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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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崇光一中。
“下课。”
哗啦啦一片椅子龇地板的声音，随后是同学们整齐的“老师再见。”
白橙相间的校服外套被男生们脱下搭在椅背上，个个搂肩搭背走出教室。
“班长，打球吗？体育课前先热身一下。”同学甲在离开教室前喊了顾嘉懿一下。
顾嘉懿表情略带歉意，笑着说：“我体育课请假不去上了，有钢琴课。”
“哦，这样啊，那我们先走啦，你好好练钢琴，以后为我们班级写一曲啊。”说完这句话后，同学甲也离开了教室。
堆满课本卷子练习册的教室，只剩下顾嘉懿和几个女生，他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高至四楼的树被秋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其他人那样，把规规矩矩的校服脱下，穿上舒服简单的T恤，抱着篮球在操场上奔跑。
而不是在同个年龄段的少年们都在挥霍青春的时候，他却得一直面对着钢琴，绅士优雅地演奏。
“班长，你现在有空吗？”女同学乙的声音在顾嘉懿身边响起，他回过头，先是看了挂在黑板上的钟，才温和笑着问道：“怎么了？”
“这道题你可以给我讲一下吗？刚才老师讲得有些快，我跟不上。”她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脑袋。
顾嘉懿看着她指的题目，点点头，拿过了笔跟纸，一边温声讲解着，一边把详细步骤写下来。
女同学盯着顾嘉懿白皙修长的手指，又用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他的脸，随后快速敛下眼眸，羞红着脸看着纸上那漂亮的笔迹。
“我讲清楚了么？”顾嘉懿看着女同学问。
她嗯了一声，点着头，拿过写着详细步骤的草稿纸就回到自己座位上，等顾嘉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腾地站起来。
“谢，谢谢班长！”
顾嘉懿对她笑笑，“不客气，明天见。”
他保持着温和的神情，一路走出学校，一直到走出校门，脸上剩下的，就只是一个极其冷漠的表情。
累。
很累。
好想挣脱。
顾嘉懿走进一个极少有人经过的小角落，倚在墙角，从书包里拿出了烟，点燃，吸了一口，慢慢吐出，随后却是表情厌恶地将其丢在地上踩灭。
又继续从书包里拿出薄荷糖，倒出两颗丢进嘴里，用力将其咬碎在口腔里，泛出一股清新的甜味。
“班长？”一个犹豫，夹杂着一些不相信的语气喊了一声，顾嘉懿一顿，舌头把嘴里的薄荷糖碎片卷到一起，直接咽下，才转身看着来人。是刚才问他问题的女同学。
“不是还没下课么？你怎么出来了？”顾嘉懿朝她走过去。
“啊，”女同学看起来还有些发蒙，“我家人打电话让我先回家一趟，得经过这儿，我看着这个背影挺像你的，没想到还真是你啊，班长，你在这儿，做什么啊？”
“哦，我刚刚看到有一只小猫跑进来了，它还很小，想着它会不会是饿了，所以走进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助它。”
听完顾嘉懿的解释，女同学脸上宛若释了一口气，“这样啊~我还以为......班长怎么会呢，肯定是我看错了。那没事没事，班长再见！”
“明天见。”
目送那位同学离开，顾嘉懿也从角落边退了出来，朝大马路对面走去。
“嘉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蒋舟的声音把顾嘉懿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他把手机拿离了耳旁，看着屏幕亮起又灭。
没再听蒋舟说什么，转而看起了房间里那四束花。
伸过手，手掌向上，食指和中指微微用力，折下了一朵玫瑰花，花瓣已经有一些枯萎了，玫瑰花的清香也散去了大部分。
是这样子的吧。
他于蒋舟，少则几天，多则个把月，这个阶段，蒋舟对他的新鲜感一过，一切就都恢复原状了。就跟这花一样。所以自己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事上。
想通之后，顾嘉懿轻轻按了挂断。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蒋舟不解地拧起眉。
他重新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都可以打通，就是没人接。
顾嘉懿这个人，怎么总是让他看不清？
充电宝，数据线，手机，耳机。
把这些东西装进书包之后，顾嘉懿背上就出门了。
沿着门外的路一直往北面大约有一千米左右，再拐个弯，有一条河。
名字叫星月港。
河畔常常有很多人在，不管白天或黑夜。散步的，跑步的，嬉闹的，拥抱的，亲吻的。
换在平常，顾嘉懿都会打车过去，不过今天他就是想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最近几天，心里的烦躁与焦躁感愈发猖狂，他已经能意识到自己想做的疯狂举动了，但理智尚存，所以现在他需要换个惬意的地方放松放松。
大老远就听到小提琴声，顾嘉懿估摸着是街头艺人来表演了，果不其然。
