒绝后见桌上那碗汤药已经凉透,便笑着说回去温一温补药。
玉清半躺藤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缝着眼睛,半睡半醒,听见门响,便睁开一只眼,轻蔑道:“天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看你与其这样纠结痛苦,不如顺水推舟快活一天是一天。明日事明日愁。”
君木点燃小泥炉,蹲在那里拿着蒲扇扇风:“听你这满口道啊法的,应该去昆仑山拜师,而不是在我这个小院子里指点江山。”
玉清道:“我若想成仙,谁敢拦我?!小小一个昆仑便想让我俯首作揖吗?!”
君木冷冷道:“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玉清慵懒的伸着懒腰:“知道你不信,我也不奢望你信。只是这些话我说得出做得到。”
“这就是所谓的‘道’?”
“道嘛,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一言蔽之,便是忘却所有甚至自己,天地与我为一,此乃得道长生之法…… ”
君木侧头听的认真,没注意到炉子上的药罐已经被烧的红通通的,听罢玉清的高谈阔论,垫着毛巾便去取炉上药罐,岂料手刚碰到罐子,便听砰的巨响,药罐炸开,滚烫的药汁四溅,衣裳鞋上却都是黑皂皂的痕迹。
君木回到屋里脱换衣裳时,才发现两只脚面被烫了好多水泡。
换好衣裳,君木和玉清说了一声要上山采药便背着背篓上南山,南山植被茂盛,常有野兽出没,但因其阴凉的地势,又无人到达此处,草药种类繁多,许多医书上提过但没见过的药草都能在这里找到。
南山草药虽多,但地势险恶,兼之野草过膝处常有地洞斜坡,常常一不小心便会滑倒跌进洞中,又加上毒舌在此出没,君木不得不步步小心。
“小心!”
一个青色人影飞扑过来,一下将君木抱住,两人顺着深草丛里的一个小斜坡滚落下去。
那人压迫着他胸腔,迟迟不肯起身。君木不甚费力推了他一下,就把他掀翻到一边,露出一张惊艳的脸来。
“兰昭熙?”君木皱紧了眉头,呼了两声,兰昭熙闭着双眼,岿然不动,小腿处叮着一只绿花蛇,毒牙深入皮肤,蛇尾猛烈摆动,君木拔下凤尾簪刺中七寸。绿花蛇一命呜呼,尸体被君木丢出一丈外。
兰昭熙伤口已经糜烂,嘴唇泛紫,脸白若纸。
君木暗暗告诉自己,万物相生相克,毒蛇出没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但不知怎的,与他分离恁些时日,平日也不大想念,只在夜深人静对月独眠时,才会模模糊糊想起这张脸。如今事出意外,若兰昭熙没出现,那么躺在地上的便是他。
其实小小的蛇毒,君木根本不用怕,他在从军那几年,风餐露宿,士兵被蛇咬虫叮是常事,华月国常阴雨连绵空气湿润,是蛇虫鼠蚁的温床,士兵常常在半夜熟睡时被出洞觅食的毒蛇咬噬,他治过的蛇毒不下十种,哪怕遇见一种新的蛇毒他也会平心静气的寻找药草炼制解药。
他原本不必为这点看起来凶猛实则有很大转圜余地的蛇毒担心。
可他的手他的脚甚至那颗刚被压迫的胸腔里的东西,一刻不停歇,手抖脚颤,心脏砰砰乱跳,汗如雨下。
君木手足无措的拽了几棵草药,揉碎敷在伤口。
等兰昭熙脸色恢复了些,他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起来。
兰昭熙醒来时,君木便侧眼望着他,语气有些责备有些心疼:“谁让你来的?”
话出口后君木才后悔,他现在容貌大改,等于变相承认了他的身份。
兰昭熙什么都没说,只挣扎着半坐起来,一把将君木搂在怀里,眼泪簌簌而下,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君木一下愣了,还当阵外谁欺负了他:“是不是因为南宫绝杀了无锋师尊,他们便将这账算到了你头上?”
兰昭熙摇摇头,笑的比哭还难看:“答应我,别再离开我。南宫”
“你……你吃错药了?”君木挣开怀抱,望着眼圈通红的兰昭熙:“还是那条蛇有毒,教你神魂颠倒了?”
兰昭熙看了他好大一会儿,忽笑道:“瘦了。”
“你也没胖到哪儿去。”君木道:“路走的好好的,你非的过来插一脚,自己受伤了不说,还叫我白白担心一场。”
兰昭熙道:“怕你一个人孤单,我特意求了琉璃境主人入阵陪你。”
君木坑过莫语冰,不想在这个话题浪费时间,便问道:“能不能走路?”
