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时光安然》Jinglejingle

1、别离

　　陆离玩失踪之前，安然一直以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轨迹已经固定。做个普通的银行职员，嫁给陆离，生两个孩子，一屋、三餐、四季，就这样安稳一生。
　　和陆离在一起已经十年，从18岁到28岁。这十年里，他们一直都是淡如水的恋爱。就连最开始确定男女朋友关系时，也是稀里糊涂。有天晚上从图书馆一起走回来，陆离说：“最近总是睡不好。”安然问：“为什么？”陆离：“因为你还不是我女朋友。”安然一愣：“哦，那你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然后，陆离牵了她的手。
　　安然曾经很多次问陆离：“为什么是我？”他每次都淡淡地，从不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你？”安然喜欢陆离，也是起源于有次几个朋友约好一起爬山，他也在。安然一直是缺少运动细胞的，爬到半山腰就气喘吁吁，跟不上大部队了。陆离就一直陪着她，给她递水、递纸巾，陡峭的地方搀扶她。到山顶后，陆离依然气定神闲，安然的心却被他融化了。此后就经常一起泡图书馆，直到莫名其妙地牵了手。就这样过了十年。期间在同一所大学一起毕业了两次，本科、硕士。毕业后又在同一个城市工作，虽然是不同的工作单位，也算是同行。
　　两人就一直这样不温不火地恋爱着。偶尔有争执，陆离擅长冷战，每次都是安然˙主动求和。事实上，整个恋爱过程，似乎都是安然在追着他跑。毕业三年，今年是计划买婚房、结婚的。没想到陆离一个留言：“对不起，我想我需要冷静下，认真考虑下我们的关系，等我想清楚了会联系你。”他就这样忽然消失。按照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安然应该会乖乖在原地等着他冷静思考后的答案。倘若他说：“我想清楚了，我们结婚吧”。安然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好的。”其实，同在一个城市，如果安然决心找他，也并不困难。但这次，她想赌一把。七天，如果七天内陆离还不出现，她就彻底放弃。
　　当然，并没有奇迹发生。陆离始终没找她。他大概一直都对安然太有信心，总觉得任何时候她都会在原地等。安然忽然就觉得没意思。十年的恋爱没意思，陆离没意思，原本觉得会和他共度一生的想法更是荒谬可笑。他这样算是本性凉薄还是根本不爱她？她给他留言一句：“再见“。把他送的礼物全收进一个纸箱，等着以后交接。这些年，她送了他不少用心的小礼物，她手工编织的各种小玩偶、亲手织的围巾、甚至还写了几本日记送给他。而他送她的礼物寥寥无几：香水是她不喜欢的香味，从没打开用过；手套是她讨厌的淡黄色……总之零零碎碎的东西全收起来，房间里看起来空旷不少。收拾完之后，安然倒头就睡。过去的七天，她撑着一口气拼命工作，这会儿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方才觉得又困又累。
　　请了年假，昏天暗地地睡了两天两夜，中间起床吃东西、上厕所，都是闭着眼睛进行的。清醒后，盯着天花板，觉得无所适从。看了手机，依旧没有陆离的消息。对失去的十年恋情，似乎并没有很多悲伤，反而有点儿如释重负。之前总觉得陆离不爱她，从来没有过节日惊喜，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重大事件，现在终于确定了，也没什么意外。只是，一直按部就班地安稳进行的计划全部被打破了，觉得很是茫然。
　　赌气似的跑去剪了个短发。陆离虽然没明确反对她短发，但总是表现出女孩子就该长发的观念。那时候也正流行一句话：“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安然就一直觉得要长发嫁给陆离。发了个短发的背影照发朋友圈，配文：”轻装上阵。”不一会儿，亲戚好友们的评论就涌进来。有一条来自经年的：“然然女侠，要去哪里斩妖除魔？”
　　经年，传说中的隔壁别人家的孩子，比安然大8岁。小时候安然最喜欢也最佩服他，总是追在他的屁股后边“年哥哥”长“年哥哥”短的。每每被家长们取笑：“然然，你长大嫁给年哥哥好啦！”安然都是毫不犹豫、一点儿不脸红地响亮回答：“好！”经年一路顺风顺水，重点小学、重点中学、重点大学，本科毕业后全奖去美国攻读博士，然后顺利找到某大学的教职安稳下来。安然也算是聪明的孩子，大概是从小受经年影响，喜欢看书、放学后一定先完成作业，所以成绩也一直不错。安然的几次重大抉择时都喜欢请教经年：报考大学、选专业、选工作。经年是少有的不讲大道理的“长辈”，总是耐心地、客观地帮她分析利弊，每每让她豁然开朗、受益匪浅。在安然心里，经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这时候茫然无边，不知未来的方向，正需要经年的指点。
　　安然和经年视频聊了三个小时。期间安然忍不住哭了一场。提起陆离，她说不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也没有什么值得痛诉的，似乎十年恋情说起来都是一场空。末了，经年说：“然然，有没有想改变下人生的方向？出来留学，看看外边的世界？当然，留学的过程可能要吃很多苦，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后悔。如果你想好了，随时联系我，我可以帮你准备各种入学材料。”安然又彻夜失眠。去美国留学，之前从来没想过。大学入学不久，就和陆离在一起，两人都成绩不错，一起顺利保研，毕业，工作，从没想过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现在经年提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为什么不呢？
　　下定决心以后，就开始火速行动。下班后的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学英语。托福和GRE都考得很顺利。安然一直算是很擅长考试的。定专业、选学校，经年也耐心帮她分析了很多。继续读商科似乎不太现实，最后选定了统计专业，安然从小喜欢数字，数学也学得不错。选学校时，因为经年在加州，帮她选了美西的一些学校，说这样方便照顾她。一年折腾下来，拿到几个学校的offer，最后选定西雅图的一所。一切尘埃落定，辞职，办签证，安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父母自是非常不舍，但她们家一向是很民主的氛围，安然自己决定的事，父母从来都是鼎力支持的。况且，这次虽是远行，但有经年照顾，他们也放心不少。
　　临行前见了陆离一面，陆离仍旧保持着一贯地淡然的态度，安然很多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情绪。陆离说：“我早知道你需要更大的天空，这个小城市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你。”安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说不适合，无非是不爱她罢了。而她迈出现在这一步，也不过是想逃避，逃避现有的枯燥的生活，逃避陆离，逃避接下来父母规定好的一成不变地模式：相亲、结婚。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很确定地是：对陆离，是真的要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