到达星月港，今天的人依旧挺多，只是大部分都围在了一块儿欣赏街头艺人的演出。河边稍显冷清了些，正如他所愿。
坐在河畔边的藤椅上，远远望着河对面，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消失，日渐落，人渐多，晚霞映在水面上，泛出粼粼红光。
顾嘉懿抬头看天，一大片红色的晚霞，月亮勾出一个牙儿，周围还亮着一颗星星，一闪一闪，若隐若现，刚好衬了星月港这个名字。
他不由自主举起左右手，比出一个长方形，框出这一片美景来。
要是能一直这样安宁且美丽就好了。
他的“镜头”开始往下移动。
被温柔晚风吹动的泛起粉红色粼光的河水，脸上带笑的悠闲行人，牵着宠物的恋人，倚靠在白色围栏上的男人。
这个背影有些熟悉，让他的“镜头”倏地停住了移动。
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一样，回过头来，对着顾嘉懿的“镜头”，歪了歪脑袋，帅气地勾起嘴角。
他的身后是绚丽无比的霞光，刹那间，顾嘉懿仿佛看到了一团火，噼里啪啦在他心底炸开了。
他放下了双手。
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是不是很美？”男人对他问出这句话。
顾嘉懿没接下去，谁知道这个人问的是景色没还是在问他自己很美。万一是个坑，掉下去也太难看了些。
“怎么又不说话？”男人熟门熟路地坐在顾嘉懿旁边的藤椅上，很自然地翘起二郎腿，继续道：“刚刚电话也是，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还直接挂了我的电话。”
“蒋舟。”顾嘉懿突然喊了一句男人的名字，语气听上去似是无奈，却又饱含着疲倦，“你到底想干嘛啊？”
蒋舟轻轻笑了笑，偏过脸对着顾嘉懿，答非所问道：“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诗。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
顾嘉懿眼神一顿，随即摇摇头，没理会他的撩拨语言，而是从包里拿出手机跟耳机，索性隔绝了外界的喧闹，一并隔绝的，还有蒋舟的声音。
蒋舟不甚在意，双手支在后脑勺，身体往后靠了靠，眯起眼睛享受着这一刻。
脑袋里却在极速运转着：情话撩拨不动顾嘉懿，得换个法子接近他。
遇上这样子的人，需要的是耐心和引导，他就不信了，凭他这张往大街上一站就能吸引一堆星探来求他出道的脸，会追不到顾嘉懿！
彼此都没有说话，可顾嘉懿本来宁静的心情又焦灼了起来。
来这儿是准备放松，摒弃掉一些不为人知的想法，蒋舟一出现，这个想法就在身边，还怎么摒弃？
他很无奈，掺杂着一些心烦。
像蒋舟这样子的，表面上看上去很轻佻，很随便，帅气又浪漫，这种人身边不缺伴侣。
可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他身边晃？
带着这些疑问，顾嘉懿闭上了眼睛，晚风吹来一阵阵困意，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在思考中昏睡了过去。
“介意我抽根烟吗？”
蒋舟此刻内心的文艺之火又燃了起来，觉得现在特别需要点一根烟，营造一种朦胧深沉的感觉，再说出几句富有诗意的话。
可是顾嘉懿没理睬他。
他摸着下巴，认真打量起顾嘉懿来。
呼吸均匀起伏，丝毫不具攻击性的五官长相，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温和柔软，少了那种冷冰冰的眸光。
蒋舟的视线停留在顾嘉懿手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的两只手都紧紧抓着书包带，看起来不是那么有安全感。
顾嘉懿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要伪装自己？为什么要一味拒绝他的示好？
他轻轻挪了挪椅子，更靠近顾嘉懿那边，调整好姿势，视线流连在他脸上，身上。
就这样子保持了很久很久。
顾嘉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跑步的人不减反增，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身上被盖上了一件衣服。
挺眼熟的外衣。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猛地看向身侧。
蒋舟还在，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他一边的耳机自己戴着。
“我的爱就像一片舟，在你的心湖无处停，寻寻觅觅一个美丽的港湾，希望不再流浪飘荡。”
蒋舟看着顾嘉懿，轻轻哼唱着耳机里的歌。他的眼睛很亮很清澈，神采奕奕的。
顾嘉懿甚至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自己。
他已经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
“醒了？”蒋舟没有再往下唱，伸过手拂去落在顾嘉懿肩头的叶子，又道：“怕你着凉，未经允许就给你盖上了我的衣服，别介意。”
顾嘉懿摇摇头，把衣服从自己身上拿下，递还给蒋舟，“谢谢。”
“看你睡得挺沉就没有叫醒你，饿不饿？”