兰昭熙以手撑地,傲然道:“小小伤口,能奈我何?!”结果右脚用力时,直接摔倒,在松软的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小小伤口是不能奈你何,但能让你走不得路使不得力。”君木伸出手臂,要扶他一把,兰昭熙却将手放在那只半蜷的手掌,借力站起来。
君木将他安置在安全处,去寻全草药才带他回家。
玉清不知去哪儿了,院里屋里都没他人影。
他无家无根,四海为家,倒也不用君木为他担心,只留了一封信。
“珍重。”
君木将信纸重新折好塞进信封,兰昭熙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翻着那本君木还未完工的医书,一本满足。
突然,隔壁传来一阵呼痛声。
夏依依要生了。
轮回阵里的时间和外边不太一样,但君木怎么也没想到竟如此滑稽!滑/胎的药草还冒着绿气,夏依依便要生了!
君木有点信命了。
他到兰昭熙身边,一直坐了两天一夜,才听到隔壁婴儿哭声。
那哭声孱弱短促,不似长寿之象。
果然黄昏时分,那边便有女人哭起来,其中夹杂着老嬷嬷的安慰声。
“你们还年轻……”
兰昭熙深深望着君木:“不去看看?”
君木道:“不去了。”
到四更时分,已几近听不到婴儿哭声,隔壁院子死气沉沉,一盏昏黄的红烛摇曳着,在纸糊的窗户上印出一个暖黄色的影子。
君思齐抱着婴儿连夜去找大夫,天亮时一无所获。遇到一个骗钱的道士,教给他向百家讨粗米煮烂喂给婴儿,便能救他一命。
走投无路时,君思齐信了这种荒唐的说法。
抱着婴儿一家一户的敲门讨米。
既是讨米,少不了与人作揖磕头。
君木看不下去,便去村头找到他,他没看那个令他厌恶的丑模样:“没用的。”
君思齐将怀中婴孩抱的更紧了:“没用也要试试。”
君木道:“也许他本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呢?”
君思齐道:“等他长大成人,依然不想留在这个世界,我和依依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君木背过身去,看了眼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叹了口气。
是生是死,随他吧。
三日后,那个婴儿平安渡过天疾,连哭声都嘹亮了许多。
君木放下毛笔合上医书,望着两日前苦读医书的兰昭熙:“难道是你?”
兰昭熙翻了一页书:“你可以视而不见,我却不能。南宫,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条性命。”
仿佛受了奇耻大辱,君木掀桌而起,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兰昭熙吃惊的看着他。
君木冷笑道:“你们都是救人济世的善人,独我是害人性命的罪人!”
他抬脚就走,兰昭熙赶紧跟上:“你去哪儿?”
君木道:“去弥补你的错误!”
君思齐没在家,只有夏依依和还未起名的婴儿在家。
君木望着在母亲怀中酣睡的婴儿,轻手轻脚带到自己怀里,抱着便往外跑。
兰昭熙拦在门外,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让开!”
兰昭熙寸步不让。
“让开!!”君木口吻更加严厉。
“南宫!”
君木用仅剩的一点灵力逃到一个湖边,襁褓之中的婴儿面皮皱皱巴巴,正望着他笑。
君木轻轻拂了下他的脑袋,柔声道:“知道你活的幸苦,既然辛苦,何必来这世上走一遭?”
未满月的婴儿听着他的话咧嘴笑了,笑声清脆传遍山野。
君木站立湖岸,弯腰将婴儿放进湖中。
襁褓婴儿犹不知一旦君木松手,他便会沉入湖底,停止呼吸。
君木慢慢松开十指,襁褓沾了水,沉甸甸的往下坠,就在湖水没过身子时,一片竹叶托起襁褓,升至半空,眨眼间,婴儿已被一位青衫男子抱在怀里上了岸。
”给我!“君木伸出双臂要夺婴儿。
“不给!”少年气的兰昭熙倔强的转了个身。
君木提高音调道:“给我!”
婴儿被吓得哇哇大哭,兰昭熙晃动臂膀轻柔的哄着,动作生疏。
“这也是一条命啊!”兰昭熙边逗婴儿边道。
“命不命的,你说了不算!”
“你是谁,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我是他,他是我,我们二人一体,这下能管的了吗?”
兰昭熙道:“世上万般好景都还没来得及领略,何必急着归去?”
君木沉声道:“你管不着!”上前就要抢走婴儿,被兰昭熙一下定住身子,点了哑穴。
兰昭熙好似非常喜欢那个婴儿,怜爱不尽:“以后跟兰哥哥一块生活好不好?”
矫揉造作的语气激的君木鸡皮疙瘩往下掉,他暗中提气,残余的灵力已不足以解开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