顾嘉懿吸了吸鼻子，语气带着些许鼻音，“有点儿。”说完把耳机从蒋舟那边摘回，随即站起身，“我回去了，再见。”
“等等！”蒋舟跟着站起来，挡在了他身前，“一起吃个饭吧。”
“不。”顾嘉懿拒绝得十分干脆。
“一起嘛~正好我也饿了。”
他往右一步，蒋舟也跟着走一步，往左一步，就跟着左一步。
“你烦不烦？”他没好气地瞪了蒋舟一眼，哪知对方严肃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觉得烦啊，我很开心。”
“......”顾嘉懿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得对我负责，要不是因为在这儿守着你，我这会儿早就吃了，哪儿会饿着肚子。”蒋舟这话说得让顾嘉懿完全挑不出毛病来，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怎么他们两个人总是会相遇在饭点？微笑.jpg。
两人找了最近的一家中餐厅，顾嘉懿拿了服务员递来的菜单，顺手就递给了蒋舟。
蒋舟没接，撑着脸颊盯着顾嘉懿说：“你是我喜欢的人，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听完这些混账话，顾嘉懿面无表情地把菜单拿了回来。
清蒸排骨，水煮鱼，白灼虾，板栗鸡汤，糯米红枣，松仁玉米，白玉丝瓜。
一气呵成打完这些菜的钩，顾嘉懿头也不抬地问蒋舟：“喝点什么？”
“王老吉。”
顾嘉懿诧异地看了蒋舟一眼，没说什么，帮他钩了一瓶，随后碰了碰餐桌上的响铃，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取走菜单。
蒋舟已经拿了茶壶，仔细地把餐具烫了一遍，又倒上一杯热茶，推到顾嘉懿面前。
他其实不喜欢喝凉茶这种玩意儿，但奈何自己是易上火的体质，顾嘉懿又挺喜欢吃辣的，所以迫不得已，只能点一杯来降降火。
每上一样菜，蒋舟头上的问号就增加一个，七样全部上完了，他微笑地看向了顾嘉懿。
“怎么都没有一点红色的食物？”
顾嘉懿指了指红枣：“喏，那儿呢。”
噗嗤一声，蒋舟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辣椒的反差也太太太太可爱了吧！
这一餐吃得可算是消停了些，蒋舟没有一直瞎胡乱撩拨他，顾嘉懿也没有被撩得又气又羞。
一次性手套都被蒋舟拿到他那边，自己戴上后把一只一只虾剥壳再放进碟子里，满满一大碗，推到了顾嘉懿那边。
顾嘉懿耳尖有些发红，脸上倒是震定万分，夹起一只虾蘸了点料，就着米饭扒了一口，慢慢咀嚼着，然后咽下。
蒋舟轻轻笑出声，声音低沉地撞进顾嘉懿耳朵里，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看着蒋舟说：“你别总这样看我。”
“我会这样看你都怨你，谁叫你没事长这么好看。”
蒋舟的表情变换得如鱼得水，上一秒还是深情款款的衣冠禽兽，下一秒直接成了个深闺怨妇。
顾嘉懿没接话茬，伸手夹了一个糯米红枣，蒋舟的手端着碗就举到他筷子前边来。
他没想理会，谁料蒋舟直接上筷子，从他筷子上夺走了那个糯米红枣，顾嘉懿甚至听到了木筷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他整个人倏地僵住了。
一脸迷茫地看着蒋舟把糯米红枣丢进自己嘴里，还冲他挑了挑眉，理所应当地理直气壮。
这到底有什么可骄傲的？！
本来俩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边的食物，不会互相碰到，所以没必要准备公筷，可是现在！他的筷子是自己的，蒋舟的筷子也是蒋舟自己的。就这么，碰到了？蒋舟还把红枣吃了？
顾嘉懿眨了眨眼，没跟蒋舟计较下去。
把筷子放回到餐桌上，肩膀微微耸下去一些，没有像刚刚那样一直紧绷着，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很多。
修长的手指拿起白瓷圆勺舀了一勺板栗汤，倒进自己碗里，随后把勺子放回白瓷陶里。
筷子自然不会再用，于是换成用勺子吃自己碗里的东西，至少还剩下板栗和汤，还有那碟虾。
用勺子舀上一只虾，没有蘸料，就着米饭吃了。
蒋舟嘴角是止不住的笑容，身体往前倾了倾，问道：“你不是挺喜欢吃辣的吗？怎么今天没有一道菜是？”
顾嘉懿慢慢把嘴里的食物咀嚼充分后咽下才回答：“吃辣对嗓子不好。”
“这样子”蒋舟点点头，继续问：“你学什么的？唱歌？”
“弹琴。”顾嘉懿喝了一口汤。
“这么巧！”蒋舟把手里把玩的王老吉放回桌上，满脸笑意。
“嗯？”顾嘉懿又抬起眼皮看了蒋舟一眼，表情迷惑。
“我学的说爱，咱俩谈情说爱，整好凑一对儿了。”
顾嘉懿：“......”
“嘉懿，咱们换个方式相处吧，我这人说话是这样，没遮没掩，一些话可能你都不爱听，或者听了会觉得奇怪，但我觉得我还是挺对你胃口的，不然你也不可能一直陪我吃饭是吧？咱俩交个朋友，好吗？”蒋舟追顾嘉懿的第一招，使出来了！
顾嘉懿张了张嘴，却没回答。
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发出一个声音，便可以行云流水般地把这件事情做好，可是心里却像长出了一只手，紧紧拉拽着这些话，不让它们有被他说出口的机会。
良久之后，顾嘉懿听到了自己艰涩的声音。
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